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靜知道,自己算是留職查看,如果接下來乾得好,不說既往不咎,至少處罰不會太難看。
但自己要是還遏製不住蝗災,那等待自己的結局自然可想而知。
“多謝越王相助!”
隨著朝會散去,竇靜對李泰感謝,這次到底是李泰把責任攬了過去。
“你我都在為抗蝗盡心盡力,而且我也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李泰溫和的回答。
李泰說到這裡,回想起自己站出來幫助竇靜說話,雖然李世民並沒有任何表態,但某種程度上沒有表態就是最好的表態了,自己依舊可以繼續抗蝗。
李泰看著竇靜道,“竇司農,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司農寺細談吧!”
“請!”竇靜聽到李泰的話,伸出手來對李泰做出了邀請。
經過這次事情竇靜願意聽李泰的話了,而對李泰來說,這就是相當關鍵的一步。
就在李泰與竇靜回歸司農寺時,李綱與孔穎達兩人也開始相談起來。
李綱對孔穎達道:
“昨日蝗神廟與今日朝堂都與越王相見,你覺得越王李泰如何。”
孔穎達聽到李綱的話語,沉默一會兒,鄭重道,“越王類聖人。”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李綱聽到孔穎達的評價問道。
“我等恪守臣道,一以貫之,不論越王如何,天下終歸是聖人的!”孔穎達認真回答。
“我以為孔穎達你不喜李泰,但如今看來,你也沒把當初之事放在心上!”李綱回答。
“李太保看輕了我,難道我還真跟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計較不成!”
孔穎達說著,臉色變了變,但還是略帶這幾分的疑惑,對李綱問道,
“李太保為何問我這個問題?!”
“剛才散朝時,聖人詢問了我是否有意做太子少師。”
李綱略帶幾分感慨的抬頭望天,
“本來我並不想要拒絕,但看了如今越王的表現我猶豫了,我怕又會重演舊事。”
孔穎達說道,“太子岐嶷仁孝,越王果敢早慧,這是一灘渾水,還望李太保考慮慎重。”
“是啊……”李綱感歎道,“但我心有不甘,難道我就真教不出個好太子嗎!”
“……”面對李綱的歎息,孔穎達也不知道應當如何勸說。
因為孔穎達清楚,想教出一個好皇帝,已經成為了李綱的執念,至少自己是勸說不了的。
而今天越王的表現,抗蝗什麽的能力如何對一個君主來說真無所謂。
最重要的是,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君主能攬過推功,而不是什麽好事都是自己的,所有的過錯都是手下的。
也許正因為今天越王表現出了幾分這特質,讓聖人加強了對太子的培養。
孔穎達想到,“聖人雖欣賞越王的表現,但卻也不希望動搖太子的位子啊!”
李泰不知道李世民對李綱的安排,當然就算知道了怕也會感謝阿耶為自己鋪平道路。
畢竟李綱太子殺手的名頭還是太具有威懾力了,李泰感覺己還是離遠一點好。
這時候的李泰把所有心思全都撲在抗蝗上。
因為李泰很清楚,抗蝗這步走好了,接下來的道路才會越走越穩。
畢竟在貞觀朝,什麽權謀也比不過老實乾活,讓李世民成為千古一帝的有力競爭者。
李泰和竇靜回到司農寺,司農寺大小官員見到李泰與竇靜兩人一起回來,
真是目瞪口呆。 畢竟昨天兩者的表現實在不像是一路人,怎麽一個朝會下來,兩人關系這麽好了。
當然,最心痛的自然是聞風趕來的趙元楷。
他親眼看著李泰與竇靜兩人走入竇靜的辦公房間,那目光就仿佛是你經常去的午餐店老板眼睜睜看著你進入了自己對家的面館裡。
這一幕場景讓人看了,簡直見者傷心聞者落淚,差點就要六月飄雪花了。
不過,李泰與竇靜都沒理會趙元楷,只是進入辦公室時,把門重重合上了。
“竇靜謝過今天朝會上越王的維護!”
