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加上龍鯨油,引燃的熊熊烈焰,持續燃燒了三天,才在眾人的努力下撲滅。
說是撲滅,其實也不能算。
只是因為附近已經沒有可以引燃的東西,三天時間,已經將琅琊院的一座書庫被燒成了廢墟。
三天時間,程淨哪也沒去,全程都在這裡盯著。
他不敢走,他怕走了,可能就會出現,誰一個不小心,讓火勢蔓延到其他地方。
琅琊院的書庫,幾乎每隔一些年,都會修繕一下,然後隔個幾百年,可能就會新修一座新的書庫。
不止是因為原來的書庫放不下了,更是為了保險。
若是他們願意,甚至可以直接煉化一座福地入建築之中,當做一座新的書庫。
保證一座書庫,幾乎就能囊括琅琊院內所有的藏書。
很早之前,他們的確有這種想法,只是後來出過一次事,整個書庫被毀,那一次損失慘重。
他們便學會了,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哪怕絕大部分的書,都是可以複製的。
可還有很大數量的書、玉簡、竹簡、金箔、玉冊等等,都是只能複製出內容,其內真意沒法複製出來的。
那些蘊含極強真意的典籍,被毀了,那就真的沒了。
從此之後,可能都沒人能將一個法門,修行到曾經的最高境界。
修行出了岔子,很多時候,就是撿了一本看起來很好的典籍,但是其內要麽沒真意,要麽真意本身就是錯的,能不出岔子才怪。
程淨靜靜的站在這座書庫的廢墟前,面沉似水,身後有一個琅琊院的人,正在匯報情況。
“已經查清楚了,是一個學子,最近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裡找到一門秘法,可以趁著月色,牽引蘊養出一朵靈火。
然後他不知為何,引出了一絲天火,引火燒身,在第一時間便被燒死。
至於龍鯨油,應當是五年前,采購得來的,有一部分對不上數了。
按照記錄,那一部分,是已經伏誅的張院首拿走了……”
“呵,把黑鍋讓一個死人去背,真是一點臉都不要了。”程淨忍不住冷笑出聲。
周圍忙活的人,全部都噤若寒蟬,都裝作沒有聽到。
那位姓張的院首,便是此前被程淨擊殺的那個出頭鳥倒霉蛋。
其他人明顯都看出來,程淨手裡肯定已經拿到明確的證據,只是還留了點顏面而已,當時都沒敢再說什麽。
就那個家夥,激的程淨殺心大起,當場將其擊殺,直接撕破臉。
可惜,這家夥死了也落不下一個好,現在還被人甩鍋。
“你繼續說。”程淨看了一眼旁邊低著頭,不敢說話的家夥,讓他繼續說。
“龍鯨油的來源,不太好查,因為按照記錄,張院首曾經已經基本用完,剩下的那部分,也消失不見了。
那位學子,更沒法查,因為他就是前幾天,在整理書庫的時候,才找到的那本書。
的確是有這本書,原本已經找到,根本不在這座書庫之中。
那本到底是什麽,誰也不知道了,已經被燒毀。”
匯報的人微微一頓,壓低了聲音。
“至於去借法寶回溯,宋大人也傳來話,此地被龍鯨油加天火燒毀,怕是連殘留的氣息都被燒成了虛無。
任何神朝法寶,都絕無可能再找到什麽了,只能靠人去追查。”
“那就去查,龍鯨油,誰用的,用在什麽地方,所有的細節全部都要對上。
消失的龍鯨油,誰負責掌管的,誰帶走的,一點一點查。
還有誰去過這座書庫,有可能偷偷放的那本書,都查。”
“程院首,書庫這個查不了,連記錄都被燒毀了,若是沒有記錄,這些天進進出出這個書庫的人,少說也有數千個……”
程淨深吸一口氣,面色更加陰沉。
下手的人,肯定就是琅琊院裡的人,絕對沒錯。
而且就專門挑的這個時間,正好是重新整理書庫,分門別類,開始了好幾天之後,從書籍,到人員,都是最混亂的時候,一把火燒了這裡。
“整理書庫的事,全面暫停了,就去給我按照總名錄,一本一本的對。
整個書庫被燒毀的名錄,盡快整理出來。”
