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炳坤對徐大佑說，走，我們去17師看看。

　　“別，不去，要去就去張耀明的第二十五師，或者鄭洞國的第二師，看一個雜牌軍幹什麽。亂哄哄的。”徐大佑嘟囔著說。

　　“看不出你還挺有志氣，雜牌軍就不是中國人了?還沒有開打，你就自己人看不起自己人，你可別忘了，堡壘都是從內部開始坍台的。”

　　“懂了，別亂扣大帽子，去，但我也學你，一路上一言不發。”

　　林炳坤不答話，心想，叫你當徐庶，怕是難為你了。叫方明領路往東南方向走去。

　　去十七師的路上，他們看到，這裡的防禦工事跟別的地方略有不同，突出的是對坦克的防禦，在可能的重點防禦區域都挖了很多防坦克壕，有些地段，還能看出是專為敵坦克的巧設了若乾攻擊路線，當然，敵坦克只要沿這條路線行進，一定是有去無回的。工程設計精巧，看得出，指揮官和軍士都頗為用心。

　　該區域主要是由關麟征主持，兵力主要由張耀明的第二十五師，鄭洞國的第二布置在漕河南岸，作保衛保定的防禦準備，十七師以一個團配屬給二十五師，在滿城西北高地至大馬坊以北地區構築工事，把十七師的補充團配屬第二師。17師師部隻指揮余下的三個團，在漕河車站東西之線構築工事。

　　此時正值9月中旬，華北平原上空萬裡無雲，平坦的大平原上，滿眼都是金黃一片，將成熟的稻谷像是一個個謙遜的老人，低垂著頭。平坦的平原上不時會些起伏的小高地，這些略高出地平的小高地，成為我軍防禦的重點。因視界開闊，重型的武器多在這裡破防，工事堅定。

　　林炳坤一行翻過一道矮坡，前面突顯出一個大村落，約莫有兩百來戶人家，村西頭平整的打麥場黑乎乎坐滿了人。

　　正要接近，有衛兵攔住，不許通行，正在協商間，有通信員跑來問道:“你們中間可有徐大佑參謀在?”

　　徐大佑一愣，林炳坤推了他一下，才接口說:“在下便是，在下便是。”

　　那通信員也一愣，心中可能想:這個少校是假的吧，怎麽這麽跟一個雜牌軍的小兵說話呢，這不是國軍總部軍官該有的樣子呀。

　　林炳坤見他兩人都呆在那裡不知怎麽辦，忙讓徐大佑把證件掏出來讓那讓那兵看。

　　兵說:“師長說了，這裡正在組織全師排以上官兵上課，如果高參無其它急務，請擇日再來。”

　　林炳坤接過話說:“我們奉命來前線視察軍務，有督導之責在身，既是全師排以上幹部集中學習，我們也正好旁聽一下。”

　　通信員說:“請諸位稍等，我即刻請示師長。”

　　說罷，轉身急速跑去。一會兒，那通信員帶著三個軍官模樣的人走來。林炳坤認出，打頭的那個瘦高個，就是早上剛剛見過的紅鼻子少將，離老遠就向徐大佑拱手示好，大聲說道:“山不轉人轉，一日兩次相會，是個緣分呀！我這裡正在進行全師軍官授課，不知二位有何見教?”

　　徐大佑回頭看林炳坤，林急忙答道:“沿途所見各師工事，只有17師最為堅固，想來師部尋些真經，好上報總部，在前線……”

　　那少將不等林炳坤把說講完，用濃重的陝西話大聲說:“大敵當前，戰端隨時會爆發，時間貴如油。如無要事，請擇日再來，如就想去看一看，聽一聽，也不攔阻，但要放下所有武器，徒手前往方可。”說罷，還說一個余音很長的“請吧。

”　　少將說完請，就不再在這裡等了，轉身往回走。林炳坤也不客氣，第一個解下身上的槍彈，交給哨兵，囑咐其它人原地休息，和徐大佑尾隨少將向村子走去。

　　那少將來到授課的打麥場，也不回頭看，對隨行人說了一句話，隨行的軍官就把林、徐兩人攔在聽課的隊伍後面，搬來一個馬扎，請他們坐下聽，兩人一左一右站在邊上。

　　正在授課的是一位中等身材，體態勻稱，濃眉大眼，風度翩翩，睿智儒雅的中年人，講是江蘇話，還時不時混有東北、上海、天津的個別發音。他透徹地分析了當時的形勢，勉勵全體官兵鞏固西安事變的成果，堅持抗戰，保衛祖國大好河山，為國華民族作出更大的貢獻。同時也指出，抗戰是長期的，打仗要機動靈活，要注意官兵團結，軍民團結，注意投降派的陰謀活動。

　　在講到投降派這個問題時，那個少將再長來到兩人身邊，拍了拍徐大佑的肩膀，說聽課很無聊，如果願意請先到師部喝茶，這邊課一結束，擇機相談。

　　林炳坤聽課正聽到興頭上，也用不客氣的話說，此公講話高屋建瓴，有緣一聽，就算得上三生有幸了。請將軍自便吧。說完，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地聽。

　　這位要林柄坤聽來有點像是中國共產黨高層政治家的講話一結果，就引來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林柄坤聽得出，這掌聲是多麽地真誠，多麽地發自心聲，這掌聲把每個人心最真摯的感情都表達出來了。

　　隨即又是一個中年軍人走上講台，他雄壯威武，往那裡一站，就有一種霸氣，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度。他是地道的湖南話，字正腔圓地講營、團級戰術及戰役思想。

　　一開講，就牢牢地抓住了林炳坤的心。只有身經百戰的指揮官才會有如此見識。

　　他講的內容主要陣地防禦作戰，防守反擊和遊擊戰的精要，特別提到了撤退中如果組織有效的反衝鋒等書本上根本就沒有的戰術、戰役思想。

　　講完課，那少將等人簇擁著中國共產黨的幾名高級幹部，離開，林炳坤還如夢似癡地坐在原地，他滿腦袋都是一個問題:他們講的是正確的，這是解決中國複雜局面最有效的軍事和政治策略及方法。

　　在徐大佑的一再催促之下，林炳坤才站起身來。

　　兩人沒有往17師的師部走，而是往外走，因為，他知道，他們是不受歡迎的人。人家17師的官兵不待見他們這些總部的高參，或上頭的紅人。

　　方明見他兩人垂頭喪氣地走來，知道事情可能不妙，也不多問，拉穩林炳坤的馬韁繩，林、徐兩人正要上馬，從村裡跑來了先前的那個通信員，還未跑到就大聲叫道:“二位高參，師長有請！”

　　徐大佑自顧悶著頭走，搶著話說:“算了，有緣自會相見。”

　　那通信員像是練習過一樣，沒有片刻間斷地說:“師長送走客人後，第一個見就是二位，還叫我無論如何要請回來。請。”說罷做了一標準請的手勢。

　　徐大佑還想拒絕，林炳坤搶著說:“有勞帶路。”便帶頭往村子裡走去，其它人都跟著往村裡走。徐大佑跟林炳坤嘟囔，人家不待見，你倒好，你要熱臉貼冷屁股。林炳坤也不回應，直往村子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