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蕭瑟,枯葉飄零。
太陽難得地鑽出厚厚的雲層,探頭探腦打量長安城,卻無法給忙碌的百姓絲毫暖意,城東春明門外江河上船來船往,碼頭滿是搬運物資的幫閑,誰也沒有留意到一輛輛馬車頂著寒風悄然出城。
城外五裡有一處聚賢莊,莊內山清水秀,曲徑通幽,景致雅趣,臨水有一棟閣樓,綠樹成蔭,花卉搖曳,在寒風中倔強獨綠。
馬車緩緩過來,停好後下來一名名錦衣華服男子,馬上有清雅麗人上來答話,領著進入閣樓,閣樓內已然高朋滿座,熱鬧喧嘩,幾個爐子上的木炭燒的火紅,時不時炸出一朵火星,溫暖如春,與外界的蕭瑟、凋零判若兩個世界。
正首坐著的正是孔穎達,一代大儒,加上孔聖後人身份,無人敢輕視。
角落裡,幾名清麗女子正在彈曲助興,可誰真正去欣賞?都暢飲閑話,好不快活,就連孔穎達也喝的紅光滿面,意氣風發,舉杯說道:“諸位,再喝一杯,為拿下評審賀!”
國子監學子聯名上書,考生罷考示威,加上百官施壓,李二不知道出於什麽考慮,同意評審另外安排人選,但主考官不變。
只要拿下評審權,誰主考有什麽關系?到時候還不是大家說誰考的好就好,有了話語權,其他無所謂。
“謝孔師!”眾人紛紛舉杯,由衷感謝,想到族中子弟今科有機會上榜,踏入仕途,心中愈發火熱,激動。
有人忍不住說道:“漢王武夫,不通經義,依我看,恐怕四書五經都沒讀明白,能出個什麽考題?爾等族中子弟個個大才,熟讀經書,遠超漢王,中榜易如反掌,來,諸位再舉杯,提前祝賀!”
“沒錯,聽說漢王小時後頑劣,不通詩書,字都寫不好,這樣的人能出什麽考題?要不,以後主考官都建議讓那些武夫來當,出題簡單,你我族中後輩輕松通過,豈不快哉?”
“此話當浮一大白!”
“哈哈哈!”
眾人豪爽舉杯,興奮不已。
幾杯酒下肚,話題漸漸改變,一人說道:“諸位,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百貨閣調整經營,而今人氣滿堂,每天銷售好幾萬貫,前兩天更是接到二十余萬貫訂單,反觀集市,今天一早就歇業,經營不下去了。”
事實上集市是休沐,也是秦懷道釋放的煙霧彈。
眾人並不知情,哈哈大笑。
有人忍不住說道:“如此一來,豈不是百貨閣一家獨大?”
“那當然,諸位等著發財吧。”剛才之人笑道。
“集市關門,咱們百貨閣豈不是可以坐地起價,元旦時節,加上大雪封路,貨物難進長安,咱們趁機漲價,將前些日子虧損找補回來,其不痛快?”
“同意,不僅要漲價,還得大漲,讓那些刁民佔的便宜全都吐出來,想不到漢王也有今天,哈哈哈,諸位具備,飲勝!”
“飲勝!”
眾人亢奮起來,就像打了勝仗一般。
這時,百貨閣總管推開門衝進來,著急地喊道:“諸位,不好了,約定供貨的商戶忽然消失,今天無貨進長安。”
“什麽意思?”眾人有些懵,紛紛看向總管。
總管臉色焦急地解釋道:“給咱們供貨的商戶消失了,沒有貨進來,咱們就無法按期給別人交貨,累計到今天,百貨閣收到三十萬貫訂單,其中二十萬有三倍罰金,原以為十拿九穩的買賣,誰知道供貨商消失了。”
“消失了?”
眾人一怔,旋即想到什麽,臉色大變。
“啪嗒!”
不少人酒杯落地,滿眼震
驚,其中一人追問道:“三倍罰金,豈不是要罰六十萬貫,你為何會結下如此訂單?”
“對啊,為何會答應這種訂單?”不少人紛紛質問。
總管臉色發苦,趕緊解釋道:“對方給的價格高,加上百貨閣急著回本,交貨日期足夠,只是倒手一下,穩賺不賠的買賣,誰知道給咱們供貨的人忽然消失,要不是我心有不安,怕人去查,恐怕還不知道。”
“給百貨閣供貨不止一家,都不見了?”
“都不見了。”總管如喪考妣,臉色發苦。
有人頓時警覺道:“不對勁,一家消失或許是意外,多家同時消失絕對有問題,這是個陰謀,有人想害我們,難不成是漢王?”
大家聽到漢王兩個字,頓時童孔一縮。
實在是人的名,樹的影!