他邁步進入廢墟之後,親自去尋找,看看還能不能找到沒被燒毀的東西。
一個時辰之後,程淨走出了廢墟,對旁邊的人叮囑了一句。
“廢墟裡的東西,一樣都不準少,也不準帶走。”
幕後的人,不但時機挑的好,下手的人,就是個普通學子,再怎麽查估計都沒問題。
牽出來背鍋的人,也是個死人。
目前來看,就是一個死胡同。
那他就只能從最根本的地方下手了。
當夜,這座書庫因為重新整理書庫的事,已經沒有繼續對人開放了。
晚上裡面一個來看書找書的人都沒有,那便不可能是要對某人下手。
只能是要燒書。
找到他們要燒的是什麽書再說。
回到了辦公的高樓裡,程淨看著已經在這裡等候的幾位院首。
“有個事,需要有勞諸位了。”
“程院首盡管說。”說話的院首,皮膚黝黑,很是壯碩,眼中此刻也冒著寒光。
在琅琊院,故意損毀典籍,都是大過,更別說燒了一座書庫。
裡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心血在。
“對照總目錄,排查出來被燒毀的到底都有什麽,這個盡快進行。
還有,查清楚近三年,不,五年內,每一座書庫,所有的訪借記錄。
這個東西,都會匯總的,每一座書庫留下的只是存檔,肯定會有。”
“這恐怕沒有什麽有價值的信息吧?每一座書庫,每天的訪借記錄,都可能牽扯到數千人,從學子到教習、博士,整個琅琊院的人,都會在裡面。
若是所有的書庫,都要加上,這……”
“麻煩也要做。”程淨很是堅持。
他當然知道,那數據會極為龐大而且繁瑣。
但是,越是如此,就越要去整理,去一點一點的查。
那背後做這些事的人,一定就藏在這片龐大繁瑣的記錄裡。
一定會有蛛絲馬跡,就看他們能不能發現了。
等人都走了,程淨坐在這裡,鑒真的身形,無聲無息的在一張椅子上浮現。
他看著程淨那一步不退,眼中蘊含殺機的樣子,暗歎一聲。
以前他還會勸勸程淨,想要整頓琅琊院的心是沒錯的,只是能不能別這麽大殺氣。
可現在,他連自己都勸不住了。
暴露出來的問題越來越多,如今在琅琊院最重視的書庫,都敢燒了。
說句不好聽的,在不少院首心裡,那一座座書庫,可能比那些學子的命都重要。
“我要殺人了,你要勸我麽?”程淨直勾勾的盯著鑒真。
“不,我不攔你,也不勸你,你之前說得對,是需要流血來鋪路。”
“之前有些話我沒說,想要在那麽短的時間,點燃整座書庫,是需要提前做布置的。
那就必須調走石俑傀儡,有資格調走石俑傀儡的人,就只有院首。
我想知道,是誰調走的石俑傀儡,為什麽調走。”
“好,這件事我來辦。”鑒真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程淨這是在給他面子,讓他去辦,起碼程淨不會忍不住去殺人。
殺機一動,想要在壓下去,那就難了。
“要是那位還在,這件事恐怕也不會這般艱難。”程淨低聲自語。
“他若是在,蜍葉也沒閉關,這次的事,的確會容易不少。
僅僅全部整理,按照總目錄對照,這麽多人手,恐怕也需要數年的時間。
而且,還不能保證中間是不是會漏掉東西。
他若是還活著,僅憑一人,怕是三個月之內,就能整理出來一份分毫不差的缺失目錄。
甚至連那些被燒毀的書籍裡,到底說的是什麽,恐怕都能說出來一二。”
鑒真歎了口氣,神情頗有一些複雜。
程淨的眼神更加複雜,他的內心裡滿是矛盾。
“所以,當年的事,我必須要查清楚,為什麽,誰做的。
若非琅琊院內部出了問題,有琅琊院的人出手,我不信他會隕落了。
你知道,我僅僅只是查到一點點蛛絲馬跡,我竟然會生出一種不敢往下查的想法。
我是真怕,萬一查出來點什麽,等到蜍葉也知道了,他會直接離開琅琊院。
這些日子,我知道了很多有關大兌的事情。
一個神朝尚且如此,更何況琅琊院。
這讓我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哪怕血流成河,我也不能手軟,絕對不能任由其發展下去。
