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莎布的世界地表大致遊逛一遍，黑澤重新向著中心的廣場而去。
　　之所以要加個地表的范圍限定，是因為這個世界絕對有不小的地下區域。
　　那頭替黑澤解圍的田間潛隨者棲居的地方便來自地底深處。
　　同時還有不少的黑山羊卵和黑山羊幼崽寄居在地下洞穴內。
　　可惜黑山羊幼崽中有不少高級精靈，超級精靈乃至更強的存在，越強的個體就越不喜歡停留在地表。
　　地下洞穴是很多強大黑山羊幼崽的領地，它們雖然正常狀態下不會主動攻擊黑澤，但靠近洞穴入口時，它們就會表現出狂暴狀態。
　　因此黑澤也沒有沿著地下洞穴往裡面探索的想法。
　　黑澤進入狀態，在荒涼的平原裡跑得飛快。
　　遠遠望去，一道漆黑的光影在黃褐色的大地上高速閃動著，拖延成黑色的直線。
　　一頭兩頭埋頭啃食地面黑色陸生藻的黑山羊幼崽聽見動靜，咀嚼著黑藻，側頭看了一眼，發現是黑澤過後，又重新低頭啃食。
　　黑澤趕路的過程中，也在留心觀察黑山羊卵和黑山羊幼崽們。
　　它們盡管是一個種族，但並非千篇一律的。
　　除去年齡階段，高矮胖瘦不同外，還有少數異色種。
　　異色種大概要比同類的個體強上不少，能明顯觀察到它們周圍隱隱存在著一圈真空地帶。
　　其他個體和它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黑澤將這一點記在心中。
　　隨著黑澤快速奔馳向世界中央，廣場四周高大的羊蹄狀扭曲巨柱逐漸浮現在黑澤眼前。
　　知曉這方世界主人的身份後，黑澤再來看這通天般的巨柱，瞬間有了不同的感覺。
　　仔細看柱子凹凸不平的表面的凹陷處，其實遍布密密麻麻的眼珠子。
　　它們有的瞪得發白，有的猩紅一片，還有著往外滲出紅色血液，仿佛是剛剛被從眼眶中摳下來，然後砌進羊腿中去的一樣。
　　數秒後，黑澤耳邊開始出現奇怪的異響，是一種如同竊竊私語般的禱詞。
　　他的眼前開始浮現畫面，圍繞著一處高台，無數白花花的身影如同蛆蟲一樣纏繞在一起，沉溺於獸性進行著運動。
　　黑澤感覺甩了甩腦袋，不再去看那巨柱。
　　一移開目光，一切幻聽幻視瞬間消失。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激活自然之力，將心頭些許的火氣和欲望壓下。
　　這巨柱帶有極強的蠱惑人心的效果，不能多看！
　　要知道，由於夢魘精通幻術，他本身對於此類的抵抗能力並不低，再加上堪比精英級頂尖的靈能，他天然就能免疫絕大多數幻術效果，哪怕中招效果也會大大削弱。
　　可他剛才就看多了幾眼，差點一度沒有守住心神，何其可怕，這只是一個死物自然散發的效果罷了。
　　黑澤根本不敢想象，如果這根巨柱般的羊足落入大城市之中，會發生什麽。
　　他才剛剛穩定心神，遠遠地就感受到遠處中央廟宇內傳來的呼喚。
　　莎布·尼古拉絲正在呼喚他。
　　黑澤並不奇怪對方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回歸。
　　或者說，只要祂想，他在這個世界裡的一切活動應該都逃不過祂的雙眼。
　　作為怪誕三柱神之一，莎布·尼古拉絲無疑是精靈頂點的存在，神座。
　　這是個黑澤想都不敢想的層次。
　　由於太虛無縹緲，他甚至不清楚對方強到什麽地步。
　　黑澤小心翼翼地登上台階。
　　猜測到莎布身份的他變得更加謹慎，並不是慫了，而是沒有必要。
　　隕落在這裡，就是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世界上了。
　　先不提他未實現的許多夢想，突然失蹤從此不復出現，父母以及和他相識的人該會有多麽傷心。
　　進入廟宇內，莎布·尼古拉絲仍舊和第一次見面那樣，沒有現出本體。
　　黑澤多少能猜出原因。
　　他目前應該不具備直視它本體的實力。
　　看了幾眼廣場周圍的羊足柱都成那樣，很難想象直視一位怪誕神座本體會發生什麽，大概會在零點零零零一秒內就瘋掉吧。
　　莎布·尼古拉絲雖然是非人生物，但心思確實極其細膩的。
　　“......”
