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隱去,太陽爬升。
格溫停了下來,面前的是一片湛藍清澈的水面。
陽光透過清澈湖水、混雜緋紅色素的水流卷動著沉入水底的五彩橡樹樹葉形成一道鮮明洪流。
感受水中浮出的熱氣,他面上浮現出滿意與不滿的雙重表情、將背著的旅行者背包解開肩帶,讓其哐當一下落在地上、側身回頭,瞧見勞拉氣喘籲籲的背著比自己小一點的背包跟了上來。
「這就是你說的新手釣魚點?」
看著水池不太像。
勞拉輕輕喘著氣,伸手解開肩帶把背包放下、白皙的肌膚下透露著紅暈表面則附著在陽光下泛光的汗珠,一隻手指著水湖:「你可知道這是什麽湖?」
「湖。」紅潤濕潤的嘴唇吐出一個字眼。
勞拉尬住、愣了愣、雙手叉腰,意識到了與烏托邦學、世界學有些不符合的他說這些事情,顯然不太合適。
「顏料工廠湖。」她精氣神十足地嚷嚷道,「法瓦尼亞人製造了烏托邦,烏托邦原本應該是作為某種備用世界創造的,因此在下方的車廂之中有著大量的我們想都想不到的工廠、顏色工廠,她們的工藝采用的是暖流上色,就是用染色水將染色的部分給完成再進行冷卻、工業無害,因此你可以看見這裡的魚群富饒,且毫無變異。」
是真的。
就是像染色魚…法瓦尼亞的工業確實可以達到無汙染的程度、只要她們想要做。
「地爐核心是法瓦尼亞人根據貓燈的地脈能量開發出來的無害高溫爐,這裡的水溫已經不適合魚群生存,但依舊能讓它們保持活力地居住下去。一般而言,如果膽子夠大,下去遊到泄露縫的地方進行挖掘,有可能能進入到顏色工廠裡。哈哈哈,有可能可以搞到法瓦尼亞織物呢。」
和勞拉旅行決計不會無聊。
她不是沉默寡言的人,與卡辛姆這樣歲月靜好的殺人狂魔不同。
路上嘰嘰喳喳的,見到什麽都要說一下來歷。
有種青春ni二次元美少女化學究的感覺,絕不是惹人煩的賣弄學識、絕不是連you、your都用不清楚就說話拽洋文並且稱呼‘你,為‘thou,的那種歸國公知人員。
「第一次以這種心態走出老鄉人號。」格溫彎下腰,伸手撈了下水。暖水透過瑜伽服、抬起時,在純黑布料包裹的指尖滴下水珠。
「感覺不錯?」
「不錯。我很少這樣出來,雖然一直在說要出來,但…」
他甩了甩手。
打開旅行背包,上面有點複雜的保護扣讓他頗為苦惱,不太熟練的處理著。
與之對比的是勞拉拿嫻熟的動作。
她幾乎用著給美少女脫衣的速度打開背包,將一團史萊姆取了出來。往史萊姆裡注水,就變成了一張雙人用的軟乎乎的暖水沙發。然後是喜歡用貓尾巴電蟲子的驅蚊類貓燈,壞笑貓燈、再是一尊狸貓石像——軟軟的像是海綿的感覺?在勞拉注水後,狸貓石像忽然變大成為了巨貓一樣的體型,同時手裡出現了一把巨大的樹葉傘,為這個位置遮陽。
勞拉布置好了釣魚點,拿出魚餌與烏托邦高濃度酒準備打窩。格溫才剛剛打開自己的背包,拿出火花送的魚餌盒,後面自己去買的特種鋼材魚竿。這魚竿拿出來組裝,就吸引了勞拉的注意力:
「哪買的?」
「老鄉人號兵工廠部。」
「那就不奇怪了。」
勞拉一臉習以為常的表情。
格溫這根魚竿是由超遠大口徑老鄉人自產狙擊槍的槍管改裝而成的,老鄉人號一直想要打破當局兵工廠對於高端槍械品牌的壟斷,
據說龍炎每個季節都要投進去不少錢。就為了開發一款有用的狙擊步槍,其中報廢的超長槍管就被加工成了各種高價值的魚竿。
「聽說你之前和卡辛姆度過了一段不錯的時光?」
「嗯?」格溫挑眉,左手有點生疏但技巧還算熟練的給魚鉤掛上魚餌。
勞拉打窩技巧非常專業。
魚群幾乎快要跳出來了。
也許用手去撈就可以…
「喵嗷!」
一隻背著小背包的野外貓燈觀察了很久,快速閃出來用貓尾巴狠狠抽飛了一條鮮美的大魚,就立馬撲出去漂浮起來,抓住魚飛到隔壁的灘上。這種行為引起了勞拉的哈哈大笑。
然後那隻貓燈從小背包裡掏出了菜刀一套與案板等等…
「真會享受啊。」勞拉感歎。
「似乎很少能看見貓燈吃生肉?」格溫發現了疑點。
「這也是貓燈一直被認為是社會性的智慧生物的重要原因,她們基本隻吃熟食,…偶爾吃的生肉隻包括刺身這種。」
「喵嗷!」旁邊電蚊子的壞笑貓燈發出愉快地叫聲,她們能聽懂烏托邦語,雖然大部分貓燈都不會說,但語言天賦與肢體語言天賦往往能夠讓她們作出足夠抽象,卻讓人清楚感覺到她們在說什麽,在幹什麽。
裝好魚竿後,就開始拋竿。
格溫所吸收的源力之中有一些是擁有著釣魚的技能的,因此還算是熟練上手了,而勞拉則是讓人懷疑這家夥是不是一天到晚都在釣魚,熟練的程度已經不可以單單用熟練去形容了。如果要用一個典故去形容的話,已經屬於是「唯手熟爾,的程度了。
「你好厲害…」
格溫瞪大了眼睛,因為勞拉僅僅用了三分鍾就釣上來一條大魚。
「嘿嘿。」她笑了一下。
「說起來,你似乎還挺喜歡卡辛姆的?」勞拉以一個閑談的姿勢開始了詢問。
「怎麽了?」格溫開玩笑,「你該不會是嫉妒我和她的關系吧?這樣可不行哦,我們之間還只是朋友關系吧?「
「問問。」勞拉把魚扔給一隻眼睛已經在發亮的貓燈,「我只是好奇而已,僅僅是好奇而已。你們看上去完全不搭邊嘛,雖然本質上有點類似,但過於類似的人反而不搭邊,不是嗎?」
這個家夥似乎在暗示些什麽?
