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覺得,老羊之前還是太克制了,現在才展現出那種研究狂人狂熱的一面。
那種熱情在燃燒,亟不可待的眼神,簡直能把人燙傷。
但余子清大概也能理解,研究了這麽多年,終於看到了希望,而且是最關鍵的地方,絕無可能放棄。
“你稍等兩天,我做點準備,再跟你去一趟。”
他是肯定得去的,不親自交代一下,萬一在弄出來什麽誤會。
比如,剛進去,就被甲十四按在地上……
“還有,你最好也做點準備,那顆七彩寶石,別帶進去。
你把這個東西帶進去了,外面的玉圭,怕是都沒法用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最好快點。”
老羊答應的很痛快。
這讓余子清想說的話,都不得不咽了回去。
實驗室都舍得不帶了,看來的確是急了。
余子清招來巫雙格,一揮手,身前便有密密麻麻數不清楚的穢氣桶器胚出現。
“給這些穢氣桶拓印符文。”
余子清本來還想請老羊研究一下,怎麽做出來一個超大型穢氣桶,當做中轉站。
讓大兌這邊積攢的穢氣,都能先存起來,讓穢氣桶空出來可以循環使用。
不然的話,萬一有什麽事,巫雙格沒法去收取,就會影響到整體效率。
畢竟,裝滿的穢氣桶,要是沒人收,他們也只能放著,這東西其實還是挺危險的。
一般的地方,也沒法儲存這個東西。
不過,看老羊現在的樣子,還是算了。
等老羊去了大兌,冷靜下來了,再給他提一嘴,讓他抽空給弄一下。
巫雙格拓印符文,倒是很開心。
大兌這邊,可是整合整個神朝之力,來給他提供穢氣和毒素。
這可比大離那邊帶勁多了。
大兌目前的穢氣桶保有量,已經遠超大離。
未來肯定會更多。
說起來,巫雙格進階,可比其他人舒服太多了。
伴生法寶只要先進階,他便只需要日常積攢力量就能跟著進階,基本不存在什麽瓶頸。
難就難在,混元金鬥進階,那可比一般修士進階難太多了。
到現在,巫雙格還沒追上余子清的修行進度。
理論上,只要有足夠的穢氣,他壓根不會有瓶頸。
而惻惻最近沒事幹了,就去老羊那蹭實驗室,七陰大王的域,給她的啟發很大,基本上已經找到了進階之路,也沒什麽問題。
錦嵐山內,歲月靜好,一切都很安穩。
等到巫雙格拓印完穢氣桶,余子清便將巫雙格和老羊一起藏入一個法寶裡,離開了錦嵐山。
老羊是肯定不能露面的,理論上,他已經死了。
在加上老羊新發現的事情,之前的謹慎還是起了作用。
若是此前老羊跟他一樣浪,那說不定就已經有人,鎖定到他身上了。
巫雙格能不露面最好也別露面,帶著他去大兌,若是有人知道了,自然也會知道帶他去幹什麽。
穢氣桶抽取穢氣和毒素的副產物,經過離火院的不斷研究,應用范圍已經越來越廣了。
而且那些家夥,似乎還有想法,用穢氣桶來處理某些材料。
比如,處理吞金獸拉的屎。
吞金獸以金屬礦石為食,拉出來的屎,堪比精煉提純過的礦石。
但是這些金屬純度一般都不高,而且經過了吞金獸的肚皮,出來的金屬可能更難重新提煉了。
因為大部分時候,出來的都是合金。
但他們還不得不用吞金獸,因為某些特別的材料,他們自己是很難精煉提純到極高的純度。
在吞金獸這碰運氣,還能拿到這些材料。
所以,按照離火院某些院首的推論。
吞金獸拉出來的屎,理論上也是屎,也是穢氣,理論上是可以用穢氣桶提純的。
若是可以,吞金獸的價值,就會直線攀升,九成以上不能用的金屬,可能都可以再次化作高純度原材料使用了。
只可惜,他們手裡的穢氣桶,能力有限,做不到這些。
之所以告訴錦嵐山這邊,就是想請巫雙格過去,用正版混元金鬥來試一試。
然後,余子清說下次一定。
有這種可能,余子清肯定自己先試試。
畢竟吞金獸,其實也不是什麽特別稀少的靈獸。
這些家夥,在記載之中,屬於最早一批,主動靠近人族的。
因為在野外生存,危險太多,挖礦也實在是太難了,太累了,種類還少。