竇靜與李泰兩人都在床榻上跪坐,竇靜先開口。
“你我都在司農寺,本就應該同舟共濟,一同對付這蝗災!”李泰回答道。
竇靜看著李泰從容的姿態,心中感歎,難以相信這是個八歲少年。
竇靜道:
“只要是為了對抗蝗災,越王你有任何吩咐,只要是合理的,司農寺願意鼎立相助。”
“有很多!”李泰聽到竇靜的話,認真道,“竇司農,您可熟悉蝗蟲?
可否知道蝗蟲喜歡吃什麽,歲壽幾何,有什麽特性,以及對付蝗蟲需得注意什麽?!”
竇靜原本以為李泰是想要拉攏自己。
說實話,如果李泰能幫助自己解決掉蝗災,自己就算是不會站在李泰一黨,但以後在李世民面前維護一下李泰也不是沒有關系。
所以竇靜的心中已經有了準備也有了決定,畢竟在絕望時李泰拉了自己一把。
但沒想到,李泰一開口就是解決蝗災,換句話說,李泰是真想解決蝗災了啊。
一想到這裡,竇靜不由感覺到幾分慚愧。
李泰看著竇靜聽著自己的話,說著說著就走神了,不由愕然道,“竇司農?”
“哦……”竇靜回過神來,開口道,“還請越王繼續為我解惑。”
李泰看著竇司農的樣子,好像真的只是不小心走神,便是繼續的說道:
“從壽命上來說,蝗蟲的年齡一般是一季,短則兩個月,長則三個月。
這也是為什麽,三月初一波蝗災,五月末一波蝗災,我懷疑七八月份還會來蝗災的原因。
蝗蟲的繁衍方式是把卵下在土壤中,等到天氣溫暖乾旱時孵化出來。
我查詢過每年蝗災來臨前,基本上都有旱災記在,想來這推斷是沒錯的。”
竇靜靜靜聽著李泰的話,很多東西自己原本沒注意,現在聽到李泰的話語相互對應,竇靜有一種闊然開朗的感覺。
原本蝗災的神秘面紗,此刻在李泰口中被一點點揭開。
李泰見竇靜沒說話,便繼續把自己對蝗蟲的了解說出來:
“蝗蟲與飛蝗是蝗蟲的兩個階段,蝗蟲無毒,鴨禽可食,但成為飛蝗之後,蝗蟲將會擁有毒素,從此吃不得了。”
竇靜點點頭,帶著幾分恍然大悟的說道:“所以,越王一直提倡以鴨治蝗,就是要針對蝗蟲還未聚集成飛蝗時,進行撲殺!”
竇靜明白了,為什麽李泰那般重視養鴨,甚至不惜弄出了人工孵化技術來。
李泰繼續道,“想抗蝗,不是只靠那些鴨子就能夠做到的。
若真有人學我的辦法,只靠鴨子進行滅蝗蟲,我覺得最後的結果肯定不盡如人意。
所以在我看來,解決蝗蟲需得針對蝗蟲的特性地攻,水攻,禽攻,炎攻等多方面結合。”
“還請越王細說。”
聽到李泰這話,竇靜正襟危坐,甚至比當初讀書時要更認真。
“地攻目標為蟲卵,飛蝗過境遍地蟲卵,有的甚至在土地的深處,司農可通過司農寺組織百姓進行翻新田畝,把泥土裡面的蟲卵翻新出來,讓這些蟲卵讓太陽曬一曬,將其曬死。
蝗蟲喜乾旱厭潮濕,主要野外有蝗蟲出現的跡象時,大人可以讓手下能工巧匠發明引導河水澆灌莊稼地的器具,使得莊稼地不要太過乾旱,讓蝗蟲破土而出!
哪怕不能讓蝗蟲死,但只要能拖延蝗蟲孵化也足夠了!
此策可作水攻!”
“拖延蝗蟲孵化?”竇靜聽到李泰的話語,卻略帶著幾分的不解。
李泰則解釋道,“七八月份拖幾個月便是到了十月,天氣會越來越冷,蛇蟲不敢出沒。
所以蝗蟲不會在這個季節孵化,等拖延到明年,則更能集中力量去把蝗蟲殘余給解決。”
“那接下來就是禽攻了,此乃是針對的蝗蟲成蟲?”竇靜聽到李泰的話語道。
“是的!”李泰點頭說道,“不過鴨禽可能會啃食作物的幼苗,所以在野外放牧倒是無所謂,如果是在莊稼地裡面使用最好要有所思量!”