再這麽下去,等到我們察覺到琅琊院快完的時候,便真的無力回天了。”
“你查到了點什麽?”鑒真的神色略有些凝重。
“我查到一點蛛絲馬跡,再結合這些年琅琊院如今的情況,我推測,他可能是隕落於……琅琊院裡某人,不,是某些人之手。”程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忍不住痛苦的閉上眼睛。
因為以當年那位的學識,還有護道人在。
想要讓他死的不明不白,那就絕對不是琅琊院裡的某個人能做到的。
必須是好幾個人,不但要有足夠的實力,還要從行蹤到布局,配合的極為完美,才能讓他死的不明不白。
畢竟哪怕沒有入道,可是那可怕的積累,若是一口氣爆發出來,在短時間內所能擁有的實力,是絕無可能死的無聲無息。
程淨的話還沒說完,鑒真便打斷了他的話。
“別瞎想了,也不要隨便推測。”
倆人一起沉默。
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錦衣衛都查不出來什麽,肯定是有原因的。
再加上他們現在也知道了一些東廠的事。
所以,過去這麽多年了,朝廷還查不到有價值的線索,那大概率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這事,當年就有錦衣衛或者東廠去參與。
他們之間聊起這個事,到這裡就到頭了,剩下的無憑無據,都是不能說出口的。
沉默良久之後,程淨拱了拱手。
“追查的事,就有勞了。”
“這也是我的事,是我們所有人的事。”鑒真鄭重的回了一句,這是態度。
琅琊院內,風起雲湧。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宋承越自然要問候一下,問問需不需要幫忙什麽的。
雖然他知道,琅琊院是肯定不會讓錦衣衛的人進去查案,可人家讓不讓那是人家的事,他問不問就是他的問題。
程淨雖然說了不用,宋承越卻還是嘗試著在琅琊院之外,幫他們找找線索。
這件事,乾皇也親自過問了一下,讓宋承越能幫什麽就幫,但是不要越線,不要進琅琊院。
琅琊院內部的事,便是乾皇,也不會直接插手。
頂多是當個甲方,給撥了經費,提個要求,甚至大多數時候,他連要求都不會提。
琅琊院有什麽成果,就拿給他看看,能用了就用,不能用了拉倒。
錦衣衛衙門裡,宋承越閉目養神,實則進入了七樓戒指,他正在七樓戒指裡,跟余子清吹水。
話題,自然是琅琊院的事情和大離最近的動作。
片刻之後,宋承越睜開眼睛,心滿意足。
女兒開始慢慢打開了心結,兒子這個月隻挨了五頓打。
大離的動作也跟其他勢力沒什麽關系,只是深淵裡的妖魔,正在攻打深淵裂縫。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些妖魔,要麽是得了失心瘋,要麽就是數量太多,送出來些炮灰淘汰掉。
另一邊,余子清睜開眼睛,也是心滿意足。
大乾朝廷一直在看戲,誰想到,大乾朝廷內最近也不太平。
因為大兌的事,基本已經板上釘釘,再過個一百年,或者幾百年,就可以歸來,開十階之路。
所以,大乾的太子和那幾個皇子,鬧騰的更凶了。
乾皇是肯定要衝擊十階的,屆時必然會有一段時間長期閉關,到時候基本上就是確定,誰能繼位了。
大乾太子也好,那幾個奪嫡的皇子也好,都不可能到時候臨時抱佛腳。
所以,情況就變成了,天災變少,下面明顯有蒸蒸日上的感覺,可朝廷內卻鬧騰個不休,琅琊院也不太平,書庫都被人燒了一座。
余子清笑的有些幸災樂禍。
早看那些等著吃現成的家夥不爽了。
站起身,余子清晃晃悠悠的去找老羊,分享剛得到的情報。
把最近發生的事,跟老羊說了一遍。
說到大乾朝廷的時候,他還在笑,只是說到一座書庫被燒,老羊便收斂了笑容。
“被燒了一座?哪座?”