直接賴在人族這,躺平了,等著人挖好了礦石,甚至是精煉好了金屬,喂給它們。
這樣多好啊,大家各取所需。
畢竟,有好多種特別的高階金屬原材料,都是只有吞金獸這能產出。
而那些材料,能用到的地方,基本都是寶器。
產量少,但意義重大。
所以吞金獸的地位,穩的很。
要是有機會產出更多的材料,甚至可能是新材料。
余子清又沒瘋,去幫人家出產。
頂多是以後有產出了,大家在材料上,有點合作。
亦或者,直接跟某些強者合作。
單線聯系。
正因為有離火院的人,提出了想法,余子清就隨之延伸出來更多想法。
比如,某個大妖,會不會拉屎?
海中的巨鯨,這個是肯定會拉屎的,那都是材料。
要是混元金鬥能提煉,就等同於多了很多種更好的新材料。
要是再推定一下,生靈廢棄排泄物,都能提煉,那余子清的想法就更多了。
但這些都是以後的,等巫雙格的混元金鬥繼續進階再說。
現在,只是最好的肥料,就已經有很大價值了。
余子清速度很快,為了盡可能的不被人注意到,他都是直接一步跨出,施展跬步進入的大兌。
這一次進來,甲十四就不在這裡了。
但是無面人的探子,鎮守在這裡的大軍,卻第一時間出現。
很顯然,甲十四也覺得,他這一次弄不好又是幾年,甚至是十年才來一次。
放出了巫雙格,讓他跟著人去處理穢氣,順便再將新的穢氣桶發放出去。
這一次,就算余子清繼續十年不來,穢氣桶也絕對夠用了。
余子清帶著老羊,在這等著,不多時,一道刀光在天邊浮現,轉瞬便落地。
“臣,甲十四,見過陛下。”
“這位是老羊,是我的老師,學究天人,當世之中,若論學識廣度,能與之相提並論的,不超一掌之數。
此次前來,是為了那個玉盒,要研究一下。”
甲十四肅然起敬,立刻正衣冠,而後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拜見先生。”
他吃了很多次虧,就是吃在學識上。
對這種老先生,他可從來不會放肆。
哪怕看起來只是一個山羊妖,他也不會小覷了。
按理說,一個山羊妖,絕無可能擔得起陛下這種讚譽。
那隻可能是他眼拙,根本看不穿對方的真身。
老羊微微頷首,打量著甲十四,看得出來,甲十四是真心實意的尊敬。
九階巔峰的極道強者,能如此拉的下身段,如今的大兌,當真是氣象更新,截然不同了。
老羊的一隻眼睛,斜了一眼余子清。
余子清給他抬這麽高,還一副學生架勢,那他肯定不能落了余子清面子。
念頭一動,老羊的眼睛微微一眯,便化作龍目,而後又化作人眼。
眨眼間,那眼睛便似龍目又似人眼,有一種詭譎卻威嚴的感覺。
一眼望去,甲十四全身肌肉,便驟然一緊,身上驟然浮現出一股刀鳴之聲。
甲十四瞬間壓製下去本能,站著一動不動。
他感覺自己好像被直接看穿了。
老羊只是看了一眼,眼睛便恢復了山羊眼,帶著一絲微笑道。
“竟然修成天刀之境了,吃了不小的苦頭吧。”
“先生慧眼如炬。”甲十四來了精神,微微側身頷首,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老羊拿出兩個玉簡,念頭一動,便在兩個玉簡內刻錄下來了兩篇典籍。
“這是後世的藏刀經和洗鋒經,乃是一個修道者所創。
那位先賢,雖是修道者,卻每日練刀兩個時辰,入道之後,直接入刀道。
八十年入九階,入九階便直入天刀之境,但鋒芒太盛,刀鋒太過霸道,終於傷到自身。
一身修為,刀道境界,毀於一旦。
他修為盡毀之後,卻又大徹大悟,寫下藏刀經和洗鋒經。
這經文,非直接的修行法門,便是普通人,都可參研。
他曾言,刀者,殺伐之器,刀道,亦殺伐之道。
正所謂,心懷利器,殺心自起。
這兩部經文,乃是藏刀洗鋒之用,先看藏刀,什麽時候,自行領悟出心訣了,再看洗鋒。”
甲十四聽到這話,神色有些震驚,本來都準備道謝了,卻不敢伸手了。
他猶豫了一下,問道。
“敢問先生,這是心刀?”
