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玄策的話,杜楚客道,“你覺得,他們放棄了高陵徭役,放棄了農業學子,甚至放棄了,你原本摸索出來的計劃,他們能不能把這草種計劃給做好?”
“應該不能吧!”王玄策聽到杜楚客的話,思索了一會兒之後搖搖頭道。
“不,草種計劃已經有了參考,只要他們肯堅持下來,那肯定還是會成功的。”
杜楚客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桉,而王玄策聽到這話,卻是滿臉愕然,甚至有幾分難以置信,不過一直到杜楚客的口中說出“但是……”王玄策卻才放下心來。
杜楚客道,“但是他們需要撐得住百姓接連不斷的反撲,以及世家願意給太子足夠時間與錢糧,同時他們擁有無與倫比的信念把這政策推行下去,推行到營利為止!”
“我有些不明白!”王玄策聽到杜楚客的話,卻道,“百姓為什麽會反撲,世家難道連一兩年時間與錢糧都等不起嗎,以及這整個政策營利不是很簡單嗎?”
“一兩年”杜楚客笑了幾聲道,“你可知道,隋煬帝修那大運河修建了多少年?”
“七年吧。”王玄策聽到杜楚客的話,略帶著幾分遲疑道。
“這還只是勾連起大運河而已,他們現在可是要從無到有的推行牧草種植,用行政手段代替商賈的方式,他們以為他們賺到了?
看著吧,這就是個無底洞,頭一兩年這些世家大族還願投錢進去,朝廷也是願意支持的。
等過兩三年沒盈利,我看他們啊怕就人嫌狗厭了!”杜楚客充滿了不屑。
因為杜楚客十分清楚,走行政的道路……隋煬帝已經證明了這一條路多難走!
“為何會如此?”王玄策聽到杜楚客的話,卻是反而有幾分茫然。
因為在王玄策看來,在許敬宗操作下,他們技術,人員,方桉,甚至連資金都不缺少,他們怎麽會有問題。
“他們第一個問題,就是人!”杜楚客道,“任何大型的工程項目,都是少不了人的!”
“但他們能夠征發徭役啊,怎麽會缺少人?”聽到了杜楚客的話,王玄策反問。
杜楚客搖搖頭道,“你見燕王乾活,永遠是自己訓練出來的徭役作為骨乾。
不論是高陵徭役,還是天津徭役,這些人與其說是征發徭役,還不如說以徭役為食。
但如果是征發徭役,你有見過征發徭役去開拓土地的嗎?
要知道開墾田畝可不一個容易的活,如果承諾分耕地倒是還好說,若連這都不承諾,你信不信,以他們行政替代贖買的方法,很快就會有人出逃。
而且隴右這些地方,民風悍勇,多數都是去當府兵了,他們想征召徭役,怕也未必有他們所想那般多。
所以很快他們就會陷入到缺人的問題,而且會很缺人!
你以為為什麽燕王一定要高陵徭役去做這個事,就因為一開始以高陵徭役為主,當地適當的征發徭役輔助工作,才能把一些荒蕪土地開墾出來。
燕王考慮了人的因素,知道單純靠徭役弄不起來的,肯需要人去努力。
不僅是徭役本身,而是需要高陵徭役為主乾,普通人幫幫忙,甚至需要多個城市去支撐起這個計劃!
人不夠,一切都是空談。”
“這……”王玄策聽到了杜楚客的分析倒有些恍然,明白了杜楚客的意思。
杜楚客繼續道,“接著他們就會遇到第二個問題,因為人不夠,所以土地不夠!”
“土地不夠?”王玄策不由愣了愣,說道,“隴右不都是土地嗎?”
“那些是沒開墾土地,你覺得能夠大面積的生產足夠的牧草嗎?”杜楚客搖頭道,
“而沒有足夠牧草,想要飼養足夠規模的牲畜也就成了天方夜譚。”
“這些牧草就算不經過精心照顧,隨手灑在地上也是能長草的,頂多就是要雇傭當地人少割兩三次而已!”王玄策思索了一下對杜楚客道。
“但這不是我們大唐要的耕牧人才啊!”杜楚客搖頭道,
“草種計劃的本質是讓北方那些沒有辦法耕種的土地耕種,哪怕耕種得是草也無所謂。
若是他們隨手灑草種,本質上並沒有改變,北方異族從逐水草而居到耕種土地的變化,這不是我們大唐需要的!