“聽說是因為最近在整理書庫,重新分門別類。
我估計是因為之前的事情,讓他們開始收緊借閱政策了。
所以,被燒的那一座,到底損失了什麽,到現在還不確定。”
老羊眉頭一皺。
“有人故意要毀掉一部分東西,還不想讓人知道被會毀掉了什麽。”
“很顯然啊。”
“一整座書庫被燒掉,縱然他們後面能查到被燒掉的都有什麽。
可一整座書庫的龐大容量,他們也沒法查到放火之人的具體目標是什麽。”
“我也知道,他們也知道,老羊,你到底想說什麽?”余子清有些納悶。
老羊沉思了一下,對余子清道。
“有機會的話,拿到被燒毀的典籍目錄,還有,拿到以前的備份總目錄,如今這個情況,想要拿到這些,應該有一點機會了。”
“你要幫他們?”
“不,我肯定不能幫他們,我若是幫他們,立刻就會有人知道,我沒死。
我只是自己想知道。
而且,我覺這次琅琊院的一座書庫被燒毀,可能跟我也有關系。
跟我身上的緘言神咒也有關系。
只是因為琅琊化身術之類的事情,實在是沒必要去趁機燒毀一座書庫。
你不是琅琊院的人,不知道琅琊院的院首,對書庫的感情。
無論心性如何,縱然是那位已經死掉的吳院首,也肯定乾不出來這種事。
放火的人,絕對不是任何一個院首。
這一把火,便是毀自己的道。
我之前就在猜測,琅琊書庫,包羅萬象,縱然我中了緘言神咒。
那琅琊書庫裡,也絕對不可能什麽都沒有留下。
如今,我便愈發確定。
本來什麽都不做,被找出來的概率都極小,琅琊書庫的存書實在是太多了。
如今有人寧願冒險去做,表面上看,似乎是個昏招。
那隻說明一件事,他們寧願去暴露點東西,去毀掉一些東西。
也不願意去賭那些東西被人發現的可能,或者是從那些東西發現別的事情的可能。
你記住了,我只是想知道,不是要幫他們。”
“我懂,拿不到我也不會勉強的。”余子清緩緩的點了點頭。
本來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吃席不嫌死人多。
不過,老羊都說,這裡面肯定會牽扯到他。
那余子清的心態就有點不一樣了。
所以,既要知道,又不能暴露老羊。
以後者優先,哪怕拿不到名錄,也不能暴露老羊。
實在是老羊的學識和見識本身,就是最明顯的特征。
把整個琅琊書庫的書,全部過一遍,擁有這種特征的人,以前有沒有,余子清不確定。
不過,當世之中,的確只有老羊一個人。
只要拿到名錄,很快就能對比出來,被燒毀了什麽。
因為有緘言神咒在身,也只需要掃一遍被燒毀的名錄,立刻就能知道。
這事跟他有沒有關系。
若是沒有激發緘言神咒,那就是沒關系。
若是激發了緘言神咒,便能確定,燒毀典籍這件事,跟他有密切關系。
只要拿到名錄,這個過程,對於老羊來說,可能連三天都用不了。
而這麽短的時間,普天之下,只有老羊能做到這件事。
余子清想到這,心裡一個咯噔,看向老羊。
“你說,有沒有這麽一種可能。
燒毀一座書庫的人,就是為了知道你是不是還活著?
你若是拿到名錄,多久能判斷出來,放火之人要燒毀的是什麽?”