“不是,他說,這叫問心刀。”
老羊念頭一動,倆玉簡飛到甲十四面前。
甲十四忽然跪伏在地,雙手舉過頭頂,接住玉簡。
“甲十四不才,請問授道老師之名。”
老羊眼帶笑意,很滿意甲十四的態度。
“他叫元奉一,曾經是我老友,臨終之時,將此托付給我。
讓我幫他找一個合適的傳人,我覺得你挺合適的。
初次見面,沒什麽拿得出手的,便借此物,送你了。”
甲十四接過玉簡,恭敬的磕了三顆響頭。
“十四必定為老師立下牌位,時常祭拜。”
余子清不是太懂這些,但看甲十四的樣子,就知道,這家夥撿到大便宜了。
余子清咧著嘴笑了笑,老羊會的挺多的啊。
他是怕這裡的人,輕慢了老羊,也怕老羊的性子,跟這裡的人鬧不高興了。
看來是他想多了。
老羊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懶得做而已。
這一來就先收買人心的套路,玩的挺溜的。
甲十四拿了好處,一行人向著宮城而去,飛在半路上,老羊還在給甲十四指點。
“你的天資、悟性、努力、心態,都無可挑剔。
只是你在這裡,限制了你,後世對於刀道、劍道的研究已經很多了。
劍道跟刀道也不一樣,殺伐過重,太過霸道,乃是刀道通病。
很多時候,都不是因為不夠強無法突破,而是因為鋒芒太盛,太強,才無法突破的。
我看得出來,你的天刀之境,還不穩固,突破的似乎也有些勉強。
接下來,你除了每日以肉身力量練刀之外,不要再修行了。
先看藏刀經吧,什麽時候,我再看你一眼的時候,你的刀氣、刀意能巋然不動,再說其他。”
“謹遵先生教誨。”甲十四恭恭敬敬的道謝。
他聽的出來,老羊是不想打擊他的自信,才說不是你菜,也不是我強,而是我的時代,在這方面,勝過你的時代。
僅此而已。
第一次見面,很順利。
老羊跟張曲力見面之後,還有點相見恨晚的意思。
等到玉盒拿來,專門給老羊騰了一個地方,讓他去做研究。
余子清沒急著走,遠遠的看著老羊的動作。
真拿到手了,老羊就沒了那種焦躁的感覺,反而小心翼翼的先查看了很久,研究那幾枚符籙。
等研究的差不多了,老羊念頭一轉,便見他的嘴巴上,驟然浮現出三張交錯的符籙。
每一張符籙兩端,都有鎖鏈從虛空之中延伸出來,束縛在符籙上。
老羊的眼神都變得空洞,但這一次,明顯跟曾經不一樣。
他還保持著一縷意識。
玉盒之上的三張符籙,似是感應到了東西,一起亮起了蒙蒙微光。
老羊身旁,三顆留影石,一同記錄下來這一切。
片刻之後,緘言神咒所幻化而出的符籙消散,老羊繼續看了看玉盒上的符籙,又看了看留影石,等了好半晌之後。
老羊才轉頭看向遠處的余子清。
“你來吧。”
“現在打開麽?”