格溫不太喜歡她這種暗示的模樣,有點陰陽怪氣的感覺。
不過真的有嗎?勞拉的外形還是比較的金發美少女,還挺陽光的,看外表並不像是那種會陰陽怪氣的人。
「嘿嘿」注意到他的目光,勞拉得意揚揚的挺起胸。
格溫甚至在腦海中都已經給她配了音。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似乎是在用羨慕的眼神看著我,哈!
這個女人就是這麽的跟貓燈相似。
不過又沒有她們的那種拉垮習慣,這麽完美的人一定是心理變態吧?…格溫頗為陰暗的在心中這樣猜測著,這個世界上不允許出現這麽完美的人或生物。
「卡辛姆是一個好人,在我看來。」
「可是她非常的嗜殺哦?本性也十分的陰暗、黑暗、充滿殺戮欲望的哦?」勞拉雖然說的是事實,但絕對抱著「狠狠打擊競爭對手,的想法去說的,真是讓人擔憂這個女人的精神狀態。平時看上去就非常的讓人懷疑了,現在的話更加讓人心生畏懼之情,這個家夥居然有著如此多變的思維與愛好。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她是個好人。」格溫活動了下手指,「擁有個如此黑暗的本性與嗜血的性格,她居然控制住了,這麽多年裡並沒有謀害過無辜者,頂多有點釣魚執法。這種意志力與自控能力,已經足
夠偉大了。你難道不這樣覺得嗎?」
「唔~」
勞拉沉吟了一聲,「你要是這樣說的話,那倒也沒有錯!」
「嘿嘿嘿,畢竟這麽多年龍炎都沒有借口解決掉她…不過呢,她依舊是非常危險的私人份子,即使是龍炎利用她也不敢相信她,不少預言之中,她都會是那個扣下扳機的人。」
「是嗎?看著不像。」格溫確實是不太相信勞拉說的話。
卡辛姆不單單是個這種程度的好人,她的內心除去了那些邪惡的愛好與本性之外,她也有著追尋平靜的心。就是為了追求自己心中的安寧,卡辛姆並沒有大開殺戒,而是以另外一種形式滿足自己的欲望。她渴望有一個地方停留下來,最終她停留在了這裡,老鄉人號。
恐怕龍炎也是感覺到了這種氣息。
才讓她留下來的。
這麽說…
格溫捏了捏下巴,好奇道:「如此說來,其實龍炎非常相信卡辛姆咯?」
「嗯?嗯!大概是!」勞拉說,「我印象裡面,卡辛姆要什麽資源,只要發出申請,基本都能批呢。龍炎的確很信任她,記憶裡面,有不少事情都會讓她過來幫忙處理呢,哦,還有咒刃。」
「咒刃這麽厲害?她不是逃來老鄉人號的麽?」
格溫對咒刃的印象並不算十分的清晰明了,因為這個人,你說她丟人麽?基本上大家都是咒刃吹。你要說她不丟人吧?她是帶著小組逃來老鄉人號的,這意味著並沒有和當地的食人社團做過一場才來,基本可以說是撤退的比貓燈快了。
「她可是非常優秀的顧問呢,深得龍炎信任…、而且她有種天生就讓人相信她的能力,這難道不算是一種優秀的才能嗎?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去找咒刃總是沒有錯的事情。」
勞拉又釣上來了一條魚。
格溫看了一眼:冊那!憑啥?南尼勾八莫羅,宋娜…
他自己是純純的沒有釣上魚來。
這狗驢肯定是作弊了!
