克羅諾斯能夠感覺得出來,自己對時間的敏感度正在緩緩下降。這裡顯然被施加了墮落與腐化的魔法。如若是在以往,克羅諾斯還有著智庫們的幫助。他們會用自己的靈能來給予普通的阿斯塔特戰士幫助,但現在,他只是孤身一人。
一頭高大的,擁有著病態的粉紫色皮膚的牛頭怪物被他用鏈鋸劍熟練地砍下了腦袋。克羅諾斯不免有些疑惑——這些生物雖然同樣墮落與腐化,可它們絕非惡魔。
難不成是這個世界特有的生物?
這個問題只在他的腦海之中出現了那麽一會兒, 克羅諾斯回身橫斬,又殺死了一隻同樣高大的怪物。殺戮對克羅諾斯來說已經是刻在骨髓裡的本能了。而這些東西或許對凡人們來說相當致命,但對他來說,連玩具都算不上。
它在試圖拖住我,我在這兒已經待了多久了?
克羅諾斯在殺戮的間隙竭力思考著這個問題,但他沒法得出答案。從一小時到一天,一個月, 甚至一年。每個答案都是有可能的,這裡的時間顯然是混亂無序的。
他知道, 這樣下去自己別說誅滅這裡汙染的源頭了,就連能不能見到它都難說。
“我很好奇,你還能堅持多久?”那個東西在黑暗中對他低語著,它甚至還有閑心在多久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帶上了下流的暗示。
這個不知羞恥的墮落之物......
克羅諾斯厭惡地想著,同時僅憑一隻手就扭下了一隻試圖偷襲他的牛頭怪物的腦袋。緊跟著補上一腳,將它還在抽搐的無頭身體踢飛了出去,用來造成更多傷亡。他微微側身,僅憑單純的感知就能夠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來自身後的襲擊,同時躲了過去。
他一邊戰鬥,一邊說道:“堅持到你那充滿了令人惡心的腐化的舌頭生蛆長瘡為止......”
它輕笑了一聲:“你是頭一個對我的美貌毫不動心的人,大個子。你到底來自什麽地方?可不要試圖騙我,我親手將這群野蠻人調教成了如今的諾克薩斯帝國。但你這樣的戰士......啊,真是令我迫不及待。我太想嘗一嘗你的滋味了。”
克羅諾斯不屑地冷笑著:“你沒有資格知道這件事——更何況,就連你那該死的主子都沒告訴你這件事,不是麽?看來你在它眼中甚至連利用的價值都沒有。多麽可悲。”
“你對我一無所知。”它冷冷地說,擺那嬌媚的嗓音所賜,就算用上這樣的語氣, 也並不顯得難聽。
“你對我也一無所知,你這可悲的怪物。你不知道我到底是誰,也不知道我代表了什麽——讓我來告訴你吧!”克羅諾斯咆哮著將一隻怪物活生生砍成兩段,他怒視著眼前的黑暗,一字一句地說道。
“以帝皇的名義!你將死去!邪魔!”
“活見鬼!它們到底他媽的從哪兒冒出來的?!”
一個士兵大罵著用手裡的長槍將一隻試圖攀爬軍營圍牆的怪物捅了個透心涼,他的話被中隊長聽見了,但後者並未說什麽。
諾克薩斯的軍隊之中,並沒有詳細的官職區分,甚至大家都以兄弟姐妹相稱。諾克薩斯的包容性舉世罕見,不管你是何種族,來自何地,只要你願意為諾克薩斯效力,就絕不會遭到排斥。也正是得益於這種開放的風氣,就算這個士兵罵出口的話再難聽十倍都不會遭到阻止。
“注意保護自己!該死的!這可不是什麽榮耀的戰鬥,我不想見到你們有任何一個死在這兒,明白嗎?!”中隊長一面嚴厲地大吼著,一面以手中的長劍刺穿了一個怪物的舌頭。他獰笑著卷動長劍,滿意地得到一聲痛呼。
但很快,那痛苦的叫喊聲就變為了某種到達頂峰後的叫聲。中隊長的臉皮抽動了一下,他其實是個好色之人,但面對這樣的聲音,他心中卻毫無波動。而這些士兵也是如此。若是克羅諾斯在這兒八成會覺得不可思議——居然有凡人能夠直面色孽的誘惑不被腐化!
