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代的天魔王誕生,或者準確點說,從今天開始,天魔王這三個字都成了歷史名詞。
自在天很清楚,他想要的,只是這個身份,這個位格。
他跟著余子清太久了,久到他太明白要是他還是天魔王,以後會遭遇什麽。
說不定再過個幾千年,他也會變成一盤菜,成就一個不自在天。
所以,他有了繼承天魔王位格的資格,在開始完全繼承的這一刻,他便主動做出了唯一一次可以篡改這個位格的能力。
將自己的定位徹底定死。
或者說,他把自己在位格層面上,徹底綁死了。
以後便是他自己有什麽想法了,這個他以後再也不可篡改的底層核心,也會將他限制的死死的。
時間會讓人的想法改變的,而身為天魔,自在天是太了解天魔了。
他是真的有點害怕,萬一以後余子清不在了,他會忍不住生出點別的想法。
還是先把窗戶都堵死了拉倒。
他太明白,這芸芸眾生裡,絕大多數都是普通人,但每個時代,總會誕生一些很離譜的家夥。
還是趕緊算了吧,看看天魔王都混成什麽樣了。
在無盡黑暗裡,被鎮壓毆打了無數年,腦子裡的水都被榨幹了。
出來之後又像是一條七陰大王一樣,到處躲藏,再被諸神坑了,來送人頭。
自在天大徹大悟,找到了長存於世的道路。
隨著完成了大誓,自在天的形態開始完成轉化。
他的身形化為一縷黑氣,力量波動慢慢的消散,只見其形,不聞其聲。
緊隨其後,那魔氣也開始了變化。
屬於魔頭的魔氣,轉而化作了一種像是人族魔道修士,又不像的新魔氣。
那魔氣裡有一種本就是天地之道的神韻再其中。
一縷黑氣分化出來,扶搖直上九萬裡,直接融入到現世之中。
天空中,一聲驚雷炸響,黑壓壓的黑雲浮現,雷龍在黑雲之中狂舞,天火罡風呼嘯,卻什麽都沒有落下來。
等到黑雲散去,一座虹橋出現在天空中,天晴日朗,一派光明。
自在天的身形重新凝聚出來,化作他人形的樣子。
乍一看,跟之前沒什麽區別,但他身上已經沒了魔頭的味道。
他現在是自在天魔王,這個稱呼的正確斷句是自在天……魔王,而不是自在……天魔王。
再也沒有天魔王了。
自在天重新站定之後,立刻對著余子清行了一禮,主動站在余子清身後。
余子清瞥了一眼自在天,鼻頭一嗅,有些遺憾。
自在天也淪為鋸末了。
一點都不像天魔王,能一魔成宴。
“有什麽變化麽?”
自在天看了一眼魔道宗門駐地裡一堆看起來很老實的鵪鶉。
在自在天眼裡,便仿佛能直接窺視到那些人的心田,能直接看到他們身上幻化而出的一些,只有自在天能看到的東西。
自在天與其中一個老者對視了一眼,那一瞬間,時光彷若暫停,他的心神直接進入到老者的心田裡。
構建出一個幻境,讓老者自己的記憶去填充。
他看到了這個壽數將盡的老者,在百年前,還是一個六階的年輕人,那是這個老者最春風得意的時期。
然後,他進階失敗,又在宗門大比裡落敗,徹底失去了進階資格,便被宗門廢物利用,讓其去繁衍後代。
一個能在這種宗門裡,如此激烈的競爭之中,活著進階到六階,那其實也算是稀缺資源了。
他的後代裡,魔道苗子出現的概率就會比較高。
再加上一些特殊的法子,比如讓一個六階魔修,百年就蒼老成這樣為代價,那個概率就會變得很高。
