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順帝開始拿各地府縣開刀後,京城朝堂便也跟著熱鬧起來。
那些位居天子腳下,不敢明目張膽貪墨的重臣,都有著自己獨到的生財門道,而這些門道,大多要依靠遍布王朝各地的小吏運作。
像是副都禦史吳通,便是靠著弟弟維系自己在京城的花銷,只不過他運氣不好,被率先查辦了。
相比於他,其他尚未被牽扯之人,如今正遭受著文火慢煎。
……
正月不出,聖上不議政,這要擱在往年,大家也就聽聽得了,要真有個急事,該入宮還得入宮,天子若真絕情絕義,置國家大事於不顧,那離被罵作昏君也就不遠了。
若皇帝昏庸,群臣可以死諫,亦可以集體罷官,最後還能留下一個載入青史的好名聲。
可如今錯的不是天子,而是他們,且順帝打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準備,每罷免一個官員,就會將其罪狀一一寫明,張貼於宮門處,誰若有異議,自可前去查看,過期不候。
自打施行以來,皇宮大門口儼然成了菜市場,有些人做賊心虛,怕查看告示時直接被侍衛拖到午門,就地斬首,隔天自己的事跡也會張貼於宮門,於是紛紛派出府中管事家丁前去查看。
一來二去,整個宮門口愈發熙攘擁擠起來,最後侍衛乾脆關閉南大門,每日清晨張貼告示,到了晚上宵禁後揭下,周而複始。
漸漸地,宮門處開始有人不怕死擺起了攤子,攤主是一個二十五六的年輕人,長相白淨,面白無須。
起先並未有人在意,隻當他是膽大包天,自會有侍衛驅趕,不成想他這一待就是好幾天,不但未見有人驅趕,過了幾日旁邊又多出個算命的來。
……
年輕人跟算命老道一樣,都靠一張嘴吃飯,老道講吉凶禍福,年輕人則大聊朝堂趨勢,且準頭比滿口胡謅的老道高出太多,每每預測誰要倒霉,不出三天,宮門口準能貼出那人的告示。
那些家丁管事將所見所聞告知自家大人,官員們也很是新奇,就讓下人次日再去打探,結果第二天這家夥就開始收費了,且上來就獅子大開口,千兩紋銀一個消息。
即便消息再貴,還是有人肯一擲千金,甚至之後不久,還有官員親自微服前來打探,結果只看了一眼,腿肚子就差點嚇轉筋。
前方不遠正在人群中滔滔不絕那位,不正是當朝八王爺嗎?
……
“王爺,您哪來的消息,和貧道說一聲唄。”
一身紫金道袍的道人死乞白賴地央求身旁的王柄權,幾天下來,對方都開始拿麻袋裝銀子了,自己攤子前卻愈發冷清起來。
王柄權笑眯眯將銀子扔到旁邊袋子裡,直接回道:
“你不是會算嗎?”
“那不是得折壽嗎,有沒有不折壽就能賺銀子的方法?”老道尷尬一笑。
“有。”王柄權很確定地點點頭,隨即指向眼前一名中年男子,“這位崔大人深諳其中門道,你可以跟他學學。”
前來打探消息的崔姓官員聞言冷汗都下來了,連忙擺手道:
“不敢當,不敢當。”
王柄權也懶得搭理周老道,直接轉過頭小聲道:
“崔大人,敢問您官拜幾品來著?”
“王爺這話可折煞小人了,下官四品少詹事。”
一身樸素布衣的中年男人話音剛落,王柄權就冷不丁一把拍在對方肩膀上,壓低聲音道:
“大人的官職已經說明了一切,少詹事少沾事,你若問心無愧,事情也找不到你頭上,若已經不乾淨了,那剩的時間怕是不多了,想吃點啥就吃點啥吧。”
王柄權一席話與廢話無異,但卻成功將對方唬住了,光看這位四品官員的臉色就知道,必定沒少乾虧心事。
想想也是,那些五品知府一個個被貼在宮門之上,等貼完不就輪到他們這些四品了嗎?
……
王柄權除了一開始的情報是死皮賴臉跟順帝套來的,剩下就全靠忽悠了,一旁的老道看著白花花的銀子直咽口水,卻又無能為力。
待四周人都散去時,天色已經見黑,王柄權瞥了旁邊乾坐一天的老道,難得發了一次慈悲,拍拍麻袋道:
“周神算,請你去雁闕樓喝酒?”
周九二也是個釣不著魚就掰人家包米的主,樂呵點點頭道:
“讓王爺破費了。”
“不過咱話說在前頭,這酒不是白喝地,回頭幫我孩子取個吉利名字,紅包少不了你的。”
老道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笑著起身拱手道:
“恭喜王爺了,起先貧道以為皇后娘娘有喜已是皇家之幸事,不成想這一下竟是雙喜臨門。”
王柄權擺擺手道:
“別提了,當時差點挨順帝一頓揍,你也別套我話了,他覺著對不起我才稍稍透露一點消息,我可沒你那能掐會算的本事。”
……
后宮禦花園,順帝難得沒去禦書房,而是選擇在已有身孕的皇后身旁待著。
女子眉目帶笑問到:
“聽說他在城門口擺了個攤子,以此來賺貪官的銀子?”
順帝無奈笑笑,將削好的蘋果遞給對方道:
“我當時確實有些衝動,他說要賺什麽奶粉錢,我也聽不懂,就隨他去了。
不過貼告示法子確實卓有成效,不但釣出了許多藏在暗處的大魚,而且直到現在仍無一人提出進宮面聖,想必也是做賊心虛吧。”
女子澹澹笑道:
“他們自然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個中實情明眼人一清二楚,若還厚著臉皮喊冤,那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不過你這正月不議政,倒是將他們的後路也給堵死了,如今就算想請罪,也得好好煎熬一段時間了。
話說回來,你真打算將滿朝群臣換去大半?”
順帝聞言搖搖頭,若有所思道:
“之前我去了趟安康王府,見了一下那位號稱謀士無雙的薑修業,他的意思是用過不用功。
這些有過之臣固然可惡,可也還沒到必須趕盡殺絕的地步,這樣釣著他們反而更好,朕動不動手,全看他們表現,想必這群混跡官場多年的老狐狸能拎得清。
若一味重用功臣, 反而會讓他們有恃無恐,到頭來又會滋生出一群更加目無王法的權臣。”
順帝說到此處,不由長長歎息一聲:
“所謂的帝王馭人之術,萬沒有我想得那麽容易啊。
……
見對方難得感慨為政之難,女子忍不住笑道:
“要不,你將那位謀士要來,反正放在安康王府也是暴殄天物。”
順帝搖搖頭,直言不諱道:
“我若是跟他要人,都能想象到他那小人得志的嘴臉,朕著實不想再助長其囂張氣焰了。”
女子聞言微笑不語,即便是帝王,也終究逃不過男子的意氣用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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