“先揭下來一張,不用打開玉盒,裡面的東西暫時不用看。”
余子清伸出手,觸摸到最上面那張符籙。
伸手觸摸上去,壓根觸摸不到符籙的存在,仿佛那符籙是印在玉盒上的圖畫。
余子清伸手一翻,拿出大兌玉璽,握在手中。
再次去觸摸的時候,就能明顯的感覺到符籙邊緣的厚度。
輕輕一撫,那貼的死死的符籙,便被余子清揭開一角。
最上面這一張符籙,被輕而易舉的揭了下來。
符籙材質怪異,完全不像是符紙,有種絲綢的質感,更像是某種經過處理的皮。
亦或者是某種生靈皮的內層,有硬度,卻又很柔軟的古怪感覺。
老羊沒有用手去觸摸,他取出一個小圓盤,那張符籙,便懸在圓盤之上。
老羊察看了正面之後,又去察看背面。
正面的花紋和符膽,很正常,但背面就不太正常了。
密密麻麻的細密紋路,還有大量細小的符文,余子清只是看了一眼,陰神便不由自主的睜開眼睛。
目之所及,那張符籙,好似驟然變成了上百層,每一層都有密密麻麻的紋路和符文。
只是稍稍想要看的真切一點,便頭昏眼花。
余子清後退一步,閉上了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才能重新睜開眼睛,那種天旋地轉,頭暈眼花的感覺,才慢慢消散。
而老羊,不但雙目化作龍目,身形都化出了黑色的龍身,懸在半空中,死死的盯著符籙看。
足足一個時辰之後,老羊長出一口氣,拿出一個罩子,將那張符籙蓋住。
“這東西的傳承,肯定非常久遠,起碼可以追溯到甲子紀年。
看起來是一張符籙,其實是由上百張符籙,疊加在一起製成的。
每一張單獨拿出來,都是廢的,合在一起,便構建出一個完整的新符籙。
這種技術,現在也有。
當年琅琊院,受人所托,就煉製過一張疊加了七十二層的超級符籙。
但是那符籙有半寸厚,三尺多長。
就算是琅琊院,也絕對做不到這麽小,這麽薄。
因為他們找不到這般合適的材料。
這個東西的材料,不知是什麽東西的皮,被剖了上百層,依然能完好無損,還能重新合並在一起。”
“能化解麽緘言神咒麽?”
“哪有那麽快?”老羊斜了余子清一眼,嗤笑一聲:“你懂個屁,就算是向前邁出一大步,有了方向,也不是一天半天能解決的,揭第二張吧。”
余子清揭下第二張,老羊繼續研究。
幾個時辰之後,揭開第三張,玉盒也依然毫無反應。
余子清按著玉盒,等到老羊將第三張符籙也初步研究了一下之後,他發問道。
“裡面這個東西,你覺得我看了好,還是不看了好?”
