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藍水中學同學們簇擁在中心的李亦琪看了眼離去了兩人,打開了一罐可樂。
既然勸不進就算了。
“你啥時候學的攀岩,把他們都驚呆了。”
“琪哥,瞞的可真好啊!”
“咱琪哥真爭氣!”
一群同學圍著李亦琪,或拍他肩膀,或揉他腦袋,或用胳膊肘推搡,嘴裡嘻哈調笑著,李亦琪懶得理他們,抬手喝可樂。
有人猛地拍他背,這一拍差點沒把李亦琪嗆到。
李亦琪回頭瞟了身後人一眼,發現竟是馬駿,這家夥趁大家夥推推搡搡的,居然也來哥倆好似的拍那麽一下,渾水摸魚。他倒沒生氣,就覺得有點好笑,輕飄飄問了一句。
“借機報仇啊?”
被發現了的馬駿惱羞成怒,臉微微漲紅。
“你幼稚不幼稚啊馬駿,還惦記著食堂的事啊,居然趁機報復?”有同學說。
“滾蛋!”
一群大小夥子打打鬧鬧,都是半大少年,仇怨再深也記不了太久。一個月前馬駿對李亦琪那種咬牙切齒的恨,到現在已經褪成想揍一頓。但是他打又打不過,也就只能讓人嗆一口。
“教練,我們劃槳手怎麽挑啊?”
“也是挑臂力好的,你們都過來挨個測試下,都別圍著了。”
其他同學都去測試臂力了,李亦琪退到邊上看著他們喝可樂,看到人群中有關欣時,意外地朝她點點頭。
關欣本來看到李亦琪還糾結要不要過來打個招呼,畢竟上次已經碰過一次釘子了。看到李亦琪主動跟她點頭打招呼,她有點開心,立刻走了過來。
“今年你代表隊伍奪龍頭啊?”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
“好,到時候我一定來現場給你們加油助威!”
“謝謝。”
李亦琪可樂喝完,想把罐子扔了,但是並沒找到垃圾桶,邊上只有像快遞寄存櫃一樣巨大的垃圾箱,上面還帶顯示屏的。
一個月的隔絕生活,回來後最大的改變是寧市的垃圾桶沒了。
他都感覺不會扔垃圾了。
關欣見狀道:“直接投進去就行了。”
李亦琪捏扁可樂罐,扔進了垃圾櫃的口子,在可樂罐扔進去一秒後,垃圾櫃電子顯示屏上頓時跳出兩行字。
【可回收垃圾易拉罐】
【一毛】
然後是個碩大的付款碼,示意讓他掃。
“還有錢拿?”
李亦琪意外的拿起手機掃了掃碼,真的收到了一毛錢。
關欣笑道:“方便吧?以後終於不用自己分類垃圾了,解放雙手,直接扔進去,這種智能垃圾櫃會幫我們把垃圾分好,而且有回收價值的垃圾還能換錢。”
李亦琪點頭。
他也覺得這垃圾櫃不錯。
可是他忽然又想到羅澤,想到曾經在橋上看到的載廢品的老大爺,又覺得這東西也不好。這種智能分類垃圾箱普及了,以撿廢品為生的人恐怕會變得很不容易。
……
……
“不好意思啊,我們店的廢紙板已經全扔掉了,沒多的給你了。”
“沒事沒事。”
“呦,我們店也沒不要的盒子了,你要不再去隔壁店問問?”
“好好,打擾了。”
老人向對方道過歉後回到了三輪車上。
以往這個時候,三輪車應該載滿廢紙板塑料瓶了,但現在三輪車裡很空,隻疊著一層巴掌厚的廢紙板,
這幾個廢紙板還是別人看他可憐故意給他留的。 自從大街小巷的垃圾桶變成這種綜合垃圾櫃後,他無法再翻垃圾桶撿塑料瓶了,而且大家都喜歡把不要的塑料瓶快遞盒子直接扔垃圾櫃換錢。
老人靜默了一會,拍了拍三輪車後座,對黑狗說:“黑仔,上來吧。”
黑狗很聰明,立刻跳上了車。
老人騎著三輪車載著黑狗,行駛在自行車道上。四周一輛輛共享電動車像魚一樣在身邊經過,跟笨重的三輪車相比輕盈又靈活。
暮色降臨,華燈初上,馬路上的燈在交通管控下集體亮起了車燈,四周大廈和廣告牌也亮了,巨大的3D投影廣告變得更加清晰。
涼風往身上灌。
“咳咳、咳咳咳……”
騎著三輪車的老人突然一陣咳嗽。
黑狗在三輪車後座立刻發出緊張的嗚咽,恨不得繞到前頭看看老人怎麽樣。
“……沒事,只是冷風灌進了。”
老人停下車。
與咳嗽相比,肚子那一陣陣的痛才真的讓人不舒服。老人四肢乾瘦,肚子卻略微顯得有些大了,那肚子不是啤酒肚,而是因腹水引起的腫脹。
老人名叫李春龍,曾經是個老會計,後來軟件記帳發達了大批會計下崗,他也成了下崗員工中的一員。
之後他跑過銷售,送過外賣,也有小富過,後來他得了肝病,老婆跑了,於是他就守著老父親,跟老父親兩人相依為命。十年前老父親去世,他沒了奮鬥的念頭,渾渾噩噩靠吃積蓄過日子。
在收養了黑仔後他才振作起來,想要好好賺錢。
可因為生了肝病辦不了健康證,他沒辦法送外賣,因為有肝病體力差,也乾不了體力活,於是隻好撿撿廢品為生。
現如今肝炎已經轉成肝硬化了,他其實沒幾年好活了。
不過他還是想要活下去,就為了陪黑仔。
老人等疼痛緩解一些後,重新騎上三輪車,兩條細瘦的腿努力蹬著,載著少許廢品和黑狗來到廢品回收站。
廢品回收站老板把錢給老人後,神色為難地問老人:“你以後還有別的營生法子嗎?”