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四大邪神之中,奸奇專挑那些自以為智慧過人的野心家與對知識有著渴求的人。恐虐則寵愛那些滿心戰鬥與殺戮的勇士,而納垢的信徒則必然是那些病態之人。在邪神們挑選自己信徒的同時,信徒也在挑選自己所信仰的邪神。
可色孽卻不同——任何生靈都有可能成為它的信徒。
它代表了一種追求極致享樂的墮落主義,而任何生靈或多或少都會有著快感的需求,不管是何種方面。藝術、愛、縱欲、食物......這種本性所造就的色孽腐化比任何事都令人難以拒絕。
但斯維因的士兵們卻像是沒事人一般,依舊與它們戰鬥著,視它們周身那些散發出誘人香味的麝香為無物,只是單純的戰鬥著,咆哮著。
“媽的!它們越來越多了!”
中隊長又聽見一聲咒罵,他也想問同樣的問題。這些東西明明才被塞恩將軍殺的一乾二淨沒多久,此時卻又不知從何而來,擠滿了圍牆下方。簡直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般,毫無跡象可尋。
“頂不住救下來!明白嗎?後面可還有一大批兄弟摩拳擦掌呢!”
中隊長大喊道,隨後,他得到了一聲不服氣的哼聲:“讓他們繼續等著去吧!”
他指的是那些在軍營內部加固著大門的士兵,開展至今,他們的兵刃甚至尚未染血。這對一個諾克薩斯人來說簡直是天大的羞辱,而此時此刻能夠站在城牆之上殺戮這些令人不快的惡心生物,就已經足夠來之不易了。
與此同時,軍營下方。
斯維因快步走過那些正在加固大門的士兵,他一把揪住一個試圖從門縫裡探出長劍的混蛋,拎著他的領子大罵道:“你這不知死活的家夥,誰讓你這麽做的?!”
那家夥還想爭辯兩句:“我就是想聽一聽它們的慘叫聲而已......”
他的腦袋在斯維因嚴厲地注視下越來越低,最終小聲地說道:“抱歉,將軍。”
斯維因松開他的領子,用手指了指堆放木柴的倉庫,說道:“給我滾到那兒去搬運木頭來!大門什麽時候加固完畢你什麽時候結束懲罰!其他人給我聽好了!戰鬥的機會會有的,但不是現在!堅守崗位!明白嗎?”
他都有些氣得顫抖了:“要是有誰再像這個白癡一樣不殺點東西渾身不舒服,我就讓他去抓蒼蠅!反正殺什麽不是殺?!”
“遵命!”
有不少人偷笑著看著那倒霉的家夥離開了,而更多人則是默默收起了自己想要效仿那家夥的心思——萬一被發現,被斯維因將軍派去做這種活也太丟人了!
“卡勒斯!卡勒斯!你跑哪兒去了?!”進入到指揮狀態的斯維因絲毫沒有平時的陰鬱與安靜,他看上去與平常完全就是兩個人。沒過多久,他口裡的那個卡勒斯就跑了過來,對方穿著一身黑鋼甲,一把大斧被他背在身後。
他敬了個禮:“將軍!”
“你他媽跑到哪兒去了?我不是讓你在這兒給我看好他們嗎?你不知道你手底下這群人什麽尿性嗎?一個個都是為了殺敵不惜代價的瘋子......你笑什麽?你他媽還敢笑?”
卡勒斯剛露出微笑沒多久就被斯維因狠狠地踹了一腳,他也不敢反抗,畢竟其實疼的還是斯維因——他踹的可是黑鋼甲啊!