“你看了估計問題不大,但是其他人看了就未必了。”
余子清沉吟了一下,緩緩的打開玉盒。
玉盒之中,放著一個玉簡,看起來非常普通。
他曾預想,這般封印,是不是裡面的東西,打開之後,就會直接飛走。
看來他想多了。
這裡的玉盒也好,符籙玉簡也好,其實都只是在封印裡具現出來的東西。
曾經存在的信息,被具象化了。
余子清拿起玉簡,陰神也睜開了眼睛。
以陰神來窺視玉簡內的內容。
霎時之間,他的一縷意識,便仿若出現在一片虛空之中。
周圍的煙氣繚繞,轉瞬之間,煙氣便似凝聚的水墨畫,飛速的凝結,化出一片只有黑白的世界。
一座高高的祭壇上,有人身穿華服,臉上帶著猙獰的面具,一邊施展印訣,一邊起舞,一邊口誦咒文。
伴隨著儀法進行,祭壇之下,跪伏著的一個個人,抬起頭。
他們的臉,在慢慢的脫離他們的腦袋,而他們的腦袋,也開始慢慢的化作白水蛋。
他們的臉,拖著一縷縷星光一樣的尾巴,飛入祭壇之上,落入到一個大肚窄口的紫金甕中。
而後便見那帶著猙獰面具的人,拿出三道符籙,交錯著貼在那紫金甕口,將其封禁。
水墨畫的世界,不斷的變化,變幻成另外一個場景。
有人拿出一卷圖,圖上只有一個背影。
下方坐了不少還有五官的人,帶著面具的人告訴他們。
白水蛋的法門,就在圖中,其神韻和真意,都在其中,自行領悟的最好。
拿到現成的法門來修行,會差很多,而且未必能修成。
修成之後,再施展儀法,就可以將真名和真容,寄托虛空,從此之後,很多法門都對他們無用。
他們也可以完美的保守秘密。
誰也無法從他們這裡,以各種神通秘法,挖走秘密。
他們是犧牲者,注定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但是,總要有人來走這條路,總要有人來冒險。
余子清的意識,看向那張背影圖。
只是一個身著長袍的人,站在懸崖邊,懸崖一側,是無盡的虛空,另一側,看不到別的什麽,只是延伸出去的一個懸崖而已。
隨著余子清窺視,便立時感覺到強烈的真意和玄妙在其中。
便如同那站在懸崖邊的人,一步跨出,便是截然不同的境遇。
那玄妙和真意,更像是給人一個選擇,讓人去選。
前進,或者後退。
余子清看著那個人的背影,莫名的生出一個念頭。
只能前進或者後退,憑什麽你就站在那,不前進,也不後退。
別人都只有兩個選擇,你站著不動,這不是第三個選擇麽?
當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余子清便感覺到,那張水墨畫裡的人動了。
他緩緩的轉過頭,露出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那張臉仿若一個漩渦,在余子清眼前不斷擴大。
恍惚之間,那張畫消失了,只有一個沒有五官,臉上是一片漩渦的人,站立虛空之中。
身形高大無比,那張漩渦臉,便似有萬丈高。
漩渦不斷的拉扯著余子清的意識前進。
忽然之間,余子清的陰神睜開眼睛,腹中最後一口地魔尊主,也微微跳動了一下。
地祇之源的石碑,也微微顫動,先賢聖音,驟然變得洪亮,響徹天地。
大兌玉璽也亮起光華。
余子清身上的幾枚郡守大印,也自動飛出,化作一道流光,流轉到余子清身上。
霎時之間,余子清被吸走的意識站在虛空中。
靜靜的看著那張巨大無比的漩渦臉。
“你告訴我,憑什麽別人都只有兩個選擇,而你有第三個?
如果規則是只有倆,你便不用遵守規則麽?
縱然是規則的制定者,也必須遵守規則。”
余子清沉聲發問,說到最後一句,意志便不可動搖。
霎時之間,他的身形開始繼續後退。
虛空之中,漩渦臉那龐大的身形,忽然動了起來。
他伸出一隻手,遮天蔽日,向著余子清抓來。
余子清面無表情的看著對方。
伸手一指,積攢的三災之力,噴湧而出。
無形無相,絕大多數的生靈,甚至都無法感覺到的三災之力,對方似乎能察覺到。
想要避開,卻已經無法避開,那隻遮天蔽日的手,實在是太大了。
所有的三災之力,都沒入其掌中。
同一時間,白水蛋的駐地之中。
一號像是感應到了什麽,瞬間消失不見。
他來到最深處的一座祭壇前,被供奉在祭壇之上的一枚玉簡,散發著刺目的光芒,可怕的威壓驟然降臨。
“誰?誰在搶奪?”