至少,肯定有修行天賦,還有極小的概率,可能會出現魔道天才。
但哪怕概率極小,也比宗門去外面碰運氣,滿世界撒網來的好。
而且自小在宗門之下的成長,可控性明顯更高。
能生出有天賦的後代,算是為宗門做了貢獻,若是真生出什麽天才,宗門花血本讓這老者恢復受損的根基,助其突破境界,也是都有標準流程的。
這就是魔道門派,殘酷直接擺在明面上。
有價值,你是弟子。
有巨大價值,你來當宗主都可以商量。
沒價值,那就是個廚余垃圾,最多當一下孵化後輩的堆肥。
自在天看過一個,便出聲道。
“抬起頭,看著我。”
隨著他帶著神韻的話出口,魔道宗門的人,便不由自主的抬起頭,看向了自在天。
那一瞬間,自在天飛速的窺視所有人的心田。
這些魔道修士,對於自在天來說,簡直是不設防的。
只是三息,他便窺視了所有人的心田,他一邊窺視,一邊伸出一隻手,分出一縷魔氣,落入余子清掌中。
“大人可以看看,這便是我的能力。”
余子清將魔氣在雙目上一抹,共享了自在天的視角。
他立刻察覺到,這東西對於他來說,應該會非常好用。
很多關鍵的東西,從外部獲得的信息,都未必是完全真實,說不得就是被二次加工過的。
唯有其本人身上獲得的信息,才是最靠譜的。
目前最靠譜的信息來源,便是個人的記憶。
而自在天的能力,雖然不能直接查看人的記憶,卻可以構建出一個幻境,讓人的記憶自己去填充。
越是心緒比較極端的記憶,就越是容易自行填充進來。
而這些東西,一般情況下,都是壓在心底不敢示人的東西。
余子清隨意掃了掃,就不在關注這些人了,沒被黑火燒死,那就是入魔不深,而且入魔後也沒徹底淪為無惡不作的魔頭。
他來這裡,只是為了弄死天魔王。
這些人好歹也算是出了點力,余子清也沒為難他們。
他轉身就走,自在天回頭看了看這些人,什麽都沒說,跟著余子清一起離開。
但就是那一眼,一些比較機靈的,就開始有了點想法了。
等到余子清帶人離開,立刻就有年紀大的魔修道。
“大乾不能待了,與其被周圍的勢力吃乾抹淨,不如此刻便壯士斷腕,離開大乾。”
“去哪?”
“去大離吧。”
“大兌不更好麽?”
“大兌不需要我們,我們也沒這個資格。”
“去大離哪?”
“去大離深淵裂谷,布施鎮附近,那裡肯定會接受我們的,趕緊收拾吧,把能帶的全部帶走,再晚點就來不及了。”
一聽布施鎮,頓時就沒人反對了。
經歷了入魔又恢復之後,他們覺得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只有兩處了。
一個是錦嵐山,但他們壓根想都沒想,實在是高攀不上。
一個就是深淵裂谷,那個地方倒是還有點可能。
只要能付出代價,給出價值,大離八成應該會願意在那片荒涼的地帶,給他們一塊安身之地。
這些經歷過慘烈競爭的魔道修士,行事果決之極,余子清這邊剛走,他們就已經做好了決定,開始做準備閃人了。
另一邊,余子清離開,毀陽魔悄咪咪的跟了上來。
那牌位上溢出的神韻,已經到了無法壓製的地步。
余子清一揮手,將那塊紅布丟出來,蓋在毀陽魔的牌位上,所有的神韻和波動都隨之消失。
“天魔王真的死了麽?”