“那這火攻應該是對付飛蝗了!?”竇靜帶著幾分感歎說道。
李泰點點頭,承認了竇靜的判斷,道。“的確是對付飛蝗,不過是否有效我也不一定。
這件事乃是根據飛蛾撲火的原理,我發現很多飛行昆蟲在夜間都會本能向火光處聚集。
我不知道飛蝗是否有如此特性,不過不論如何,若有效也不失作為滅蝗的手段!”
“越王能計劃如此周詳,此次滅蝗,想來定能事半功倍!”竇靜對李泰誇讚道。
“說起來的確容易,但真正困難的是如何去做!”李泰道,“做起事情來終歸需要資金與人手,而這卻是需要司農寺進行幫忙!”
李泰也不等竇靜說話,而是自己開口其中的難處:
“我已經攻克人工孵化技術,但想要讓鴨禽覆蓋整個京畿道,需要大量的煤炭與飼料。
若想將他們養到下一波蝗災到來,這就不是我小打小鬧就可以搞定的,需要司農寺出面。
而且煤炭在將來的火攻計劃中也會用到,需得變不京畿道,又將會是一筆不小支出。
其次,司農寺需要發揮出自身對百姓的號召力。
在這波蝗災峰頭過去後,讓百姓開墾田地,把土地裡面的蝗蟲給拿出來曬曬。
這又是一個需要消耗勞力,消耗錢糧的活,甚至說不定還要征召徭役。
最後便要大規模製造能從河水中引河水入田地的筒車,讓水送到被蝗蟲禍害過的莊稼地,讓這些田地擁有足夠的濕度,從而壓製蝗蟲的孵化。”
李泰沉默了一下,目光望向了竇靜,說道,
“這麽多計劃同時推進,怕需要把司農寺的整個力量給全面動員起來才行。
而趙元楷雖是乾吏,但品性有缺,現在司農寺中只有您擁有這樣的能力與領導力!”
竇靜聽完了李泰的全部計劃,明白了李泰為什麽要在朝會上幫助自己。
因為李泰幫助自己,但更是在幫助大唐,至少現在竇靜看不到李泰的私心。
竇靜對著李泰行禮,鄭重道:“此次抗蝗,我司農寺定然全力以赴。”
李泰同樣對竇靜回禮,說道:“同心戮力,共抗蝗災!”
李泰與竇靜兩人,從這時候起算徹底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朝會後,竇靜需要功勞洗刷自己抗蝗不利的影響,而李泰無所謂功勳,自己所需要的展露出自己對抗蝗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本事,所以兩者可謂是一拍即合。
而如此這般需要群策群力的事情, 像趙元楷這種私德有問題的人是調度不了整個司農寺的,至少無法把司農寺官員們的積極性給調度起來。
就好像是一個組織中,某人在私人交情上能夠跟公司裡面上上下下處理的很不錯。
但真等到出了什麽大問題需要有人頂上去時,那往往是那個剛正不阿,與人關系不善,但真正令人欽佩的人,能把所有人擰成一股繩,咬著牙把問題給解決掉了。
而竇靜就是這麽個人,算不上八面玲瓏,但是他的行事作風令人信服。
李泰把方案交給了竇靜,讓竇靜去完成,已經是李泰在司農寺所做的最大貢獻。
至於自以為是的干擾司農寺的運轉,只會讓司農寺這個成熟的政治機構出現問題。
說實話,官僚的效率的確不高,但這是在不危機自己的烏紗帽的情況下。
現在的竇靜很清楚,如果抗蝗再失敗,自己原本說不定只是去邊疆吃沙子,那現在再失敗了,那自己怕是要告老還鄉了,所以這直接就讓竇靜的動力滿滿。
而竇靜從晉陽起兵就開始在屯田,整個司農寺的大小官吏,基本上都是他提拔起來的。
若竇靜倒了,這些竇靜提拔起來的官吏又有幾個有好果子吃,一個個的乾勁十足。
李泰則回到了養鴨場,開始把心思放在養鴨場上,自己小胳膊小腿的,規劃一下建議可以,但想要真正的做事情,還是算了吧。
李泰看著小鴨不斷的孵化,喃喃道:
“是時候進行下一步的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