一號的白水蛋腦袋,微微閃爍著一道光芒,不容他多想,立刻以淨身符清理身體。
而後換了一件衣裳,面上帶著一張猙獰的面具,來到祭壇前,點燃燭火,口誦咒文,手捏印訣,身形起舞。
詭譎的氣息彌散開來,伴隨著一號白水蛋的儀法。
那玉簡之上綻放的光芒更盛了。
而另一邊,余子清明顯感覺到,那隻遮天蔽日的巨手,速度加快了一些。
他不為所動,多方力量疊加之後,余子清後退的速度越來越快。
而那源源不斷飛出的三災之力,也在被那隻巨手,一絲不差的全部接收。
當那隻巨手抓來,快要觸碰到余子清的時候,余子清還沒繼續做什麽,地祇之源卻先動了。
石碑飛出余子清的身體,懸在余子清身前,先賢聖音,少了諄諄教誨的味道,多了鏗鏘冷冽的殺伐之音。
霎時之間,便見一條虛幻的大道,以地祇之源為中心,瞬間浮現出來。
大道橫空,與那隻巨手碰撞到一起。
相互僵持,大道不斷後退,變得愈發虛幻。
余子清福至心靈,伸出一隻手,觸碰到地祇之源。
霎時之間,一條黑紅色的大道浮現出來。
大道之上,無數的餓鬼虛影浮現,迷蒙的香火之氣,伴隨著大道壓下。
所有的香火之氣,全部纏繞在那隻遮天蔽日的巨手上,伴隨著三災之力,滲入其體內。
而後,虛空之中,又有一條血色的大道,裹挾著霸道的氣息浮現。
強行壓下,霎時之間,便見那隻遮天蔽日的巨手,驟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龜裂。
哢嚓一聲,整隻手的外皮崩碎,露出裡面布滿了無數符文和紋路的骷髏手。
這個時候,余子清才看到,這隻手的每一個手指,都有十個指節,很顯然不是人的手。
骷髏手緩緩退去。
最終連余子清的頭髮絲都沒有碰到。
而另一邊,白水蛋的駐地裡。
一號白水蛋,狀若癲狂,舞動的身姿,驟然停下。
那玉簡之上的光輝,隨之散去。
而一號白水蛋,如遭重擊,氣息瞬間萎靡了下去。
那顆能反光的白水蛋腦袋,也好似在瞬間,變成了沒泡到位的茶葉蛋,失去了光澤,顏色也變得烏蒙蒙的。
他那雙皮膚光潔如玉的手,顏色不斷的變暗,皮膚上開始出現一些褶皺,乾枯蒼老。
仿佛一瞬間,便步入了老年。
他後退幾步,跌落在地上,拿出好幾種丹藥,不斷服下。
那雙不斷老化的雙手,也終於停止了下來,看起來已經慢慢的恢復了正常。
但是他將雙手翻過來一看,雙掌之中的掌紋指紋,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如同他的臉一樣,徹底消失。
似乎察覺到動靜的三號白水蛋,出現在這裡,看著一號的雙手,立刻拿出一個玉盒。
“快吃下,你壽數耗盡了。
這是一點一點采集生命之力得來的,足夠你延壽千載。”
一號白水蛋也不客氣,立刻打開玉盒,將裡面一顆紫紅色的丹藥吞下。
而他的雙手,依然還是原樣,沒有恢復過來。
“你本身的壽數,已經徹底耗盡,按理說,你應該已經死了。
只是你之前服用過延壽丹藥,才能僥幸活命。
你現在的每一分壽數,都是靠外力來延續的。
你以後要小心點了,你這種情況,若是被人發現,有很多方法可以針對你。”
“多謝。”一號茶葉蛋站起身,沉聲道謝。
“發生什麽事了?”
