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炳坤，怎麽走出的南京城?他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李老先生粘著血水寫的那兩個殷虹的血字殺之！像烙在他的腦海中一樣，醒來睡去，顛來覆去，都是這兩個字。

　　腰傷時不時地不時地還會發作，人不能久坐，更不能久站，往往是躺一個小時，才能站起來做半個小時的工，林炳坤知道自己已經成廢人，但這血海深仇必須報。

　　從李宅走出來的那一刻，林炳坤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林炳坤了，他的腦子開始變得麻木，對很多事情記不起來，但唯獨那兩個猩紅的“殺之”兩個字，就像是烙印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心上，腦海中，睜開眼，閉上眼，睡了，醒了，都是這兩個字。

　　但一個廢人，怎麽能殺死36個強壯的日本兵呢?我是一個廢人，我是一個廢人，一個廢人怎麽能親手手刃36個凶狠的日本兵?

　　他是心裡頭念叨著這些話，鬼使神差般，走出了南京城。

　　對，回河南，回自己的老家去，雖然已經使不上力氣了，但我可以用蜜蜂，去殺日本兵。用蜂蜜，去殺日本兵。

　　打定這個主意之後，林炳坤仿佛變得輕松起來，他意識到一個問題，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兩面性。甘甜的蜂蜜，輕靈的小蜜蜂，會成為殺人工具！邏輯上是可行的，道理上也講得通，那就開始乾吧！

　　林炳坤，不知道是怎樣回到河南的，這一路上，他像是都在飄，飄啊飄的，就回河南老家了。

　　當他從鄭州火車站下車的時候，他的腦袋還是麻木的，記不得近期發生了什麽，眼前還時不時地浮現的兩個字:“殺之！”

　　林炳坤，走出鄭州火車站，往燈火通明的德化街走去，他肚子餓了，要在這裡吃些東西。

　　他低著頭往德化街走，邊走邊想起，當年從德化街去東北的場景，表哥，三叔，送自己，表哥還講這個德化街最早的名字叫惠仁街，但是用河南話叫的話，就會叫成“毀人街”，結果這條街老百家店鋪的老板不幹了，組織大夥去省政府上訪，說是:“下了火車的客人，一聽鄭州的商業街就在火車站，都想來，一打聽，這個地方叫:‘毀人街’都不想來了，生意沒法做，惠人街寫出來，好看，還大吉大利，但用標準的河南話一讀出來就變成‘毀人街’了，太不吉利，多方爭取之後才給改成了德化街。

　　林炳坤想到這裡，不覺苦笑一下，一個將死之人，一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想這些有何益呢?還是快些回老家，養蜜蜂，殺日本兵！

　　林炳坤再一次想起‘毀人街’這一叫法，心中又是一絲苦笑，中原地區是中國文化的發祥地，起個名字，講究也多，還不如叫“毀人街”更好，那麽多的人都給毀了，不是毀人是什麽?德化，用德能感化日本兵，這些禽不如得人渣渣嗎?

　　對這是中國人的德化街，這又是日本人的‘毀人街’(注1945年，這條街還真成了毀日本人的街道，這是後話，諸位靜等後續故事來講)。

　　他低著頭，空著雙手，身無余物，無精打采地往前走。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叫一聲:“炳坤！”

　　啊，這是徐大佑的聲音，蜂子聽到了這個聲音，但他沒有回頭，因為這一路上，時不時地，就會有徐大佑的聲音傳來，他知道這一次還是幻覺，從南京到鄭州，一路之上，這樣的幻覺出現的次數太多了，每聽到徐大佑叫自己，猛一回頭，空空如也，但腰部的劇痛，又會叫自己痛不欲生。

　　“林炳坤！”加了姓，在叫自己。不回頭，我不能回頭，這是幻覺，是幻覺，再回頭，腰都快斷了。

　　徐大佑的聲音在後面再次響起，他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

　　後面的人跑了過來，抓住他的右肩膀的同時又叫道:“炳坤，我是徐大佑啊！”

　　這一把拽得有點猛，林炳坤回頭看到了徐大佑，剛要高興地笑，表情還沒來得及準備呢，腰部的劇痛，讓林炳坤又昏死過去。

　　倒下身去的刹那間，林炳坤腦子裡浮現出他和徐大佑、薛述廉三個歐洲回國後第一次在鄭州相見的情景，那次是多麽地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