余子清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肯定死了。”毀陽魔回答的很確切,很有自信。
“他的位格都沒了,便不可能再有屬於他的分身。
便是真的有分身,那也是沒有位格在身的。
那便是普通的天魔,沒有資格繼任。
他肯定死的徹徹底底,我窺視到了他步入死亡的全過程。
很特別,有一種非常特殊的美。”
“那就好。”余子清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抬起頭,看向了皓月,皓月上的斑駁血色,越來越少了,就如同剛開始出現血月時一樣。
他的意識也開始越來越清醒,放飛的風箏,開始被線慢慢的拉了回來。
最後那點釀酒的念頭,反而越來越根深蒂固了。
他看了一眼毀陽魔。
“你先回去吧,我要去一趟皓月。”
“好。”
毀陽魔乾脆利落的轉身,飄向了遠處的甲十四。
他暫時應該是看不到那般美景了,回去先消化一段時間,紅布也不用塞給余子清了,他也需要那塊紅布來鎮壓住力量。
不然的話,一般人連靠近他都做不到。
另一邊,自在天跟在余子清身後,搖身一晃,重新化作黑氣落入到余子清靴子裡。
余子清仰望著天際,看了看附近沒有人了,他伸出一隻手,凝聚出大量黑油,凝固成一個壇子。
他張口一吐,便見一縷縷已死的天魔王噴出,落入到黑壇子裡。
而後他又將深海裡抓捕到的,洗去了坤字的力量,經歷過他吞噬處理,和道庭消化的大小詭異,都給重新吐了進去。
重新蓋上壇子之後,將其密封,現在就等著時間來發酵了。
這一壇子空前絕後的酒,已經成了一半了。
他抬起頭,仰望著皓月,琢磨著怎麽去。
思來想去,他伸出一隻手,刺入自己的腹部,將那節肋骨拿出來,飛到高空中,以月神的肋骨和霞光神通開路。
再結合上一次來的經驗,和深入深海的經驗,不斷的在空間裡尋找著正確方向。
他一步一步登天而去,消失在天空中。
遠方,都沒來得及跟自家陛下好好聊聊的甲十四,回頭看了一眼,他感覺到自家陛下就這麽登天而去,消失不見。
他停下了腳步,看了良久。
“別看了,你家陛下如今的樣子,不太適合做任何決定,你別靠近。”
“不是,我只是忽然想起來,大兌的記載裡,最初的修道者,就是這般登天而去,便徹底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你家陛下肯定會回來的,放心吧。”
甲十四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我這種境界,不會無緣無故的生出這種感覺。
我總感覺,陛下有朝一日,也會真都如同最初的修道者一樣,登天而去,了無蹤跡。”
毀陽魔對甲十四忽然的感慨嗤之以鼻。
“別想了,你家陛下就不是那種為了修行能舍棄一切的人。
他若真是那種人,他早就擁有其他人夢寐以求的一切了。
放著一步登天,直達真理的通天捷徑不走。
非要一步一步慢慢的走,我其實也不是太理解他。
他若是肯舍棄一切,哼,那倆混蛋肯定也死定了。
我也早就能去擁抱死亡了。”
毀陽魔親自看著余子清從距離真理只有一步之遙,又重新跌回一個凡人,他完全無法理解。
求道者,不就是要有舍棄一切,隻為大道的決心麽?
那皇帝有什麽好當的,豆腐腦有什麽好吃的,玉圭有什麽好聽,夔侯國的女人有什麽意思?
要是他,他早就全部舍棄了。
毀陽魔有點小怨念,甲十四全當沒聽見,毀陽魔怎麽想的,他可太熟悉了。
想要讓自家陛下撂挑子不幹了,想屁吃。
得虧他早知道毀陽魔是個什麽鬼樣子,換個人說這種話,他肯定得悄悄的把這種家夥溺死在茅坑裡。
另一邊,余子清以月神的肋骨為引,自身的經驗和學識積累,就這麽踏著月光,兜兜轉轉的,還真來到了月宮。
到了月宮,就見到那邪魔巢穴,已經變成了素雅的庭院。
周圍飄動的那些怪物,也已經消失不見,似是化作一縷縷霞光匹練,繞著月宮遊轉。
月神的模樣沒有變化,一襲血色的長裙,整體上化作了素白,只剩下一朵朵極為顯眼的血色花朵,點綴在白裙上。
余子清看著坐有坐相,端莊優雅的月神,總覺得不得勁。
他從天而降,落在月宮的涼亭裡,大搖大擺的坐在月神對面,忍不住道。
“別端著了,又沒外人在。”
他拿出一個黑壇子,啪的一聲擺在石桌上。
“剛準備好的,可能需要等一些時日才有可能釀好,我覺得在這裡就很合適,絕對是最好的酒,神祇也能喝醉的那種!”