一號茶葉蛋指了指祭壇上的玉簡。
“不知道,我隱約察覺到異變,立刻過來,然後才發現,好像是有人要強搶我們的根基之道。”
“這個東西還有人能搶走?”
“你別問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簡直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是誰,最後還發展成,道與道的碰撞。
我們的道,敵不過對方,被強壓了下去,損失慘重。”
“怎麽可能?怎麽會發展到道與道的對碰,誰能牽引出道的虛影?你能麽?”
“我不能,我只是稍稍策應了一下,但是代價,你看到了。”
三號白水蛋震驚不已,他完全無法理解,這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
怎麽就發展成這樣了?
“被奪走了麽?”
“沒有,但是結果,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
群山深淵之下的黑暗裡,巨佬面前擺著八個菜,三壇子酒,還有玉圭正好在演說一場大戰。
巨佬微微耷拉著眼皮,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酒喝得有滋味多了,下酒菜也夠勁了。
這小家夥,搞事情的本事,那真是頂天的強。
竟然牽引出修行的大道來對碰。
地祇之道,餓鬼道,還有那個什麽,應該是煉體的道吧。
他怎麽一口氣牽引出這三個的?
下手可真夠狠啊。
狠了好啊,就得狠點,不錯,不錯。
鬧吧,鬧的越凶越好。”
巨佬大笑不斷,笑完之後,便見一個燒雞自動動了起來,大腿骨脫落,向著黑暗深處飛去。
“嘬嘬嘬,來,別客氣,大家一起開席。”
片刻之後,巨佬呵呵冷笑一聲。
“給臉不要臉,不吃拉倒,不吃你看你娘了個腿,滾。”
……
而余子清這邊,當他飛速退後的身形驟然停下時。
他站在了一處懸崖邊。
就像是水墨畫中的一樣,他向著前方望去,一望無際的虛空。
虛空之中的漩渦臉,也隨之消失不見。
余子清身旁,一個身穿大袖長袍的人,靜靜的站在這裡,他的臉上空白一片,沒有任何五官。
但是,他有頭髮。
就像是一顆白水蛋,帶了一頂順滑到很假的假發。
比白水蛋還要怪異。
起碼,白水蛋看習慣了,偶爾還會覺得餓了,想吃個茶葉蛋。
余子清低頭一看,隱約還能看到,這人隱約露出大袖的右手,已經變成了枯骨。
余子清站在懸崖邊,這人看著余子清,跟余子清之間,不過丈許距離,卻仿佛咫尺天涯,他怎麽都越不過這點距離。
余子清咧著嘴笑了笑,沒理會他,回頭望去。
然後,他仿佛站在極高的地方,俯瞰了整個世界。
就是他所在的這個世界。
看到了一大片陸地,地形地勢,甚至還能分辨出來,那些地方是大乾,那些地方是大離。
除了陸地,還有遠超陸地面積的海洋。
海洋的另一端,還能看到一片小一些的陸地。
大大小小的島嶼,點綴在海洋上,而且大半都在靠近陸地的地方。
海洋的中心,有一個巨大的漩渦。
然後他又看到了,整個世界的靈氣,好似都在向著那個漩渦裡流入。
第一次以這種視角,看到了整個世界,余子清現在還不明白,眼前這一切代表什麽。
他看向身旁的那個無面人。
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在慢慢縮減。
速度非常慢,但的確是在靠近。
這個家夥,也不再看向虛空,而是一直看著他。
“呵……”
余子清冷笑一聲,念頭一動,瞬間消失不見。
下一刻,他恢復了正常,看到那幅畫,也能清晰的看到,那個看向虛空的人的背影,微微轉頭,看向了身體右側。
但他的臉,始終保持著不被外面的人看到。
余子清的意識抽回,睜開了眼睛。
他將玉簡重新放了回去,蓋上玉盒。
默默盤算了一下,那個沒有臉的人,想要靠近他,接觸到他,跨過那區區一丈的距離。
以他現在的速度,起碼要千八百年。
呵,千八百年之後,誰收拾誰還不一定呢。
難怪都說這法門邪異,最後被封禁了。
明明有三個選擇,那張畫裡的人,獨佔一個。
其他任何想要做出第三個選擇的人,應該都是被其解決掉了。
前進一步,是化作白水蛋,後退一步,應該就是直接修不成。
那中間這個選擇,到底是什麽?
