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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翁婿二人坐在酒桌前,相對而飲。
桌上的飯菜雖然簡單,卻是只有在當地才能吃到的新鮮野味,尤其當中一道山雞燉榛蘑,讓王柄權直接放棄了王爺的矜持,一筷接一筷,欲罷不能。
嚴軍面露笑意,輕飲一口酒說道:
“這邊雖比不得京城繁華,山中稀罕玩意卻遠比京城要多,野山雞、野蘑菇、獐子幾乎遍地都是。
前些日子底下小崽子們還打了一隻黑瞎子,給我送來一個熊掌一隻熊膽,熊掌你是沒得吃了,已經被我用來下酒了,不過熊膽泡的酒你倒可以嘗嘗。”
說著,老者為對方斟滿一杯酒。
“是嗎?那我得多喝點。”
王柄權沒見過世面一般,嘴裡雞肉還沒咽下去,就趕緊把杯子裡的酒喝個精光。
……
之後二人開始聊起了最近京中發生的大事,當談及潘元正時,這位老將也是唏噓不已:
“當年我們一同輔佐陛下,他是文,我是武。
那時我總看不上他,笑話他是書呆子,說他外表看著斯斯文文,實則一肚子壞水,他也大多是笑笑,不當回事,直到有一次被逼急了,才開口罵了我一句匹夫。
從那以後,他口頭功夫見長,我倆每次見面,幾乎都要互損幾句,現在他這一死,連罵我的人都沒了。”
老者略帶遺憾的說完,
發現對面年輕人正眉目含笑的注視著自己,嚴軍老臉一紅,飲盡杯中酒,苦笑著歎息道:
“老了,竟也生出些英雄惜英雄的狗屁情懷來。”
王柄權搖搖頭,“嚴將軍言重了,您和潘王爺都是王朝中流砥柱,英雄相惜也是情理當中。”
許是喝大了,老者的眼神不似剛剛那麽清明,他歎了口氣繼續說到:
“以前覺得這家夥心眼多,剛當上藩王就逼死兩位親兄弟,實在做得絕情不地道,後來才發下,這家夥是少有的重感情,反而我們那位皇帝陛下,看似重情,實則比誰都要絕情。”
王柄權苦笑不已,嚴軍悠悠道:
“你還別不信,這話就算我當著他的面,也敢這麽說。”
老人剛說完,便又面露黯然,“可惜,這兩個老家夥都死了,就剩我一個,我有話都不知道跟誰說了。潘元正當年有句話說得真對,戰死沙場不可怕,英雄遲暮才可怕。”
隨著這句話說完,嚴軍原本筆直的腰杆似乎彎了幾分。
就在這時,房門被打開了一道縫隙,一個小腦袋從門縫伸了出來。
“爺爺,吃啥好吃的呢?”
來人是個四五歲的少年,長得眉清目秀,不需老丈人介紹,王柄權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嚴撼山的兒子。
嚴軍原本黯淡的臉色在看到孫子後重新露出了喜色,他招招手道:
“忠兒,來,爺爺這有好喝的。”
說著,便揚了揚手中的酒杯。
小家夥見狀連忙捂住嘴巴,甕聲甕氣道:
“我娘說了,不讓我喝酒。”
嚴軍眼睛一瞪道:
“你都多大了,還聽你娘的?男子漢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一旁的王柄權見狀哭笑不得,心說這都什麽爺爺。
就在這時,屋外響起一個女子聲音:
“忠兒,不許打攪爺爺。”
“沒事沒事,讓他進來吧。”
嚴軍說著,便下去將孫子抱了上來,屋外剛剛推開門的女子見狀也不好說些什麽,朝王柄權點了點頭後又重新關上房門。
名為忠兒的孩子滿臉好奇地看著王柄權,一旁的嚴軍發話道:
“叫姑父。”
孩子也不怯懦,大方叫了聲“姑父”後,朝盤裡的肉丸子使上了勁。
嚴軍慈愛地看了眼孫子,朝王柄權說到:
“年輕那時腦子一根筋,總想著精忠報國,生了七個兒子全讓他們去參了軍,如今老了,才想起平安是福。撼山的事我知道你自責,但最愧疚的該是我自己,”
嚴軍說到此處,看向旁邊正睜著大眼睛看自己的孫子,笑道:
“忠兒,去廚房給我們拿兩根蘿卜解解膩。”
“好。”
孩子脆生生答了一句,蹦跳著出了門,嚴軍這才繼續緩緩說道:
“忠兒的名字是撼山取的,嚴盡忠,為了讓我高興。
可每次看到這孩子我都會懊悔,若不是我逼著兒子當什麽將軍,忠兒也不會沒了父親。”
嚴軍說完,二人再度恢復沉默。
不大會,名為“盡忠”的孩子又從外面走了進來,一手一根小白蘿卜,小家夥也講禮貌,先將較大的一根遞給了客人。
王柄權這會正在尋思老丈人的話語,沒仔細看,順手接過蘸了醬送入口中,輕輕咀嚼幾下一整根就下了肚,這時一旁卻傳來老丈人驚訝的聲音:
“忠兒,這東西你在哪拿的?”