他只是收起微笑,老實地說道:“我就是去圍牆上逛了圈...看看有沒有兄弟需要我的幫助。”
“你找到需要你幫助的人了嗎?”
“沒有,他們讓我滾到下面去敲木板。”
斯維因點了點頭,不著痕跡地將右腳向後放了放,說道:“那你他媽還愣著幹什麽?”
距離斯維因不遠處,卡特琳娜一直冷眼旁觀著斯維因與他士兵們的互動。她有些難以置信,在大多數人眼裡,斯維因都是一個陰鬱的,有著藝術氣息的男人。這讓他即使年逾四十了都在上層貴婦人之中有著極高的人氣。
畢竟,那幫閑著沒事乾的闊太太們對斯維因這種類型的男人很是渴求。他文能作詩,貴族出身,武能帶兵打仗,甚至在前線一手帶出了現今身為帝國精銳的死亡之鴉軍團。
卡特琳娜雖然不認為斯維因會是她們想象中那種文質彬彬的人,但也沒想到他在戰鬥之中會變得和平常的模樣如此具有反差。
要知道,就算是第一次被卡特琳娜刺殺,斯維因都沒說過半個髒字。
她正思索著這令人感興趣的反差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戰爭真的會讓人有如此之大的改變嗎?但斯維因轉過頭來,看見了站在營帳陰影下的她,同時還走了過來。
“你的那種閃爍的魔法還能用嗎?”
“那不是魔法,大人,那是一種技巧。只有刃武大師才能掌握這樣的——”
斯維因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我不關心這些,我隻想知道你施展這種技巧的條件與代價。”
“您想讓我做些什麽?”
“離這兒不遠有一所軍方倉庫,裡面有許多後勤物資。”
卡特琳娜點了點頭,簡潔明了地說道:“首先我需要去到那兒,然後放下特殊的匕首才能夠帶人過去。我能夠承擔的最大人數是五個人,超過了,可能會導致傳送失敗。”
“有趣的技巧,這真的不是魔法?算了,別管了。那些東西大部分都朝著我們過來了,該死的蒼白女士,我他媽的要把她那該死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談及蒼白女士,斯維因罕見地失態了。但這短暫的失態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繼續說道。
“我們拖住了大部分,你只需要找到位置,放下匕首,再帶幾個人過去運點後勤物資過來就好。記住,不需要食物和水源。天知道它們有沒有被汙染,只要箭矢武器與火藥就夠了,明白了麽?”
卡特琳娜朝他敬了個禮:“必不辱命,將軍。”
“我期待著你的成功歸來。”
慎抱著頭盔,他謹慎地選擇了從屋頂返回。果不其然,這條路壓根就沒有見到任何怪物。看來它們的智力在腐化墮落後變得很是有限——又或者是,它們把大部分的智力都用在了相互交河之上。
何止是令人作嘔。
慎沒有刻意地去看它們的醜態,這沒多難。但它們的數量太多了,每看到一次,都要令他感到惡心一次。
在他的心目中,這種事應當是愛人之間才能進行的神聖之舉,畢竟,這關系著新生命的誕生。年輕的暮光之眼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想法甚至在如今的艾歐尼亞年輕人中都不再流行了。
他簡直古板的就像是個老頭子。
在房頂上奔跑了沒多久,他就看到了塞恩所說的港口軍營。
那座建築物比起軍營來說倒不如更像是座小小的堡壘——恐怕只有諾克薩斯人才會把軍營不計花費建的如此難以進攻又酷似堡壘。
但他們的建築風格顯然在某些時候能夠發揮非常大的作用,比如現在。
那些怪物搭成了人梯,試圖從下方爬上那高聳的圍牆。另一些則不斷撞擊著大門,但那堅固的鐵門卻不是它們那為了盡情享樂而變得纖瘦無力的手臂能夠打破的。
圍牆上面的士兵能夠毫不費力地用手中的長槍刺穿它們的腦袋,或者用劍砍下那醜惡的頭顱。再不然就是直接用盾牌將它們推下去,摔個粉身碎骨,變成肉醬。
而且,它們的屍體沒過多久就會被那些有著同樣粉紫色病態皮膚的同類吞噬殆盡,有不少甚至都沒有選擇攀爬進攻活人,而是蹲在下方滿臉貪婪地吃著同類的屍骨。
何等的褻瀆...才能讓這些平民變成這副模樣?