　　黑澤進來的時候，它又在進食。
　　一團團黏糊糊帶著酸澀氣息的肉團被扯進黑暗之中。
　　“潘，你要吃嗎?”
　　進食，或者說吃甜品的莎布·尼古拉絲停頓了片刻，發出詢問。
　　黑澤立刻搖了搖頭。
　　“我就不奪您所愛了。”
　　黑澤屏住呼吸，肉團散發的氣味實在不好聞，就像是把過期食物悶在盒子裡發酵了數天的氣味。
　　作為一個味覺和嗅覺都正常的生物，就算詢問一千遍，他還是接受不能。
　　“......”
　　莎布·尼古拉絲繼續咀嚼著肉團。
　　黑澤能很明顯地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很奇怪，沒有任何眼神接觸，黑澤卻明白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裡的情緒。
　　那是一種“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一個兒子”的嫌棄目光。
　　當然如此，畢竟我是人啊。黑澤在心中暴汗。
　　結束了甜品時間，莎布·尼古拉絲重新將目光投到黑澤身上。
　　“潘，這幾日你遊歷了這個世界，對這裡有什麽認識?”
　　“很有秩序。”黑澤沉思了片刻。
　　這個世界雖然是怪誕三柱神之一的森之黑山羊的世界，但確實是極有秩序的，就像是被制定好了條條框框的規則一樣。
　　黑山羊氏族生活在眷屬平原，模式生物在奇詭森林，苦海深淵吸收生物死去後逸散的死氣能量，並且繁殖出新的生命，廣場為禁區，除了負責搬運食物的黑光外，便只有黑澤能踏足此處。
　　等級森嚴，秩序井然。
　　行為模式也相對單一化，模式生物總在重複某一類事件活動，日常就只有相互廝殺。
　　黑山羊氏族佔據自己的地盤，互相不爭不鬥，每天大約用一大半的時間攝食地表長出來的茂盛黑色陸生藻，黑光則扮演著快遞小哥的工作，田間潛隨者是管理黑山羊氏族的頭頭。
　　莎布·尼古拉絲則是高高在上，不問世事，統禦這方世界一切事物的神。
　　“所以，你還是想出去嗎?”
　　黑澤沉默了。
　　他感覺自己說出違心的話，會立刻被祂察覺，那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沉默已經是種回答。
　　“為什麽?”莎布·尼古拉絲露出困惑。
　　她不能理解最喜愛的潘，為什麽不能像他的姊妹同胞一樣老老實實地留在這個世界裡。
　　祂雖然因為某種規則，無法進入現實世界，但並不意味著祂對那個世界就缺乏了解。
　　每個前往現實世界的黑山羊幼崽和黑山羊卵都是祂的眼線。
　　那裡充斥著無數弱小的生物，只要祂投射入注視，便會全心全意地奉獻上自己的一切。
　　多麽無趣的世界，遠遠不及它的世界的萬分之一。
　　作為三柱神之一的它是那樣強大，漫長的無盡壽命裡，能夠吸引祂的注視的生命極其稀少。
　　而黑澤在它眼中就是這麽一個特殊存在。
　　雖然和從前的潘相比，他弱小了太多，但絲毫沒有影響祂的喜愛程度。
　　強與弱這個概念，對於莎布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面對莎布·尼古拉絲的疑問，黑澤思考了片刻，沒有保持沉默。
　　“這裡太小了，像是被關在籠子裡一樣。”
　　黑澤開口說道。
　　他沒有撒謊，除去不能見到親人朋友外，這個世界對於變強來說是極為合適的溫床。
　　靈度超高，精靈們和他都能更快地成長。
　　森林中也有足以作為食物的普通生物，乾淨水源。
　　但這個世界真的不大，他的系統在這裡面也沒有發揮的余地。
　　“上個紀元離開前的你也說過類似的話，你還是一樣的固執，潘。”莎布·尼古拉絲歎了口氣。
　　黑澤雖然不認為它口中的潘是自己，但聽見它的歎氣聲還是生出了一絲期待。
　　“所以您是準備放我離開嗎?”