格溫與一隻貓燈看對了眼,心中已經決定要做出貓該做的事情。
他默不作聲,伸出爪子,從勞拉的魚筐裡面摸出來一尾類似於馬哈魚的魚類,輕輕往自己的筐裡一扔,全程沒有想著遮掩自己的行為,可以說是被勞拉看的一清二楚。
還好勞拉姐妹並沒有打算把他繩之於法,只是幽幽吐了口氣:
「你有沒有過那種時候,下了決心,然後又反悔的?」
「常有。」
「對的,這就是人。我今天是為了下定決心而來。」勞拉嘟嘟嚷嚷的說道,「但,總是下定了決心還是無法做到。逃離老鄉人號…我該逃的,可我還是留下來了。」
「你也有你的預言?」格溫驚奇道。
「有。」勞拉比了個大拇指。
「雖然我不是‘主角級別」的角色,但是如果想要預言的話,甚至都不需要去找那些惡心人的鹿女,…只需要去找巨貓燈就可以了。」
「她們有預言能力?」
「她們擅長打探消息,法瓦尼亞人有一整個機構管理這些外世界的預言,我聽說與她們的煉鋼技術有關?「
「…這能有什麽關系?」格溫終於釣上來了魚,一條普普通通的胡林魚。生長於暖水中,肉質因此有些許軟糯彈牙感覺的食用魚類。據貓燈們吹噓,有一種體型猶如三月中比較小顆的超大型貓燈就喜歡吃這種魚,格溫覺得貓燈一定是在吹貓皮。
「命運長河不可逆轉,這句話你聽說過沒有?」
「聽過紅犬和暗貓讀書的時候說過兩句。」
「所以魔女用我們的命運長河做了水鍛錘,用來偷偷加工
法瓦尼亞鋼。」
「?」
即使是格溫覺得自己已經開過眼界了,但這種說法依舊讓他大開眼界。
拋開這個話題,格溫問道:
「那麽你的命運也是要逃離這輛列車才能活下去嗎?」
「大概率是這樣的。」勞拉無所謂的哼了聲,「但總之,我會逃的。我年紀輕輕,可不想死…我一定會逃的。」她咕噥一聲,又看向了格溫。她眼中是一種難以言喻、難以表述的東西。幾滴水珠從她臉上滑落,是釣魚的時候帶起來的嗎?
她像是經過了思想掙扎的,有氣無力的詢問道:
「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怎麽會…」
格溫話沒說完。勞拉就打斷了他。
「在你這樣去願意自我犧牲、抱著一種‘其實五成死亡率不算高,的想法的傻瓜面前,我這種想逃的想法,很可笑吧?
她連珠炮一樣的說:
「但我就是這麽來的,我不會第一個站出來的、第二個的話也不是很好、第三吧,第三個站出來挺合理,但我就是要說的是,我不會站出來的,我要逃。」
她停頓了下。
無比堅定:「我會逃離這裡,格溫,你真的不鄙視我?瞧著我的眼睛,實打實的將心中真正所想的說出來如何?」
她的眼睛碧藍色,更偏向於海藍一些,只在那美得驚人的眼瞳附近瞧得出來碧色。
這是雙破碎感十足的眼眸。
這個女人因為某種原因瘋了很久。…當格溫看見了這雙眼眸後,這句話就不自覺地在他腦海裡盤旋。
定了定神。
「我不會看不起你、不會鄙視你,生存是人的本性…」
「但你不怕死。」勞拉也在看著他的眼睛。
奇妙的觸覺浮現了。
這樣子眼睛對著眼睛,似乎什麽慌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怕死。」格溫說。
這世界上只有瘋子不怕死。他不是瘋子。但是他知道有種東西,有種從心臟出發直達大腦的東西,一種名叫做勇氣的人類虛構物是對死亡有蔑視的。
一個正人君子是對死亡有蔑視的。
但他怕死嗎?會怕。
「但畏懼死亡,和決心要做與死亡鬥爭的搏鬥,並不衝突。不如說前者讓後者更加偉大。……勞拉,我怕死,正如同你畏懼死亡命運一樣。但我不得不這樣做,我的心被鎖在了這裡,我可以離開,但離開別人會有危險。」
「那就一起離開。」
「太多人了。而且還有對我很好的路人,對我不錯的工作人員,他們離開不了。你看,娜塔莉走不了吧?她必須為了自己在老鄉人上的工作留下來…」
「死亡概率最多只有百分之十……」
格溫微笑了一下:「百分之十和百分之五十沒有多少區別,都是面對死亡……」
「那我不管你了。」勞拉偏過頭,磨著牙,嘀咕道,「真是的,我真是個蠢材。你就蘇卡的去找死吧。」
她又側著眼看了格溫一眼。
惡意滿滿的說道:
「白費你長這麽好看,性格又這麽對人口味,脾氣還好了。」
「謝謝誇獎。」
「就是忽然學習貓燈的毫不自謙這一點上有點讓人不知如何去說了。」
「喵嗽!」勞拉被憤怒的貓燈們淹沒。
同時釣來的魚也被貓燈們悄悄摸走了最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