“難的只是無一遺漏的整理出來名錄,如果是有名錄,一天之內我就能確定。”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在你知道的瞬間,對方就會知道,有人知道了。”
“不……”老羊眉頭一蹙,沉吟了片刻:“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所以,普天之下,只有你有這個本事,對方根本不用知道是誰,就可以確定是你,你還活著。”
“……”
老羊沉默了,他的確沒法完全排除這種可能。
余子清果斷起身。
“這件事,你不要過問了,至少幾年之內,你都不要過問這件事了。
我拿到名錄也不會給你看的,你就當不知道這件事。
在外人看來,你死的蹊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若是我,我也不信你會就這麽死了。
幸好之前就已經讓你詐死了,而且還是死在封印裡。
不然我們錦嵐山裡,藏著一個學識極高的家夥,你肯定在懷疑名錄上。”
余子清轉身就走,不再跟老羊在這件事上多說什麽。
這世上,有很多奇妙的神通秘法,余子清不能去賭。
現在想想,當初讓老羊順勢詐死,本來只是想找個找事的借口。
如今看來,這件事到現在還有好處。
起碼提前很久,就把老羊的嫌疑給洗脫了。
身份可以作假,身型樣貌,甚至種族,境界都可以作假,唯獨學識的積累,是做不了假的。
你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
不懂裝懂,很容易被拆穿,知識的廣度和深度,有時候只需要幾句話,就能有一個大概的判斷。
老羊出門沒幾次,可是他學識積累極廣極深的事,就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
他出手的次數不多,可是只要出手,肯定也會有一些根深蒂固,已經化作本能的習慣,會不經意間展現出來。
以己度人,余子清自己要是想找這麽一個人物。
也會死抓著學識這一點,先去把范圍縮小到一個極小的范圍。
畢竟,整個世界,能被當做懷疑對象的,都沒多少人。
若是余子清是外面的人,想要找當年琅琊院的那位人形書庫,老羊絕對就是他的重點懷疑目標。
幸好,老羊“死”了。
死的還沒太大疑點,生見人了,死見屍了。
從老羊做研究的地方走出來,余子清便開始琢磨,要開始提前做準備了。
以他以往的經驗來看,當他懷疑一件事,會讓不好的方向發展時,那最終就一定會往這邊發展。
哪怕不是專門針對,那也一定會被帶上。
所以,他現在就要開始琢磨琢磨,若是有朝一日,老羊的身份暴露了,該怎麽辦。
思來想去,又回歸到原點。
還是實力。
要是錦嵐山現在就有兩個或者三個十階坐鎮,什麽暴露不暴露,那都是小問題。
到時候就不是誰來找他們麻煩,而是他們去找別人麻煩。
余子清從山內走出來,前往槐樹林。
鍾守正還在原地,氣息晦澀低迷,面若金紙,肉身孱弱之極。
就鍾守正現在的樣子,裡長一隻手就能將他按死。
換軀殼所帶來的傷害,可不像他說的那般簡單。
至少目前看起來,一點都不比元神被撕裂的傷害低。
這家夥也是個狠人啊,軀殼說換就換,連猶豫都沒有。
似是感應到余子清來到,鍾守正睜開眼睛,眼中的神采暗淡,雙目像是個沒戴眼鏡的高度近視,有些空洞無神。
“前輩如何了?可還需要什麽天材地寶?”
“我好多了,不用了,托你的福,我手裡還有好幾株天材地寶,應該足夠我恢復了。
我只是因為元神撕裂才剛恢復沒多久,便又換了軀殼,元神有些不穩。
需要潛修,慢慢恢復,此地氣息,倒是挺適合煉神修士修行的。
我恐怕還要借地恢復很長一段時間了。”
“這都是小事,前輩盡管潛修,我只是想問問,前輩抵達這裡,應該無人知道吧?”