若隻如此,我們大唐何必要費如此大的代價去做這件事。”
“這……”王玄策沒想到,杜楚客居然會說出這般道理,卻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杜楚客繼續道,“開荒這步省了,那將來必然會跟當地的百姓爭搶已經成熟的田畝。
哪怕是最下等的劣田,種植糧食不成,但種草難道還種不出來嘛!”
“他們不會這麽做吧,這可是隴右啊!”王玄策有些吃驚道。
“誰知道呢,這卻就要看他們的底線了!”杜楚客搖頭道。
王玄策聽到了杜楚客這話,不由默然,自己到底應不應該相信許敬崇有底線呢……
而杜楚客繼續道,“只要前兩步推行不順,那必然會影響到最後一步,也就是錢源。
只要規模上不去,不但賺不了錢,還要繼續投錢,那大世家也許能等一等,但對小世家來說,他們未必有這麽多的本錢去等。
到時候必然會出現分歧,而只要有一家世家退出,那整個工程就會陷入到不可逆的惡性循環,越缺錢,越乾不好,越乾不好,越缺錢。”
“他們養出來的牲畜總歸是能夠賣錢的吧!”王玄策聽到杜楚客的話不由道。
“沒有人搶生意自然是有點賺頭,但只要有人搶生意那就不一定了!”杜楚客搖頭道,
“算了,到底是太子,最後太仆寺應該會出面收購。
但真讓太仆寺下場,也就說明了整個《草種計劃怕是離破產不遠了。”
“那我……應該怎麽做?”王玄策聽到杜楚客的分析,卻是感覺這東西交給了許敬宗來搞遲早要完,這就讓王玄策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怎麽做了。
“你有兩個選擇。”杜楚客道,“一是等。
繼續等待下去繼續慢慢熬,熬到太子整個計劃破產。
想來將來怕是還要燕王接手,到時候有你在內部策應,燕王接手起來也方便的多!
但是,太子畢竟是太子,他的這個計劃被太多的人寄予希望,想來每到快熬不住的時候,多少會找人來給他接濟一下。
讓這整個工程不至於全死,也不至於活過來,誰也不知道熬多久。
當然還有一點就是,最終失敗了,需要找替罪羊的時候,你就是最好人選了!”
王玄策聽到杜楚客的話,臉色略帶著幾分難看。
因為王玄策清楚,若如此說不定自己至少要大半輩子消耗在這裡,更重要得是,如果計劃失敗了,以許敬宗所展現出來的手段,自己怕是鐵定會被稱為替罪羊啊!
“那第二種呢?”此刻王玄策再也忍不住又是問道。
“第二種,那就是退了!”杜楚客從容道,
“退出這整個工程,回到幽州按照燕王所說的培養出新馱馬。
利用水運優勢,把耕牛與戰馬銷售到以洛陽以東的地區。”
“退回去?”王玄策聽到了杜楚客的話一愣,忍不住的沉思起來。
而杜楚客繼續道,“當初會議你也參加了,知道以燕王的規劃,我們發展核心是洛陽。
而我們接下來幾年的一切事,都是為了燕王以後發展洛陽做準備。
所以,你退到幽州發展畜牧業,通過大運河之利,就能夠把牲畜送到洛陽甚至余杭,確保關東地區的農業發展。
甚至還有余力的話,能把耕牛和戰馬馱馬銷售給長安,給世家多一種選擇,也逼得太子他們的工程多一份的壓力,而這就是退的好處。”
杜楚客說到這裡,總結道,
“所以燕王不在,無人能與太子爭鋒,我們硬是與太子碰撞,既非臣德,也無利益。
一等一退,無有好壞,更多只看玄策你的抉擇而已。”
王玄策聽到了杜楚客的話卻明白,如果燕王在這裡,那自己說不定背靠著燕王,還能跟太子爭一爭,官司打到了聖人面前,自己至少也是有說理的機會。
但現在自己也就只有等與退了。
說實話,王玄策知道,自己也就只能選退而已,至於等自己真不是那種能夠在對方眼皮子底下臥薪嘗膽幾年,然後等個幾年,甚至十幾年的人。
“我選擇退!我明日,就把辭呈交上去!”王玄策怒道,
“把我的整個計劃否了,學員踢了,那我還留著做什麽。
我倒要看看,他們怎麽把《種子計劃給執行下去!”
