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子聽得出來，這次日軍的指揮官在戰術素養上比前一任可是差得多了，前一波攻擊的人數要略過於這一波。

　　日軍的戰術構想是:第1波大隊人馬，趁著猛烈的炮火盡量抵近我軍陣地，炮火一停，便迅速投入進攻，這時第2波攻擊部隊位於我前沿陣地，約150米處做火力掩護性射擊，待第1波攻上陣地，第2波再迅速跟進，擴大戰果。

　　因第1波進攻被擊敗，加之指揮官被擊斃(傷)，第2波指揮官就喪失理性，驅趕著部隊衝殺而來。

　　戰鬥中不合時宜的勇猛就是愚蠢，還要用士兵的生命和傷殘來換。

　　果然，日軍一陣猛攻，打到最後，竟像一字長蛇陣一樣，從距我前沿30米到60米，稀稀拉拉的有7、8個戰兵。

　　劉五突然問化三:“三哥，你手中的槍有幾發子彈?”

　　化三:“四發。”

　　劉五:“我不信，我看看。”說罷奪過化三的槍，做檢查裝。他知道，只要時間許可，化三的槍中，子彈永遠都是處於上膛狀態。除非是沒有子彈了。

　　劉五背著自己的槍，把化三的槍握在手中，對化三說:“三哥，你看那邊是什麽?”

　　化三一扭頭。劉五已衝出散兵坑，衝出來的一刹那，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迅疾，左腿半跪，槍身已平，第一發子彈射向衝在最前面的日兵，日兵仆倒。

　　劉五又一伏身，又就地打了一個滾，又跟前一個姿勢一樣，左膝蓋剛一點地，槍身平，鬼子倒。

　　仗打到這個時候，陣地上已毫無緊張之感，我軍官兵皆為劉五的槍法，身法較好。

　　劉五畢竟是個孩子，正在高興得有些暈乎乎之際，眼前白光一閃，聽到一陣狗撕聽之聲，鳴鳴鳴鳴，一隻白狗，一下子把自己撲倒在地，身體倒地的一刹那，幾發子彈發出尖利的嘯鳴，從身上飛過，趕緊連滾帶爬返回陣地，伏在散兵坑中不再動彈。

　　他知道，自己闖禍了。這狗是中參謀的。

　　那彎弦有些詭異地掛在夜空中，陣地前的日軍調動頻繁，從其模糊戰鬥隊形來看，今晚日軍還會繼續進攻。

　　我軍陣地前也忙碌起來，大夥趁著戰鬥間隙加固陣地，重修機槍掩體，重新建立警械陣地。

　　有一個小組在專門的轉移傷員，把陣亡的戰友抬到反斜面的掩體中，那裡有運輸部隊接應，統一送到後方。

　　塹壕裡兩個士兵貓著腰，一人提著一個柳條筐，一個男兵，往柳條筐裡放在陣地上撿到的被日軍炮彈撕碎的屍骨殘片，筐裡堆滿了殘肢，筐底不斷地向下滴、滲著血水。時斷時續。看到的人無不急急轉過臉去。他們知道，下一個小時，說不定，這個筐裡裝的是自己的手掌，……傷感，彌漫整個陣地。

　　拾檢屍骨的戰士，一路小聲哭著說，你們都安息吧，這該死的日本兵，打到了我們家門口，我們得保家……

　　日軍這次明顯改變了進攻策略，只是象征性地進行了一番炮擊，然後步兵開始進攻，我軍陣地前的炮聲槍聲複又響起一片。

　　蜂子感覺不對，露頭往敵人方向觀看，他發現日軍的進攻部隊人數稀少，連前兩次的1/10都不大。

　　壞了！

　　蜂子心中一緊，我軍陣地一兩分鍾的火力射擊，已經全部暴露了各火力點的位置。

　　蜂子的猜測是正確的，七八分鍾以後，日軍進攻中的步兵各自找好掩體，時不時地打打幾發冷槍，以引起我軍反製。

　　蜂子聽到了一聲“哢空”哢空之聲，知道這是日軍三七炮開炮的聲音，從落彈點來看，我軍的一個重機槍掩體被摧毀了。(注，抗戰時期，老兵對日軍的三七炮也稱其為‘哢空’炮。)“哢空”三七炮又響了起來。

