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道台。
與其他道台不同,地上布滿小桌,其上放著各種各樣的樂器。
七絕童子行至一古琴之前,雙手撫琴,頓時有鏘鏘離亂之聲,自鉉上響起。
果然,一腔複雜至極的精神,全融入琴聲之中。
悲憤、恐懼,甚至是對天道不公的不甘,皆響在琴聲之中。
但真正動人心弦的,卻是七絕童子心中那一股爭的意志。
將自己的一切都作為籌碼,隻為爭一線虛無縹緲之機緣。
縱容身為螻蟻,也要像萬頃之山邁步攀爬。
琴音猶如潮水,湧入四方,將眾人都拉入了七絕童子的感悟之中。
恍惚間,他們甚至看到了一幕幕屬於七絕童子的人生。
幼兒時期,就被下山行走的師傅看出不凡,而後帶入七絕派修行,寒暑之間,種種畫面。
此刻,塔外一些未曾參加科舉的人,心中也不由升起濃濃後悔,心道:
真應該去試一下的,無論成不成,都該試一下的。
一些修士,更是聽得熱淚盈眶。
誰又沒有爭道之心?
我等受製資質、資源、功法秘術傳承,四周皆是阻礙,但......這又如何?
此生只要還能修行,還能感氣,就一定要不斷前行,絕不停下腳步!
鏘!
琴音終止。
凡人猶如經歷了一段人生,修士皆身心都有所悟,不僅如此,修士們的神魂似乎也壯大了一絲。
莫振聲睜開眼睛,第一個讚道:
“好!”
原本還看著娃娃不順眼,但現在卻覺得他有點意思了。
突然,人群中那隻藍狐動了。
她緩緩邁步,向著音道台中走去。
在七絕童子近乎驚豔的放聲之後,她竟然以為自己能勝?
不過是一個妖獸而已!
雖然大乾在壓服妖族,使妖國稱臣而治之後,妖族亦可參加科舉,但是一向都不被大乾人看在眼裡。
塗山旖感受著那些不屑的視線,心如止水。
她看向天際皎月,似乎想起了在山林、族群中的那些經歷。
於洞穴中食不果腹的饑餓,於山林中面的獵殺的恐懼,在雷雨時聽聞天地的瑟瑟發抖。
人族受王朝庇護,修行儒釋道三教以通天,恐怕都忘了,最為古老的人間了吧?
可是,妖族還記得!
藍狐閉上眼睛,在月下舒展身軀,突然仰天發出了意義難明的狐鳴。
聲音蒼涼悲勁,像是一下子將人拉回遠古,投入山林暴雨之中,入目之處皆為草木,卻盡是孤獨!
莫振聲在心道:
“世上的狐狸以紅白為主,這樣的藍色,在狐群中,也是異類吧?”
月下狐鳴突然急促。
眾人似乎頓覺一股毛骨悚然的危險感,從四面八方傳來。
逃!
必須馬上逃跑。
在幻象中,山林裡最危險的狩獵者已經找上了他們。
狂奔、縱躍,他們拚盡全力,甚至不敢回頭。
但可惜,他們的速度比起對方來說實在是太弱了。
只聽哢嚓一聲。
猶如實質的劇痛從幻象中蔓延進入眾人身軀,再去看,一隻藍色的狐狸,已然被一隻更大的妖物咬住!
“嗚!!”
恍惚間,那隻生於聲音幻象中的狐狸,發出了人生最後一聲鳴叫,並和現實重疊在了一起,瞬間深入人心。
這世上,魔頭慕死,妖族貪生。
那狐狸在無法反抗之力下,仍然要竭力反抗求生的掙扎,這一刻看起來竟然是如此的偉大。
那是最純粹,純粹道甚至超越了天地法則,超越了一切的意志!
狐鳴終了。
眾人看向自己的身軀,才發現自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一些人甚至猶在顫抖,仍然沉浸在那臨死之前幻想中那隻狐狸,面對死亡,用自己所有的力氣,最後發出絕望一吼的音色中。
比起生死,爭道似乎也變得不足道哉。
七絕童子面色難看,因為他似乎隱隱覺得,藍狐的心聲,要高自己一籌。
再看藍狐眼角,平靜如水的眸子,也不再平靜,而是充滿了難以形容的喜悅。
貪生而戀生。
她又是為了什麽而修行呢?
七絕童子和藍狐之後,再無一人入試,因為,在那等音色,心境面前,他們恐怕都會黯然失色,甚至因為沉浸在他們的音色中,而無法放聲。
於是,眾人將視線又看向了莫振聲。
將他正與藍狐對視,有人期待道:
“他又有怎樣的心聲,可放呢?”
莫振聲邁步走向音道台,看著那些奇形怪狀的樂器。
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他是不會的。
於是視線便停留在了一隻大鼓之上。
“這個看起來簡單,嘿!”
說著,莫振聲便走到了鼓旁,拿起鼓錘,便自然有感悟流入身軀。
“以意氣與身魂共振,以幻境開心海煉神,音道如幻,卻又是最實實在在的人生,過眼煙雲啊........”
莫振聲閉上眼睛,體內意氣洶湧而出,身軀、魂魄,意志,這一刻竟都以特殊的方式協調起來,借由眼前的這隻大鼓,向天地展示。
咚!
鼓聲敲動。
所有人眼前頓時一黑,眼前出現的是一間燃著昏黃燈火的屋子,床鋪上,一個病懨懨的女人,正緊緊握住一個孩子的手。
外界許多送往鎮的鎮民,又回想起了那個俊俏的趙寡婦, 眼神頓時一陣唏噓。
莫振聲再次錘動,鼓聲低啞沉悶。
幻境中。
那孩子看著母親道:
“娘,你要死了嗎?”
生離死別,人生苦難,最是無可阻擋。
床鋪上,女人似乎對那孩子說了什麽,很快便撒開了手。
孩子沒有哭。
只是抱著母親。
“娘,放心吧,振聲會好好活著的.......”
五歲的少年,那一夜用了整整三個時辰,在自家院子裡挖出了一個深邃的墓洞,將母親葬在了裡面。
張滿一家,頓時明白了為何那少年不願賣屋!
是了,趙寡婦的墳墓,還在那個院子裡啊。
而在音台之上,莫振聲似乎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鼓聲猛然密集起來!
幻境中,景象猛然一變。
就在趙寡婦死了沒幾天的傍晚。
三個醉漢路過趙家,看著那些白綾和坐在門前的孩子指指點點,其中一個似乎道:
“嘿,趙寡婦她來了鎮上五年都沒有乾過活,一定存了不少銀子吧......”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其中一人眼神微動,深深看向了那個坐在門口的孩子。
送往鎮的那些鎮民們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頓時嘩然起來。
“是趙三那幾個偷雞摸狗的潑皮,他們不是在十年前遭遇強人就死了嗎?”
似乎想起了什麽,送往鎮的鎮民們看向幻境中那個孩子的眼神,頓時大變。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