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
蘇建民為了給錦寶送信去郵局,特地把之前堆在倉房沒用的自行車拿出來,重新組裝好,準備騎著它去鎮上。
雖然讓騾子拉著比較輕松,但是寄信這件事,相對來說還是自行車來得方便,而且那頭小白脾氣不好,沒有錦寶在,他把控不住它。
院子裡,江雲看著蘇建民在組裝自行車,好奇地湊上前看。
“蘇叔叔,這是自行車嗎?”他眼睛裡都是新奇和激動,“你居然有自行車呀。”
“哈哈,是錦寶媽媽和人買的二手自行車,不然我也買不了,我沒票……”
江雲情不自禁感歎說:“自行車好貴的,我家有票,就是沒有錢。”
“你家有自行車票啊?”蘇建民邊組裝車,邊閑聊道。
江雲點了點頭,“是啊,有一年我爸爸評了先進教師,學校送了他一張自行車票,我爸爸一直都很想買一輛自行車,他說這樣不僅去學校上班方便了,還能接送我媽媽上下班,可惜最後也沒有買成……”
說到這兒,他眼睛微微泛紅,聲音也變得更咽。
“呀!是不是想你爸爸啦?”蘇建民急忙扭頭看向他,“別難過,你爸爸既然沒有做錯事,一定很快就會回來找你們的。”
“嗯。”
江雲吸了吸鼻子,努力忍著眼淚。
蘇建民為了緩解他的難過,問他,“能不能幫幫忙?我想裝這個輪子。”
“好啊!”江雲蹲在蘇叔叔身邊,幫忙扶著輪胎。
見蘇叔叔動手行雲流水,不用看任何圖紙,輕輕松松就把一輛拆分成各種零部件的自行車組裝好了,忍不住稱讚道:“蘇叔叔,你好厲害啊!聽說你以前是機械廠的廠長,機械廠是不是就生產自行車的啊?”
“哈哈哈,我們生產的可是大型機械,像什麽紡織機、起重機、拖拉機之類的,各種各樣,這自行車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
聽蘇建民說完,江雲看他的眼神中滿滿都是崇拜,“蘇叔叔,你能不能教我怎麽生產拖拉機啊?我想和你學。”
他此話一出,蘇建民直接笑出了聲。
“想學生產拖拉機啊?這可難咯,你得學機械設計與製造、數控技術、數控設備應用與維護、機電一體化技術、汽車製造與裝配技術……太多了,我可教不了你。”
“那我要怎麽樣才能生產出一輛拖拉機呢?”
“你得好好念書,尤其學好數學……”
想到這個村子裡連小學都沒有,蘇建民歎了一口氣。
他身後,錦寶突然說:“阿雲哥哥,你想讀書學習的話,我哥哥有書哦,我大哥哥讀完高中啦,他和我二哥哥上學念的書,我都有帶來,你想看的話,我可以拿給你呀。”
聽見有書可以看,已經兩年多沒上過學的江雲眸光亮了亮,“真的可以借給我看嗎?”
“當然可以呀,要是你有看不懂的,可以問我三哥哥,他學習可好啦。”
說到這兒,兩個孩子一起興衝衝地跑上樓找課本念書了。
蘇建民推著自行車剛要出門,看見小四和小武背著一背簍豬草回來,衝他們喊:“小四,小武,錦寶帶著江雲去看書了,你們也去看。”
“好。”蘇小武放下背簍。
他四哥哥一臉不情願,“我還是去豬圈那邊幫媽媽的忙吧。”
“你小子怎麽這麽不愛念書啊?”蘇建民知道說了也沒用,擺了擺手,“算了,你不念就不念吧,我看你也不是讀書的材料,你去清理豬圈的糞便吧,別忘了喂小雞小鴨……”
“好啦,爸爸你快走吧,早點把信寄出去,姚樺才能回信啊。”
蘇建民忍著敲小四腦袋的衝動,“臭小子,我還用你催嗎?我走了!”
路上,一堆人驚訝地看著蘇建民,議論著他居然騎自行車……
村口,黃牛過路時攔住了道路,蘇建民不得不停下。
其中有個人和他打招呼,嘮嗑道:“哇!這系自行車啊,我只見過郵遞員騎自行車哦,這車子只有兩個輪子,你居然騎著不會摔倒啊。”
“剛開始會啊,掌握平衡了就很簡單啦。”
“你這系去哪裡哦?去鎮上嗎?怎麽不騎騾子去咧?”
蘇建民笑著說:“去鎮上送信,自行車方便一點,也更快……”
“呀!送信呀,”中年男人問,“你能不能幫我送一封信哦,我寫給我兒子的信,他去當兵啦,我想問問他什麽時候能回來看他奶奶,他奶奶最近老念著他,太想他咯。
郵遞員一個月才來一次,要等好久哦,我那張信封上貼好郵票啦。”
蘇建民想到自己許久沒見的二兒子,一時也是無比掛念,忙點頭,“行啊,你坐上來吧,我載你回家拿信。”
“謝謝你啊,蘇建民同志,你人真好哦……”
“叫我老蘇吧,我也在村裡住了好長一段時間啦,你不用和我這麽客氣。”
那人笑呵呵道:“好好好,老蘇,我姓羅啦,是那個阿強的三叔公的兒子,名字叫長根,大家都叫我老根頭,你以後也可以這麽叫我。”
他們一路閑聊,得知蘇建民的二兒子也去部隊當兵後,羅長根頓時覺得和他拉近了距離,想著蘇建民這人真不錯,熱情又直爽。
以前經常聽人聊蘇家的閑話,他都沒在意,自從蘇建民幫他送信後,誰聊蘇家,他都要插句嘴,“他人很好啦,有錢也系人家自己賺嚟嘅啦。”
日子久了,眼看蘇家幫村裡人養的豬又肥又胖,而蘇家人又本本分分的,沒有鬧出什麽么蛾子,大家很少再說蘇家的閑話了。
唯獨羅明浩對江雲心有恨意,很想出氣,不過礙於錦寶的幾個哥哥,以及那條看起來很凶的狗,以及老衝自己抬蹄子的小白, 他一直沒什麽動作。
時間過得很快,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冬至這一天,家家戶戶都想著吃點好的,就算不能吃肉,也一定要吃上一碗甜丸。
甜丸類似湯圓,但是沒有餡料,用糯米粉和糖水做的。
也就是在這一天,一個重磅消息傳遍全國,各個村鎮都用高聲喇叭反覆播著新聞。
“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說服城裡幹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學畢業的子女,送到鄉下去,來一個動員。
各地農村的同志應當歡迎他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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