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鋒穿過雨幕,被莫振聲滾燙炙熱的血肉穩穩握住。
在此之前,他從沒有用過這樣的長刀,隻接觸過些一些短匕、箭矢。
從哪些口耳相傳的故事裡,劍才是人類最理想的兵器吧?
縱劍飲酒,人間謫仙。
聽起來便讓人心生向往。
他當然也不止一次想過,自己未來會不會用劍。
但是當握住這把刀,當看到眼前那個敵,莫振聲便喜歡上了刀。
那種冰冷,那種一往無前。
莫振聲看向那胸口塌陷,嘔血暈厥,漸漸步入死亡的漢子,將刀懸在了身前。
“刀,我收下了。”
今日。
他必死!
莫振聲在雨幕中猛地抬眼,眼神映在刀鋒之上,意氣懸在刀刃之上。
漢子那漸漸黑暗下去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快意,強撐著不閉上眼睛,死死的盯著阿大。
小院中,一路殺死了整整四戶,一十七口人家的他,此刻終於將體內吸來的精血完全煉化。
引魔頭入體,而連聯通天地,洗骨伐髓得靈氣修行資質。
阿大雖然沒有學習過高升的法門,但是鐵膚秘法,卻是他十數年如一日刻苦修行,早已融入身軀,甚至靈魂!
此刻隨著他深呼了一口氣,整個人在靈氣的加成下,膚色都變得暗沉了許多,而後肌肉上鼓起無數青筋。
再下一刻。
無數赤紅豔麗的血液在他體內飛速流轉,鼓噪精血的秘術,更甚之前十倍不止。
“喝!”
一聲怒吼。
阿大漆黑的眼瞳這一刻竟然出現了濃鬱的血色。
妖魔神通!
這世上,妖族和魔頭,皆有天生神通,弱者只能製造一兩個無實體的分身,但是強的,卻能身化烈陽,焚斷山海。
世間魔頭,和儒道一樣,共有九境。
而送往鎮無非只能孕育其中的最弱的那一種,也是對應道門練氣、儒家養氣、佛門定風等修行第一境的魔頭。
其名——列欲!
生於憂愁、饑渴、愛、睡眠、怖畏、疑、毒、名利、傲慢等欲望之中,天生貪慕生靈精血,無形無相,需要尋找載體作為魔胎。
列欲魔擁有燃血神通,可使自己肉胎通過燃燒儲備的精血,瞬間暴漲數倍戰力。
並且在燃血過程中,周圍生靈的一切情緒都會放大,而魔胎卻會無視血肉產生的痛、失去面對一切危險時想要逃避的恐懼,變成一尊隻知殺戮的機器。
此時此刻,阿大便是激活了【燃血】這門妖魔神通。
“哈哈哈,這就是力量,這就是修行!”
阿大感受著體內的湧動的力量,狂笑起來,體內靈氣和血肉糾纏,猛地向著莫振聲揮出手中短刀。
這一刻,就算是曾經在豐登縣城中那些他曾經不敢招惹,只能仰望的大人物們,仿佛也不過就是待宰的羔羊。
從此以後,再不用做人家看家護院的狗!
這天大地大,何處不可去的,何處不可逍遙?
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傷害過自己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至極的狂妄和對過往經歷怨毒的恨意,在這一刻勾動體內魔頭,雙方之間變得無比契合,自他身體中誕生的力量,頓時再多三分。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就是神,就是天命!
莫振聲又算什麽東西?
“狗雜種,給我死!!”
狂怒的吼叫響徹,
。 這刹那。
一道雪亮的光芒於雨隙之中亮起,自燈火之中掠過,拂過水滴、劃過人影,隻一瞬,便淹沒了阿大眼前的一切。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個站在山巔卻比山還要高十倍百倍,趴在天上,甚至要拽下天來看一眼的神魔巨靈。
祂自天上瞥下一眼,這一眼落入凡間,瞬間壓垮了他所謂的力量。
雨夜之中,少年飛掠。
揮刀!
斬落!
轉身。
抖下刀刃上一片薄薄猩紅。
血液落在雨水中,就如同點在白紙上的墨跡,久久不散。
時光像是有一瞬靜止。
阿大不敢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烏黑的血液從中湧出,隨之消散的還有大片黑霧。
這一刀,不僅斬去了性命,還殺死了他體內的魔頭!
“好可怕的......意氣......”
儒家修行,養氣貫穿始終,高深處,甚至可以用人意來對抗天意,才可以為天地立心。
這少年,他凝聚在刀上的意氣,數量並不算可怕,至少比起自己煉化十數條性命聚起的靈氣差遠了,可那股難以形容的“質”,卻瞬間擊散了他的靈氣、肉身。
可他明明才十五歲,為什麽會擁有這樣的意氣?
阿大跪倒在地,方向正朝向來路。
莫振聲,看向了那已經死透了的壯漢,暗道一聲可惜。
可惜他死前,沒有看見自己的刀,殺了該殺的人!
然後少年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天空。
這便是,殺人嗎?
抱著將性命懸於刀尖的信念,將自己的一切壓上,去掠奪、終結另一個生命。
真是,好可怕。
但,也好痛快!!
黑色的火焰,自阿大的身上燃起,漸漸蔓延至周圍的屋子,便是暴雨,也澆不熄。
大雨之中,鎮民圍攏過來,一眼看到了持刀站在黑火之中的那少年。
那一日開始。
他們敬他如敬神!
.......
送往鎮出了魔頭,殺了張鎮長及十幾口人的事情,在白色將明時,便像是長了腳一樣向著四面八方傳去。
但是在這故事裡,最引人注意的卻不是魔頭,而是那個年僅十五歲便持一把鋼刀斬殺魔頭的少年。
世界上的故事恐怕都是如此。
人們只會記得那些戰勝妖魔的英雄,偶爾從文字裡瞥見那些死掉的路人,只會歎一句“妖魔,該殺!”
但是那些人卻是實實在在死了。
送往鎮上,他們的親屬,對那斬殺了魔頭的少年,又真的不怪不恨嗎?
再想起故事裡的英雄,不就跟“太歲”一般,走到那裡,死到那裡嗎?
本就和周圍沒多少往來的莫振聲家,恐怕也要變得越加冷清。
天色一亮,莫振聲便帶著那把纏好的刀,來到了醫館。
“老爺子怎麽樣?”
張滿叔見他之後,也是一臉複雜,愁苦的臉上不見笑容。
“命暫時保住了,但恐怕撐不過三天,白大夫讓我們在中元節的時候想法子,看能不能讓那些陰差和小官大人們,幫把手。”
“我張家積了這麽多年的陰德,希望他們不會袖手旁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