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大人,求求你就我家老爺子一命吧!”
張滿手捧一個乘著足足有數百枚之多的香灰幣香爐,對著前方躬身。
一隻蒼老的紅狐,蹲坐在張家面前,一邊享用香火燃燒的味道,一邊看著張老爺子將死的身子。
在老爺子的傷口上,香灰止血,便是嘴角,都有吃了香灰留下的痕跡。
這也算是土法了,在送往鎮這樣的小地方,香灰幣比什麽金瘡藥、吊命人參都好使。
老狐人性化的歎了口氣之後,便向著停在鎮外的山神出奔去,到山神跟前,指了指張家的方向,便跪在地上,不斷叩拜。
山神那笑眯眯的眼睛抬起了,看了一眼老爺子,終於還是邁動身軀。
這下子,吸引了小鎮上的手藝人和百姓們,大量的注意力。
而張家人卻松了一口氣。
這些年的陰德做算沒有白攢。
在他們希翼的眼神中,山神來到老爺子的身邊,只是輕輕抬手,老爺子腹部的傷口的箭矢便被擠出。
一根長長的虎毛,從山神的身上落了下來,被山神抓住一吹,便自動飛向了老爺子的傷口,在哪裡開始纏繞打節。
周圍許多圍觀的百姓頓時驚呼起來,平日裡哪裡見得到這樣神奇的法術?
但只是處理傷口還不夠,老爺子虧空的血氣,包括在發炎壞死的血肉,都需要藥。
於是老山神從自己的衣服裡,掏出了幾隻草藥,放進嘴裡咀嚼半晌之後,將草藥全都咽了下去。
之後便是在自己的胳肢窩處不斷的搓揉,很快擠出了兩顆黑漆漆的泥藥丸來,用足有張滿腰身粗的虎掌,將泥丸遞過去道:
“一日一顆,兩日內若是醒過來,就沒事了。”
就在張家鋪子不遠處,莫振聲看的眼神一動。
虎山神那似乎是在,煉丹?
但這是什麽煉丹法?
以人身為爐?
有限的修行知識,讓莫振聲無法分辨,但卻看的嘖嘖稱奇。
另外,他終於可以去問那個問題了。
莫振聲拿起一隻茶碗,走出了茶攤。
王老頭和白采兒都詫異的盯著他,卻見莫振聲徑直走向了老山神。
似乎是察覺到了莫振聲體內的意氣和那直直盯著自己的眼神,山神看了過來。
直至莫振聲走到山神腳下,抬起頭來看著那接近三米的巨大身軀,整個人都陷在山神的陰影中。
“嘿,好大的老虎。”
山神一愣,然後笑了起來:
“哈哈哈,道友有何貴乾啊?”
莫振聲抬起茶碗道:
“小子請您喝茶,想跟你打聽一下,十年前,可有一個姓趙的女人從此過境,我想知道,她去了哪裡?”
在這山野之中,人們只知道人死為鬼,知道迎送,卻不知道那些鬼究竟要被送到哪裡。
他為何要學這肉茶湯,為何一定要加入這場迎送,親眼見一見山神。
不都是想要問出這個問題嗎?
恍惚間,那個女人溫和的笑容又浮現在眼前。
山神接過了茶碗,一邊喝茶,一邊深深的看著他道:
“道友,老朽不善記憶,有沒有姓趙的女人,我是不記得的,但若是說她去了哪裡,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青州太山的陰陽界之中。”
太山,陰陽界......
不知為何,聽到這個名字的莫振聲,感覺到了一陣熟悉。
沉思間,
卻聽到一陣鐐銬鎖鏈的聲音,從霧氣中傳來,城隍衛的兩獸服,也在霧氣中浮現。 陰差到了,那些被押送的陰鬼也到了。
和隻負責收攏老虎山周圍陰魂的山神不同,城隍司要收攏整個豐登縣縣城足足十數萬百姓中死去之人的陰魂,數量很大,並且還往往會出現一些有修為在身的鬼魅。
而只有擁有修為在身,修行了鬼道的鬼魅,才會有鐐銬加身!
很快,足足上千陰魂,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幾年既然送往鎮的迎送規模很大,並且還因為要做縣試場地,那麽索性豐登縣的陰魂,也全部從老虎山走。
不然城隍司的人手也看不過來。
燕長卿站在那位神秘囚犯的身邊,那人見到這般景象,喃喃的道:
“凡人都能來迎送陰鬼了嗎?大乾真是強盛啊.......”
若不經歷中古、上古,便不知道他為何會發出這樣的感歎。
陰鬼之流,無形無質,乃是被陽間用死亡的利刃,斬斷了根基的浮萍。
五行、日月、風雨,幾乎所有有形有質的東西,都可以傷害他們,破滅他們。
所以陰魂想要留在陽間,只有一個方法。
偷!
這也是天下所有鬼的修行之道。
偷取血氣而生,乃至更進一步,偷來命數、靈根、資質,開啟修行鬼道之門。
眼前這些凡人,在陰鬼的眼中,可都是大藥。
身旁這位囚犯的喃喃,一字不落的被燕長卿聽到,看到那雙滄桑的眼睛,燕長卿心頭無法抑製的升起了一絲巨大的疑惑。
聖人終結中古, 建立起大乾之後,與儒家一起為天地立的第一顆“蒼心”,便是梳理天下山水神系,刻下五嶽真形圖、封赦太山府君,設下城隍司,收攏天下萬鬼!
自此之後,鬼道絕跡,陽間再難見厲鬼、惡鬼,凡人也不再恐懼黑夜,且可以自由的在月下行走。
要知道,大乾如今能養活的生民,比中古無戰亂且最富饒的時期,要多出了十倍不止,其中大半功勞,都要歸於這一點!
而迎送的風俗,在大乾起碼成型了數百年。
但眼前這人,卻像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一般。
他......到底活了多久?
在豐登縣衙,又到底關押了多久?
燕長卿不敢再想。
身邊的囚犯卻帶著鐐銬繼續往前,看見一家茶攤後,詫異道:“肉茶湯,中古年前的玩意兒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勾起了回憶,囚犯此刻舔了舔嘴角道:“大人,可否讓我嘗嘗?”
些許要求,燕長卿不會拒絕,抬手道:“請。”
兩人走入茶攤,無論是官服和周圍其他城隍衛有明顯區別的燕長卿,還是那帶著鐐銬的囚犯,都氣度不凡,讓王老頭等陰魂,忍不住離遠了些。
哐當。
鎖鏈落在桌上,囚犯坐好後笑著對白采兒道:
“店家,請上兩碗茶水吧。”
人群中,一個醉道人,一隻黑漆漆的烏鴉,不約而同的向著此處走來,就坐在囚犯周圍。
“嗯?”
燕長卿握緊手中長刀,突覺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