　　根據炮聲和彈道飛行的嘯叫聲，蜂子斷定這門炮的位置在正前方12點位置，400米距離。

　　蜂子快速發出位置信息。

　　我軍迫擊炮，三發彈過去，三七炮啞了。

　　我軍迫擊炮陣地，不久，就被日軍的炮火覆蓋。蜂子知道，我迫擊炮陣地必遭重創。損失不會小。好在，我迫擊炮都有掩體。日軍炮火如果不能精確落在掩體位置，想來或可。

　　蜂子也是樣安慰著自己。

　　陣地幾經爭奪，日軍並沒有討到多大的好處。

　　日軍惱羞成怒，下一波攻擊又要到來。

　　陣地上死一般靜寂，傷員抬下去之後陣地上已聽不到哀嚎聲和呻吟聲了，兵們或躺或臥，養精蓄銳。

　　蜂子來到華三和劉五的散兵坑中，蹲在坑道裡盯著劉五，劉五起初平躺著被蜂子盯視一陣，慢慢斜著坐起來，兩眼淚汪汪的。

　　“我們‘斥候軍’的隊詞是什麽?”蜂子低沉著嗓音問道。

　　“活著，想法活著，殺鬼子，多殺鬼子！”劉五，諾諾地說。

　　“沒命了，還能殺鬼子嗎?”蜂子追問。

　　“不能。”劉五。

　　“還能給你爹娘報仇嗎?”

　　“別說了。”劉五一下子哭了起來。

　　蜂子嚴厲地對化三說:“看管不好，妄為兄長。等戰事一停，罰你兩天不能吃飯。”又回頭對劉五說:“記住，命最主貴，有命才能殺鬼子。無命，你爹娘的周年誰去燒紙錢?記住，不要在別人面前炫技，會招來禍根。這是戰場，不是戲台子。”

　　“……”劉五含糊不清地使勁點頭。化三的一隻手緊緊攥著劉五的左大臂。還不時晃一晃。那意思是說:中參謀最疼你。

　　蜂子說話的時候，那隻叫白狐的秋田犬還衝劉五:“嗚-嗚-”不時還齜牙。

　　蜂子長歎一聲，以手扶著劉五的頭頂，以輕拍一下。抬頭望了一眼陣地前方。

　　陣地上，到處都散落著鬼子的屍體橫七豎八散屍體，不少屍體都是扭曲著， 那是死前痛苦的，槍傷，讓中彈者不停掙扎，直到生命結束，肢體便定格在這一瞬間。

　　猛然，蜂子看到前方40米的地方，有人體在蠕動，一拍化三，化三提槍伏在散兵坑邊緣，舉目細看，小聲對蜂子說:“軍官，中尉，腹部受傷。”

　　蜂子正要說話，我方陣地一聲槍響，那日本軍官踉蹌一下撲倒在地，又猛然謔的竄跳起來，往我陣地方向跑來，陣地上又響起三槍，沒有擊中那日本軍官，跳進了斥候隊的塹壕。

　　王有亮迅即將其撲倒，雙手反剪，用右膝蓋壓著日本軍官的後腰，手指尖扣住那軍官的相雙眼窩上框往後抬拉，讓他抬起臉，對著蜂子，等候蜂子的問話。

　　蜂子用日語問:“部隊、番號，姓名。”

　　日軍中尉，盡管全身顫抖，嘴上即不停地罵著:“八嘎，八嘎，八嘎……”

　　蜂子讓人把他的手腳反綁在一起，往角落裡一丟，再問:“部隊、番號，姓名?”

　　那日軍中尉竟老老實實地開始回答。

　　蜂子接著問:“你部原來駐在黃河以北的新鄉，何時到此地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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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蜂子問明白之後，讓人給些水喝，並祝福把其手腳上的繩索扎緊，就回到自己的散兵坑中瞇了起來。

　　化三過來小聲說:“就問一句，那鬼子為啥一綁就老實。”

　　蜂子:“日本兵有個習慣，只要能動，能跑，必然反抗，綁住了，他就會認為自己已沒有退路，認命了，就會配合，這是日本人的人性。”

　　說罷，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