“我若是不想讓人知道,沒人能知道我在哪。”說到這,鍾守正面色忽然想到了之前:“現在應該不可能有人知道了。”
“前輩盡管潛修,其余之事,什麽都不用管。”
余子清放心了不少。
畢竟,當年老羊死的時候,見證人就是鍾守正。
鍾守正當時肯定也跟其他人說了,他親眼所見,親自驗證過了,老羊就是死了。
所以,保險起見,不能讓人知道鍾守正現在在錦嵐山。
不然的話,當年的話,可信度就會打折扣。
跟鍾守正聊了幾句,余子清又去找到自在天,問了問同樣的問題。
自在天老老實實回答。
那個左自在天,只是一個天魔,肯定不會沒事幹了,去告訴別人他的行蹤,或者鍾守正的行蹤。
這事肯定沒人知道。
余子清放心不少,至少暫時肯定沒問題了。
回到自己的小樓,余子清閉上眼睛,陰神睜開了眼睛。
看著陰神越來越小的肚皮,哪怕不靠沉睡來加速消化,再考慮到越是到最後,消化的反而越慢。
余子清思來想去,決定留一手。
等到把地魔尊主消化到剩下最後一口的時候,就暫停下來。
只要地魔尊主沒有被完全消化掉,那後續的影響就不會出現。
便是其他魔王,也不會感應到地魔尊主已死。
同樣,余子清也能留著一個掀桌子的手段。
他現在就是個超級加強般的刺蝟,無論外面的人,都抱著什麽目的,只要他們還想十階路開,只要不想著魔王降世,那誰也不敢去摸他一下。
主要是余子清現在想掀桌子餓死自己,那著實有點難了。
以他現在的血條和自動回血的速度,怕是十年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可能餓死。
想來想去,還是繼續關注一下深淵妖魔的事吧。
哪怕正常的兩軍交鋒,其實沒什麽可關注的,至少讓別人認為,他一直在關注這件事。
巫雙格不斷的在錦嵐山和布施鎮之間來回穿梭,讓所有的人都看到了。
傳訊飛劍也不斷的在錦嵐山和布施鎮之間來回飛。
深淵裂縫的餓鬼們,已經從深淵之中退了出來,退守到大離這邊的深淵裂縫。
大量的妖魔匯聚,氣息與大量餓鬼的氣息交融,不斷的碰撞,化作一道綿延數十裡的狼煙,衝天而起,在高空之中交鋒,不斷的湮滅。
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來,戰況愈發激烈。
深淵之中,惑心魔凌空而立,那道最大的深淵裂縫周圍,數位大魔已經到位,大魔麾下的妖魔大軍,也如潮水一般,不斷的湧入深淵裂縫之中。
惑心魔面沉似水,黑的跟鍋底似的。
他沒打算按照自在天的計劃來,他準備提前一些天,發動全面進攻。
然而,他的計劃,又擱淺了一些天。
因為黑天魔母跟白天大魔,剛見面就開始乾架。
這倆大魔乾架,余波震死的炮灰妖魔,都有十幾萬了。
問了一下才知道,之前黑天魔母把白天大魔的一個很有天賦的子嗣,摟在懷裡采補了好久,最後玩完了還把那白天妖魔給乾掉了。
這事鬧的挺大的,還是其他大魔來調停了,才稍微消停了下來。
當時壓根就沒敢讓這倆見面。
如今一見面,就徹底失控,直接開打。
黑天妖魔子嗣最多,黑天魔母幾乎時時刻刻都在產下魔種,所以這炮灰,黑天妖魔是最多的。
而且奇形怪狀的妖魔,大半都是黑天妖魔。
黑天魔母不在乎子嗣,可白天妖魔在乎啊。
本來數量都少,出個有天賦,有機會成就九階大魔的更難。
哪怕戰力強,數量少就是硬傷。
黑天妖魔,包括黑天魔母的戰力,其實在同階都算弱的。
但架不住黑天魔母能生,炮灰比其他四天妖魔加起來還要多的多。
而且強大的妖魔,也比其他種族多。
這地位自然也不一樣。