余子清一時半會還沒法弄明白。
畢竟,這個玉簡本身只是具象出來的,不是真正的玉簡。
其牽引出來的力量和東西,估計也會有很多限制。
難怪之前都將這個玉簡封印了,還要用那三張符籙封印。
老羊也說,他看了未必有危險,但是其他人看了,就一定有危險。
將玉盒捆扎起來,鎮壓在一邊,余子清看向老羊。
老羊轉過頭。
“你醒了?”
“多久了?”
“十天了。”
“十天?這麽久?”余子清感覺沒多久啊,頂多一炷香。
“你身上的氣息波動極大,甚至還化出了餓鬼之相,氣血也變化,心跳如擂鼓,氣血忽然之間變得極強,還有那地祇之源,也有了變化,到底發生什麽了?”
“我說了沒事麽?”
“沒事,你說了,也無法描繪出其中萬分之一的真意,簡單說就行。”
余子清便將剛才經歷的事情,都給說了一遍。
老羊聽完,都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我大概明白,你剛才做了什麽,人家不跟你拚命才怪。”
“什麽?”
“你要奪了人家的道,還激發出三個道來強壓人家,擱誰誰都得玩命。”
“呵,說的好像這玉簡內記載的東西,是什麽好東西似的。
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些人的臉,而且不止是臉。
還有很多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都隨著那張臉,被獻祭了。
裡面肯定是有曾經的記憶,人生的痕跡,但肯定不止這些。
明明有三個選擇,那個家夥獨佔一個,任何想要站在那的人,都會被其乾掉。
這普天之下,哪條道,會有人這麽乾的?
能有人這麽乾的?”
余子清開辟餓鬼道,都沒有霸道到這種地步。
古往今來,從來沒有聽說過類似的事情。
真要是都這麽乾,那就是世上只有一個餓鬼,只有一個修道者,只有一個煉氣士,只有一個體修……
那前進一步,化作白水蛋,明顯就是一個大坑。
“無所謂了,反正那邪門玩意,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照你所說,他能靠近到你,都得千八百年。
那就等著吧。
那家夥現在極強,肯定是遠超九階,但到時候誰弄死誰還不一定呢。
你不要管這些了。
沒事了你就趕緊走吧,別打擾我忙活。”
“你要是沒事,就看著給煉製一個足夠強,足夠大,能儲存足夠多穢氣的大型法寶,當做中轉。
畢竟,我也不可能經常帶巫雙格來。”
“趕緊滾蛋。”
余子清不以為意,自顧自的離開。
先找個地方休息,看個玉簡,便跟人隔空幹了一架,腦殼疼。
反正巫雙格收攏穢氣,還需要一段時間,順便等老羊整出來大型法寶了再回去。
到時候就讓老羊在這待著吧。
也不用擔心老羊跟這邊的人處不來。
甲十四見面了,一口一個老師,人前人後都不避諱。
張曲力見了,也是一口一個道兄。
誰要是膽子大,盡管去把老羊招惹一下試試。
余子清回到自己的房間,倒下之後,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感,便湧上心頭。
眼睛一閉,便沉沉睡去。
以地祇之源,強行接引,一口氣牽引出餓鬼道和煉體之道,負擔很大。
但是碰撞之後,莫名的好處,也不少。
至少餓鬼道跟那個莫名其妙的煉體之道,接觸過了。
余子清的意識陷入沉睡,陰神也陷入了沉睡,肉身也沉睡。
但是此時此刻,往日裡涇渭分明的陰神力量和氣血力量,卻開始有了一絲接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