　　“不。你若有本事，就像過去的你一樣靠著自己的力量去尋求自由吧。”莎布·尼古拉絲淡淡地說道。
　　從前潘能破開世界的隔閡，並不代表眼前的潘能夠做到。
　　他太弱了，弱得令莎布感到安心。
　　他是如此脆弱，如此美麗，任何子嗣後代都無法同他相提並論。
　　瞅了眼黑澤散發魅力的身體，莎布緩緩進入淺層休眠。
　　黑澤發現祂同自己說完話後就陷入沉默，知曉祂不會再有回心轉地的余地。
　　果然，神座精靈的想法是不會被輕易改變的。
　　系統既然會頒布離開這個世界的任務，就不會被如此簡單地完成，還得靠自己。
　　不過，最近暫時先潛心修煉吧。
　　黑澤不確定祂是真的陷入休眠，還是在觀察審視自己，因此準備老實一陣，繼續搜尋資料，探查線索，同時麻痹莎布·尼古拉絲。
　　——
　　大雪時節已至。
　　十二月份的長川市，天空下起了小雪。
　　白皚皚的雪點自天空飄落，沒過一會兒，操場就如同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白色輕紗。
　　透過窗戶，李綿綿從五樓的教室裡看到了下雪的這一幕。
　　台上的老教師揣著冒著熱氣的搪瓷杯，一邊喝著熱水一邊暖手。
　　下方的學生們埋頭寫著數學小測的試卷。
　　李綿綿寫得較快，少見地開起小差。
　　老教師瞥了她一眼，默默收回目光。
　　優等生總是享有一些優待。
　　李綿綿的目光仿佛穿過灰壓壓的天空抵達了遠方。
　　時間過得太快。
　　轉眼間，她高二的第一個學期也快走到終點。
　　想起過去一年半的經歷，哪怕是她本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在入學之初恐怕不會想到，成績下遊的她在一年的時間裡成績不斷飆升。
　　前段時間的期中考試裡，她甚至進入了全年級前四十，班級第七。
　　如果這個排名能夠堅持到高三，除卻三大頂尖學府外的所有高校，都可以隨便進。
　　不過，還不夠。
　　想起前段時間和他的交談。
　　他已經前往金陵大學了，那可是全海華最好的三所大學之一。
　　她還有提升的空間。
　　和其余幾科相比，她的理綜相對薄弱，當然這也代表著這個科目的可提升空間和潛力最大。
　　想要穩進三大校，按照往年的經驗，就必須要躋身年級前十。
　　她的成績提升得很快，在很多人的眼中儼然已經成為小學霸一枚，但距離年級前十還有不小差距，必須要繼續努力。
　　“不過，好久沒有收到他的消息了，不知道最近在做些什麽。”
　　她搖了搖頭，將閑雜思緒剔除腦海。
　　至少作為曾經的同桌，她想盡可能地減少差距。
　　遙遠的中都，也是海華國的首都，一個身著黑色緊身衣的女子全身浸泡在綠色的營養液中，雙眼緊閉。
　　忽然，她的眼皮開始快速顫動了屬下。
　　緊接著，房間內立刻響起警鈴聲，無人響應，數據立刻傳達到主控室內。
　　“醒了?”
　　營養艙中的女子聽見一陣混亂急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眾人刷卡進入門內的時候，營養艙中的綠色液體已經盡數退去。
　　身著緊身衣的女性推開擰開門的氣閥，在一片白色蒸氣中走出艙體。
　　她看起來睡了很久，腦袋還有些緩不過神來，輕輕拍打著自己微肉的臉頰來給自己提神。
　　這場夢對於她來說太久，無論身體，大腦還是記憶都變得生疏了。
　　歎了口氣，她隨手接過身旁的實驗人員遞來的白色大袍， 披在身上，英氣凜凜。
　　實驗人員則圍在儀器旁檢查，確保過程中沒有意外的出現。
　　許久，從營養艙中出來的女性才逐漸醒轉了記憶。
　　我叫作宮利花，過去曾是一名大師級精靈師，現在估計已經變得更強。她感受著體內暴漲的靈能，心情有些複雜。
　　這是她抵達中都的第四個月，可以說絕大多數時間都在昏迷之中，好在靈能沒有辜負他一直加倍努力。
　　回到房間，她屏退左右旁人，一個人倚靠在陽台靜靜。
　　體內的靈能已經步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
　　宮利花對此並不陌生，靈能的突變往往能帶動整體實力快速發展。
　　她只是覺得很遺憾，如果有的選擇的話，她寧願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師。
　　想著的時候，她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一張英俊的面孔，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些什麽。
　　手機裡他發來的上一條信息還是兩個月前，黑澤同她報告金陵學派比賽的事情和成績，很可惜那個時候的她基本摸不到手機，自然也沒有看到那條信息。
　　不過知曉黑澤在她注視之外，也在以驚人的速度成長，她就不禁為他感到自豪。
　　沒有人比她更懂那孩子的天賦。
　　海棠市，長川市，中都，南都......
　　不約而同地，很多人的心中都同時想起了外出歷練有一段時間，卻基本沒有消息的黑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