惑心魔處理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氣的一天都要打死幾個妖魔瀉火。
他還不能不管,萬一黑天魔母被白天大魔給打死了,那所謂的全面進攻,直接算了吧。
接下來必定是妖魔之間全面開戰。
又是威逼又是利誘,又是好言相勸。
一邊勸白天大魔,別跟那只知道生魔種的瘋狗一般見識。
一邊還要勸黑天魔母,大事為重,別去招惹白天大魔那個瘋狗,等到攻出深淵裂縫,想要什麽強者都有。
折騰了好些天,基本上也到了約定的日子了。
如今看著源源不斷湧入深淵裂縫的妖魔,惑心魔忍不住歎氣。
大魔王不在,現在下面這些魔,怎麽都成這鬼樣子了。
他實力若是還在,早就忍不住把白天大魔和黑天魔母一起打死了。
“諸位,餓鬼已經被打退,只要衝出去,給你們七天時間,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七天之後,必須聽我指揮,莫要誤了大事。
若是此次失敗,不但好處別想了。
他日魔王駕臨,你們,包括我,我們統統都得死。”
七尊體型龐大,形態各異的大魔,齊齊點頭。
黑天魔母巨大的腹部消失不見,整個身形不斷變化化作一個四隻腳的巨人,驅趕著潮水一樣的黑天妖魔,灌入裂縫之中。
黑天魔母一馬當先,率先躍入了裂縫之中,順帶著擠死了幾百個妖魔。
另一邊,滾滾而上的妖魔氣息與餓鬼氣息交織,忽然之間,妖魔的氣息,驟然暴漲。
那滾滾而上的魔氣,如同火山噴發,在半空中凝聚,化作一個猙獰的魔頭,哈哈狂笑。
十數裡之外,西荒大將,抬頭看了一眼,冷笑一聲。
“我說那些妖魔,怎麽每一次衝出深淵裂縫,都是在狂笑,跟吃了鴿子屁似的。
原來是上有所好,下必效之。
有大魔來了,諸位,誰上?”
“我來吧。”大鬼舔了舔嘴角,直接飛走。
他扛著餓鬼幡,餓鬼幡內的餓鬼,一個個全部都挺著大肚皮,一個個全部都是心滿意足的樣子。
便是那些一絲自我意識都沒有的餓鬼,此刻也是面帶微笑,呼呼大睡。
他們已經忍受饑餓折磨很久很久了,久到自我意識被磨滅,只剩下一個跟著大鬼的本能。
化作餓鬼,飽餐一頓,積累了不知多少年的執念和折磨,一朝化解。
此刻便代表著,他們真正開始變成了餓鬼一族。
那些餓鬼們消化不掉的力量,開始逸散,匯聚成龐大的力量,灌輸到大鬼身上,他的氣息慢慢攀升。
他化作餓鬼之相,身形也在不斷的變大,用來消化那些用不掉的力量。
他化作一尊上千丈高的巨大餓鬼,純粹的力量也在不斷攀升。
大魔尚未出來,大鬼便一把抓住那先凝聚出來的巨大魔頭,直接塞進嘴裡吞下。
身上的氣息,化作一縷縷似油非油,似氣非氣的東西,不斷的逸散開。
氣息所過之處,妖魔被卷入其中絞殺,而餓鬼卻猛的一個激靈,一個個氣息都開始攀升。
深淵裂縫之下,黑天魔母緩緩的飛起,她一揮手,雙臂便化作了數十根粗大的觸手,加快了速度,衝了上來,直接與等候的大鬼肉搏在一起。
黑天魔母怪笑不斷,舔著舌頭看向大鬼,眼睛珠子裡都在冒綠光。
“來,來姐姐這裡來,姐姐疼你。”
嬌媚的聲音,軟糯起酥,聲音無聲無息的擴散開,霎時之間,便見大鬼同樣眼睛裡放綠光,衝了上去。
而交戰之中,那些餓鬼看都沒多看一眼。
然而,西荒軍之中,與妖魔交鋒的大量將士,齊齊一頓,他們的腹中,仿若有一團火開始燃燒,欲念直衝腦門。
那些奇形怪狀的妖魔,在一瞬間,仿若化作了一個個不著寸縷,嬌媚動人的美人。
西荒大將面色微變,瞬間來到戰鼓之前,他搶過鼓槌,沉聲暴喝。
“戰!”