老人一愣:“……怎麽了?”
“我們這要關掉了,要建個大的綜合回收站,以後廢品統一有人從垃圾櫃那邊運過來,所以沒辦法收你的廢品了。”
“哦,是這樣啊。”老人呐呐應聲。
“要不要幫忙?我還有點錢,要不……”
“不用不用!”
老人連連擺手,拒絕了對方的憐憫,失魂落魄的走了。
“嗷嗚~”
黑狗聽不懂人類的談話,卻能察覺到老人情緒不對,擔心地仰著腦袋看他。
作為一條維恩海姆犬來說,它是偏瘦的,毛也沒有其他狗來的光澤,甚至它的脊背長了點蘚,但因為老人沒錢,也一直沒看。
李春龍靜默了很久,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它的腦袋,安慰它。
“沒事、沒事。”
他騎上三輪車,載著黑狗離開廢品回收站,來到一處機器大食堂餐廳。
這家機器大食堂裡面沒有廚師,都是一隻隻巨大的機械臂在做菜,因為科技含量比較高而且主打未來概念,所以價格不便宜。老人以前總是遠遠的看一眼,並不敢進去,今天是第一次進去。
這裡點菜也是通過顯示屏操控的,自己跟機械臂點餐。
老人看著眼花繚亂的顯示屏,到底還是受過教育,也不需要年輕人幫忙教他怎麽點,很快自己點了份鹵肉飯,要了雙份的鹵肉,一分的鹽,不要辣,打包。
冒著藍光的巨大機械臂很快開始做飯。
片刻後,一份香氣撲鼻的鹵肉飯就被機械臂遞了過來。
老人拿著打包好的鹵肉飯,回到三輪車邊上。
黑狗一直被栓在三輪車邊上,看到老人回來立刻高興地搖尾巴。
老人把那份鹵肉飯打開放在三輪車上,自己一口沒動,聲音沙啞的讓黑狗吃:“乖黑仔,吃吧。”
他又騎上三輪車。
三輪車上黑狗狼吞虎咽地吃著鹵肉飯, 老人兩條細瘦的腿繼續踩著三輪車,一口氣來到了靈江大橋上。
靈江煙波浩渺,風又冷又大,江岸邊的高樓大廈燈光璀璨。寬闊的江面仿佛能包容一切,包括那些被時代拋棄的人。
老人停了三輪車後,大步走到欄杆邊上毫不停頓的跨了下去。
大橋上沒有了老人的蹤影。
三輪車上還在舔食盒的黑狗懵了,靜了一秒後猛跳下來,可靈江大橋設有欄杆,它鑽又鑽不過,跨又跨不上去,最後像瘋狗一樣狂奔繞路到大橋邊,叫聲焦急淒厲。
大橋對面那條道上的外賣小哥看到了老人跳江,連忙騎著電動車繞路到這條道上,並撥打了報警電話。
“有人跳江了,你們快點來人!”
“在靈江大橋上!”
靈江渡過了混亂的一夜,救援持續到了深夜。
……
再這之後,橋上多了條流浪狗。
抓狗隊的人來了它就逃,抓狗隊的人走了它又回來,繼續回到靈江大橋上,別人喂它東西也不吃,就趴在欄杆邊上,頭鑽在欄杆裡面,定睛極專注的望著江面。
有人想養它,但怎麽哄都無法把它哄回家,如果強行抱起它,它會惡狠狠的齜牙低吼,做出要咬人的樣子。
那個報警的外賣小哥經常路過這條橋,每次看到這條黑狗就歎氣:“你怎麽還在啊。”
第二天。
第三天。
到第四天,黑狗不見了。
外賣小哥見它不見了反而感到開心,他覺得是有人收養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