隨著他的靠近,慎又聞到了那股麝香味。
這種味道似乎能夠勾起人類天生的某些欲望,方方面面的各種誘惑如同一個美貌的女子在耳邊絮語似的,但落在有著歷代暮光之眼力量的慎耳裡,他隻感覺令人煩悶。
這些東西沒法擾亂暮光之眼的心智。他緊了緊懷中的頭盔,右手的鋼刀之上亮起紫色的能量——下一秒,他出現在軍營下方。
“奧義!暮刃!”
那鋼刀迅速漲大,在短短數秒內變得和足足有成年男子那麽高。慎右手食指中指並起,眼中亮起紫光。這古老的技藝如今在他的手中綻放出了新的色彩——以往,暮刃必須要有暮光之眼們特殊武器魂刃來施展,但他繼任時間太短,還不到時候去找回那把失落的寶劍。
因此,慎另辟蹊徑,選擇了以氣馭劍。這倒也有著不錯的效果。
那把巨大的劍刃只不過幾個來回就將大部分試圖攀爬城牆的褻瀆怪物變為了還在抽搐的屍體,城牆上的士兵爆發出一陣陣驚訝的喊聲,有個人衝著他大喊:“兄弟!你是從哪兒蹦出來的?!”
慎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並未回答。雖然幫助了這些諾克薩斯人,但那也只是出於同為人類的身份而已。面對這些人類之敵,他雖然分得清自己的立場,但也並不是很想與諾克薩斯人溝通。畢竟,他們的確試圖侵略過自己的故鄉。
在一陣紫光中,慎消失不見了。
皺著眉看向西南方向,何慎言從那通天徹地的粉紫色光柱中感受到了數不清的靈魂正在不斷尖叫出聲——不是因為疼痛或折磨,而是因為快樂。那些墮落的靡靡之音不斷地傳到他的耳朵裡,直到法師自己斷開了感知才屏蔽了它們惡心的叫聲。
“這算什麽......爽死的?還是死了都要爽?”他不禁發出這樣的疑問,樓梯傳來腳步聲,戒蹬蹬蹬地跑了上來。他看見何慎言,焦急地說道:“老師,克羅諾斯先生離開了!”
“我知道,我知道。別那麽急,你的課業完成的如何了?”
戒愣住了,他自然也看得見那道光柱,但沒法像法師一樣感受到那些細枝末節。艾歐尼亞天生的強大魔力隔絕了它的影響,只有少數像何慎言這樣的人才能清楚那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還有些人,同樣也能做到這一點——只是,他們能的原因卻並非如此。
“......還,還不錯。”他咽下到嘴裡的問題,艱難地答道。
“哦?我記住了,等我回來,如果你不達標。接下來半年你都別想著出門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早上九點鍾準時準點出門去和那個花店的小姑娘聊天。”
戒漲紅了臉,何慎言笑著搖起了頭,他接著說道:“他什麽時候走的?”
“一天前。”
“說了什麽別的話嗎?”
“沒有,是慎帶他去的。”
法師點起了頭,隨後打開了一道傳送門:“記住了啊,你的考核——我去去就回。”
戒看著法師離開,一直飄忽不定的心此時也放了下來。在不知不覺間,何慎言的存在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種安全的保障。好像只要有他在,就不需要再擔心任何事似的。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種感覺時好時壞,隻想著趕緊再去複習一遍。
他可不想半年不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