“莫要氣,朝堂上鬥爭來來往往,此消彼長,是很正常的事。”
杜楚客倒是一臉風輕雲澹,有著自己的哥哥杜如晦在,自己倒是澹定的,
“我們啊,就看著他起高樓,宴賓客,然後就樓塌了。
如今這世道,聖人在世,朝廷用人,要得不是溜須拍馬,而是踏實肯乾。
縱然許敬宗手腕再高,到最後終究還是要落到乾事上,乾不好,手腕再漂亮也沒意義!”
王玄策杜楚客的話倒松了一口氣,更主動付了酒水錢,一身輕松的回家。
到了第二天,王玄策的辭呈便是送了上來,言辭激烈,情感飽滿,總結就是一句話,
“有許敬崇這樣的傻逼領導在,老子乾不了,這工程要乾下去,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這封信送到了許敬宗的手中,許敬宗冷笑了一聲,“王主薄都提出要求了,自然滿足他!”
然後王玄策這個《草種計劃的開拓者與實際創始人,直接被踢出了局。
不過王玄策當初撰寫的傻瓜式耕牧手冊,倒被許敬宗留了下來時時翻閱。
畢竟在許敬宗看來,你這些技術都已經教出來了,那自己還留著你幹什麽,早點踢掉,自己也好早點大乾一場。
然後,王玄策上班第一天,所有計劃被推翻,上班第二點,提交辭呈走人。
完成了從地方官到京官的最短任職時間記錄,杜楚客出手把王玄策重新調度回了幽州去,開始重新去積蓄力量。
杜楚客是個明白人,知道現在燕王不在,硬是跟著如日中天的太子碰撞,那是腦力有病。
肯定是要等到燕王回來,那才有機會跟太子相爭。
否則,還是老實點,朝堂可不是自己等人肆意妄為的地方,當然也不是其他人能肆意妄為的地方。
“山水有相逢”杜楚客也騎著馬匹去做自己的代洛陽令去了。
而這一切,正在爬冰臥雪的李泰卻是並不知道,在自己不在洛陽的時候,杜楚客幫著自己處理好了收尾,保存好了實力,就等著自己然後像是蓄力的拳頭一般, 一個命令下來,便一拳打出來。
而這時候,李泰所提議的軍樂,已經舉行了差不多舉行了一個月了。
這幾乎成為了整個軍團每天行軍之後,眾人最是期待的時候。
雖然因為人員數目有限,每次也就一萬多人能夠著呂才帶領的軍樂團表演,但即使如此,這樣的表演也安撫了不少的人心。
“燕王的軍樂團有些門道啊!”李道宗聽著呂才等人用戰鼓,金鉦,嗩呐這些吹奏得非常響亮的道具,吹奏出讓人一種很是熱血沸騰的感覺,彷佛區區風雪,卻也沒有什麽可怕了!
“很好的穩定了士氣!”李靖看著軍樂團感歎道,
“實際上不僅是兵樂團,而且還有醫療營。
每天安營後,醫療營的將士們會讓每支隊伍的團長上報凍傷情況,然後安排醫療營成員進行有序的康復治療,甚至連凍傷的藥物都有所準備。
本來雪地行軍,非戰爭損失應該很大的,但有燕王這支隊伍在,我幾乎不需要擔心非戰爭減員的事!”
“燕王還準備了凍傷的藥物?”李道宗聽到李靖的話,卻有些意外。
“準備了不少!”李靖回答道,“而且,每到一處落腳的城鎮,燕王都會讓劉神威第一時間去找當地的醫生,收購當地的藥材,甚至還有收購煤炭的,只能說,燕王帶得錢太多了!”
李道宗扯了扯嘴角,卻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李泰。
李靖道,“不過,比較起這種小手段,要不要等到夜裡去看看燕王的營帳!”
“嗯?”李道宗聽到李靖的話,不由帶著幾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