一聲暴喝,鼓若雷鳴。
煞氣與殺氣,瞬間蒸騰而起,將每一個將士生出的欲念強行絞碎,他們的眼中只剩下殺機。
縱然此刻,眼中看到的還是一個個楚楚可憐的美人,也不影響他們揮動手中的刀鋒。
“小心!”西荒大將大喝提醒大鬼。
然而大鬼眼中的綠光暴漲,壓根沒聽到那句話。
黑天魔母咧著嘴大笑,餓鬼,她一直想要一個餓鬼,最好是足夠強的餓鬼,如今一出來就先見到了一個。
而且這個強大的餓鬼,如此不堪一擊,只是一個試探,心智便被欲念淹沒。
眼看大鬼邁著步子,大步行來,眼睛裡冒著綠光,一副神志不清的樣子。
黑天魔母舔了舔嘴角,伸出雙臂,化作數十支粗大的觸手,如同要擁抱大鬼一般。
黑天魔母那消失的巨大腹部,也在此刻再次浮現。
她卻是準備當場就要生出妖魔與餓鬼結合的妖魔。
她抱著大鬼,嬌媚的聲音,在大鬼的耳邊響起,將大鬼的欲念激發到極致。
然而,她在此刻,卻聽到大鬼喃喃自語。
“好……好香……”
大鬼的意志已經無法自持,他心中的欲念,被不斷的激發到極致。
然而,這裡面出了一點點小問題。
黑天魔母想要激發的欲念,壓根對大鬼沒用,所有的力量,超限度激發出來的欲念,只是大鬼本身就有的。
吃掉一個大魔的欲念。
在大鬼眼裡,眼前是一座如同一座山一樣巨大的燒雞,色香味俱全。
隱約之間,還看到那燒雞腹中,還藏著大量的其他的肉、菜、飯。
他所能想到的,最好吃的東西,此刻就如同一座山一樣,擺在他面前。
黑天魔母笑的開心,緊緊的抱住了大鬼。
然而下一刻,卻見大鬼的嘴巴,驟然裂開,化作一張足有上千丈大的巨口,口中數不清的利齒,正在顫抖著,仿佛已經等不及撕碎美食了。
黑天魔母面色一變,立刻有二十多根粗大的觸手飛來,頂住了這張血盆大口。
然而,力量被激發到極致,欲念被激發到極致,那些觸手只是接觸到那些利齒,便直接被絞碎了吞下。
大鬼的嘴巴驟然合攏,一口就將黑天魔母的頭給咬了下來。
鮮血如同開閘放水,驟然噴湧而出,黑天魔母的身子一抖,僅剩的半個身子,還想負隅頑抗。
大鬼卻跟瘋了似的,吃下第一口之後,脖子如同被強行拉長,骨骼碎裂,腦袋跌落下來,哢嚓哢嚓,隻用了兩三個呼吸,便將黑天魔母整個吞下。
他的肚皮飛速隆起,心中的欲念,也開始飛速跌落。
他消化不掉的力量,灌入了餓鬼幡,給裡面的餓鬼,再有多余的,便化作力量逸散開,用來加強外面的其他餓鬼。
就這也消化不掉,就只能全部灌入給餓鬼幡本身,讓餓鬼幡去消化那些力量,去晉升。
大鬼打了個飽隔,搖搖晃晃的退了回來,坐在地上,挺著個大肚皮,眼神也恢復了清明。
這時,深淵裂縫裡,一連幾股大魔的氣息,也隨之浮現,後續的大魔也出來了。
跟在後面的惑心魔,剛跨過界限,便察覺到黑天魔母的氣息,飛速消散。
他面色一黑,當場就想轉身回去。
他哪裡想得到,黑天魔母這種大魔,竟然沒等他們出來,就已經先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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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新的劇情了,正好換新的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