“廚房啊,藏得可隱蔽了。”小家夥炫耀般地說到。
嚴軍連忙抬頭望去,卻見王柄權已經將那個拇指粗的“蘿卜”咽了下去,手上就剩幾根須子。
“怎麽了?”王柄權滿臉疑惑。
“你就沒覺著味道不對?”
“是有點苦。”
嚴軍聞言舉起自己手中那根稍細些的“蘿卜”,王柄權見狀直接瞪大了雙眼。
“這是別人送我的千年人參,我平時都用來泡參茶,你手裡剩那幾根須子夠泡半個月了,我倒是不心疼這點東西,反而更心疼你。”
這位初次見面的老丈人竟對著王柄權說出了暖心的話語。
“那……那我會怎麽樣?”王柄權也慌了。
“沒事,也就是上點火流點鼻血,再就三天三夜別想睡覺,你還年輕,身強力壯,下輩子注意點就行。”
嚴軍越說越邪乎,說完就將僅剩的一根寶貝人參揣入懷中。
……
吃過晚飯,王柄權坐在院中躺椅上,靜靜思索著今天發生的一切,他知道,這位老將軍並非像表面那麽輕松。
他輔佐聖恩帝坐上帝位,反過來卻要被猜忌,嚴家母女軟禁京城,其怎能不心涼?
嚴撼山作為嚴家軍未來扛旗者,被調去平反,最後死於皇家爭鬥,罪魁禍首文扶鼎不但沒受到懲罰,反而還當上了國師,其又怎能不心寒?
還有潘元正的離世,雖說是自縊,可真相連王柄權都不相信,又讓這位昔日老將如何相信?
即便再忠心耿耿的人,也不得不懷疑王家在兔死狗烹,畢竟這種事以前又不是沒做過。
王柄權腦中一團亂麻,就在這時,他瞥見嚴撼山的夫人正拎著自家兒子往側屋走。
因為剛才闖下的禍,致使小家夥挨了一頓揍,這會正滿臉幽怨地看向這位姑父。
女子顯然也注意到了王柄權,猶豫一下,放開自家兒子,走上前滿臉歉意道:
“王爺,都怪忠兒不懂事,你確定不用找個大夫瞧瞧?”
王柄權笑笑,說道:
“嫂子不必過分擔心。”
女子微笑點點頭,欠身離去,就在這時,身後再次想起王柄權的聲音:
“嫂子,待我回到京城,定會親手摘下文扶鼎的頭顱,用來祭奠嚴大哥。”
女子訝然轉過頭,身後之人滿臉正色。
……
白露過後,夜微涼。
王柄權回到房間,盤膝坐定,體內被修為壓製的藥力如決堤洪水一般湧出。
王柄權的皮膚肉眼可見地通紅起來,絲絲白氣從毛孔散出,不大會整個房間就霧氣騰騰,王柄權手指搭在玉佩上,絲絲涼氣入體,吐納起來。
距此不遠的主人房內,嚴軍臉色陰沉不定,外面這時傳來敲門聲,一女子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爹,您找我?”
“忠兒睡了?”
女子點點頭。
嚴軍猶豫一下,開口道:
“此事,你怎麽看?”
女子面色平靜,“兒媳但憑爹做主。”
嚴軍歎息一聲,“讓你阿父先停止動作吧,既然他做了保證,我們就先靜觀其變。”
女子微微點頭,退了出去。
嚴軍原本緊繃的神情這時也放松下來,喃喃道:
“潘元正,這就是你給鸞衛選的主子嗎?”
嚴軍, 王朝當之無愧之雄鷹,在鸞衛中的代號也正是雄鷹。
……
客房內,打坐半個時辰的王柄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其皮膚紅暈已經消失,在散盡藥力的同時,覆蓋周邊二百步的靈識也被他收起。
王柄權睜開雙目,眼中一片平靜,這位對王朝忠心耿耿二十余年的嶽父,其反叛之心,不用靈識探查,他也可猜出一二。
王柄權今夜之所為,並非安撫人心,而是以真心換真心。
文扶鼎他會殺,至於嚴家,王家虧欠他們太多,若是他們就此收手,他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