余子清自信滿滿,若是這個也不行,那這個世上就可能不存在這種東西了。
剛才還端著的月神,聽著余子清的話,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眉眼也繃不住了,立刻露出了笑臉。
“真的呀?”
“絕對是真的,裡面加了諸神,加了大詭異小詭異,最好的材料。
不過,我覺得,想要釀成,還得你出出力。
以這裡的皓月力量,來慢慢消解其中的力量。”
余子清將黑壇子埋進了那塊荒蕪的小花園裡,月神伸手一指,便見這裡濃鬱如水的月華力量,源源不斷滲入其中,將黑壇子包裹著,一點一點的滲透。
“對了,老羊呢?我聽說老羊來了?”
月神指了指月宮外面。
“那位先生說要研究什麽東西,出去了。
瑞獸說要清掃整個皓月,也出去了。”
“那不用管他們了,老羊就這樣,難得來一次,他肯定會把握機會,好好研究一下。”
說著,余子清拿出月神的肋骨,隨手遞給月神。
“給,你的肋骨,血月都快沒了,我要這個也沒什麽用了。”
“那是送你的,哪有收回來的道理。”月神姿態優雅,可是話卻說的挺大氣。
余子清想了想,月神的肋骨,約等於額外的神通加持,沒血月了,以後也能用。
“這不會對你有什麽傷害麽?”
“不會,少一根肋骨而已,小問題,能不能喝到你說的那種酒才更重要。”
“那好,我就收下了。”
余子清收下了肋骨,美滋滋的琢磨著,以後他那月光神通,怕是再也不用自己去磨練了。
他開掛磨練一輩子,也絕對不可能達到月神親自加持,還有月神肋骨在手的效果。
倆人就這麽蹲在光禿禿的花園邊,一邊聊著,一邊琢磨著,這酒什麽時候才能釀成。
月華匯聚成溪流,汩汩而下,不斷的沒入到埋在地下的酒壇子裡。
溫潤冷清的力量,加速了釀造的過程。
最是萬能的力量,融合消解了其內的混亂。
時間就這一天天過去,在現世的人看來,皓月已經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只是月神的白裙上,那幾朵血色的花朵,卻再也沒有消失。
現世裡,大兌奪回了故土,沒有繼續向東,而是沉下心來消化被奪回的故土。
說起來的理由,便是大乾已經亂成一鍋粥,大兌繼續向東,會被拖入到糞坑裡。
二皇子也帶兵離開了乾西,而是去了乾北。
因為之前帶兵的廢物,加上內部傾軋,一片混亂之中,被大離南下,奪走了母江以北的疆域。
而大離還在繼續南下,奪取母江。
之後便被二皇子帶人堵了回去,兩波人隔著母江對峙。
一晃十二年的時間過去。
月宮中,月神還跟余子清一起,等在花田邊。
那花田之中,一股甘冽的香氣,已經浮現出來,便是黑壇子都擋不住。
余子清挖出黑壇子,屈指一彈,蓋子打開的瞬間,便見那酒香衝出,在周圍化作無數的幻象。
余子清拿出酒杯,便見那黑壇子裡,兩股琥珀色,略有一絲粘稠的酒液飛出,落入杯中。
“乾杯。”
一杯酒下肚,便見月神目光迷離了起來。
“好酒啊,真是夠勁,這叫什麽名字?”
余子清一杯酒下肚,便也跟著暈暈乎乎了起來,意識都開始飄飛。
“不如就叫醉生夢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