總管趕緊說道:“應該不是,下訂單的人不止一個,而且都在長安城內經營多年,有頭有臉,不應該是漢王的人。”
“不是漢王,還有誰敢算計我們百貨閣?”
“想找死不成?”
“去查,到底是誰,還想三倍罰金,門都沒有。”
一時間群情激奮,漢王大家不敢明著招惹,其他人可不放在眼裡。
總管滿臉焦急,大冬天的,額頭上都開始冒汗,趕緊打斷道:“諸位,諸位聽我一言,雖然不可能是漢王,但來勢洶洶,長安縣衙已經受理,並派人將百貨閣查封,要不是在下恰巧不在,恐怕已經被抓起來,事關重大,在下只能先來給諸位報個信,然後去縣衙問問情況。”
“同去,同去!”
“沒錯,倒要看看馬縣令哪來的膽子,居然敢查封我百貨閣。”
“走,去看看!”
眾人氣憤地放下酒杯,紛紛起身。
一行匆匆出門,鑽進各自馬車。
和來時悄悄不同,一起回去,長長的車隊氣勢洶洶。
沒多久,眾人入城,直奔縣衙。
正在後院陪王玄策喝酒閑聊的馬周聽到匯報,和王玄策相視一笑,起身說道:“他們急了,我去看看,稍等片刻,回來再喝。”
“這次有勞馬大人了。”王玄策笑道。
“客氣,證據確鑿,白紙黑字,諒他們也說不出什麽?”馬周拱手告辭,匆匆來到前院,走進大堂。
大堂內已經人滿為患,馬周見眾人喝的滿身酒氣,義憤填膺,哄鬧如菜市場,心中冷笑,端坐主位,驚木堂一拍,喝道:“來者何人,所告何事?”
“肅靜,威武!”
三班衙役齊聲喝道,聲勢有些嚇人。
一股莫名的威嚴感爆發,驚得眾人紛紛閉嘴,安分下來。
百貨閣總管上前作揖道:“在下百貨閣總管,聽聞大人剛剛派人查封百貨閣,不知為何?還請大人告知。”
“有人舉報你們無法預期交貨,可有此事?”馬周明知故問道。
“回大人,百貨閣和客人簽訂的交貨日期還有幾日方到,時間未定,憑什麽說我百貨閣毀約?”總管反問。
馬周早有計較,冷聲說道:“沒人說你們毀約,之所以查封百貨閣,乃是擔心你們無法逾期交貨,私自逃走,真到那一步,百貨閣中之物用以賠償,本官統計過,百貨閣中貨物價值十萬余貫,並不足以賠償,你來的正好,說說此事如何解決吧?”
“時間未到就查封百貨閣,簡直荒謬,耽誤百貨閣生意,損失算誰的?”有人憤怒地質問道。
馬周目光一冷,盯著對方喝道:“你在教本官斷桉?”
“不
敢,但你也不能胡來。”對方板著臉說道。
“交貨日已經過半,聽說你們的供貨方消失,就算重新找供貨方,最快也得兩天,重新準備貨物也得兩天,拉到長安也得兩點,如此一來需要六天,已經超時,存在無法按期交貨的風險,本官接到訴狀,查封百貨閣作為抵押,何錯之有?”馬周盯著對方冷冷地反問。
對方被問的臉色一僵,無法接話。
百貨閣總管趕緊說道:“只要時間一天未道,百貨閣就不算違約,你們就不能查封百貨閣影響我等生意,馬大人這是包庇他人。”
馬周冷笑道:“有人狀告,本官就得受理,不聞不問才是放縱你們百貨閣欺騙苦主,只要百貨閣拿出六十萬貫放到縣衙作保,百貨閣馬上開業,如準時交貨,這保證金如數返還,少一文本官賠償, 如不能如數返還,保證金作為罰金賠付給苦主,如何?”
“不可能!”
“憑什麽交保證金?”
“時間未到,不算違約,你不能有任何處罰行為。”
眾人紛紛呵斥道,情緒開始失控。
馬周不屑地撇撇嘴,這點手段也敢跟漢王鬥,沒死過,冷聲說道:“本官既不袒護苦主,也不給百貨閣方便之門,保證金乃折中之法,只要交出,百貨閣繼續開門經營,苦主也能心安,既然苦主告上縣衙,本官不管不問,任憑你等欺瞞,交不出貨物,豈不是包庇、縱容犯罪?”
一席話擲地有聲。
明明是在袒護苦主,卻挑不出任何毛病。
百貨閣一方個個臉色發寒,卻不知如何是好,正如馬周剛才所言,供貨方一跑,就算重新找人供貨也來不及,確實存在違約可能。
但總感覺哪裡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