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伸手將軍文遞給了徐世績,低聲道:“秦將軍……住了。
“秦將軍驍勇善戰,經驗極為豐富,不求急攻,這冬日堅守,還能有什麽問題?”徐世績不解的接過軍文,掃了一眼,也是臉色微變。
信中寫道,“字諭李、徐兩將軍,近日唐軍有反攻跡象,遼東已趁冬日冰封之際,過巨馬河攻河間,舒展威帶兵勉力支撐。李世民渡易水設疑兵多處騷擾上谷,暫不知意圖。本無大礙,但末將身體不支,已難堪大任,眼下末將當求盡心阻敵前往井關,還請兩位將軍做定奪,再擇良將阻敵。”
徐世績看完書信後,吸口涼氣道:“秦叔寶為盡張將軍的夙願,強拖病體征戰河北,毅力可嘉。他是個硬漢,若非真的撐不住,絕不會寫這封信!”
李靖道:“李世民和淵蓋蘇文都是能征善戰之將,如果秦將軍遽然不支,只怕程將軍獨力難撐。”
“如今正值冬季,不適開兵,李世民遽然猛攻河北,所圖何來?”徐世績問話之際,沉吟思索。
李靖道:“冬季雖不適宜出兵,但絕非不能出兵。李世民、淵蓋蘇文趁這時出兵,正是攻我等不備。不過遼東人少地貧,難抗消耗,終究還是難有太大的展。遼東兵雖比起竇建德而言,底子好了不少,但出戰無非還是看看形勢,撈一票再說。”
徐績讚同道:“遼東狼子野心,只可惜螞蟻吞不了大象,他們就要想搶佔河北,都是無能防守。聽說遼東和唐軍私下約定,若能勝我們,李唐取中原之地,就把幽州讓給遼東,是以遼東人才會出兵。”
李靖冷哼道:“他要讓,總要問問我們的意見。淵蓋蘇文年輕氣盛,不懂中原地大,他要打,拉他出千裡之外來打,足可以拖垮遼東。”
“只怕中原百姓又要受苦了。”徐世績歎道。
李靖道:“其實眼下最要防備地不是淵蓋蘇文。而是李世民。幽州僵持日久。郡一直都是糧秣充足。雖對唐軍而言。糧草不用憂慮。但兵將恐已思歸。突厥連敗。一蹶不振。眼下唐軍太原吃緊。我軍很快就要進攻河東。
要知道幽州地唐軍。很多人家眷均在河東。若聞河東大亂。豈不崩潰?”
徐世績道:“是呀。我們一直都是這種對策。是以對幽州只是困而不攻。李世民驀地出擊。倒有些出乎我們地意料。”
李靖沉吟道:“據我推測。唐軍中顯然也有知機之人。知道等不及開春。是以才搶先動。眼下大局如棋。秦將軍若無恙。不需對攻。只要阻擋他們南下過井就好。可惜秦將軍病重。無能指揮。只怕真地要讓唐軍在幽州地這條大龍衝出生天。”
徐績緊皺眉頭。這功夫已傳令數道。“李將軍。我準備馬上啟程。帶騎兵三萬趕赴河北相助。至於其余兵馬。由你調動。突厥需要安撫。河東需要你掌控大局。河北就讓我去征戰如何?”
李靖想了半晌。終於點頭道:“世績。唐軍若真如我言。佯攻河北。暗回關中地話。只怕萬夫拚命。我軍難抗。你和蘇將軍聯手前往河北。伺機而動。若有機會圍剿。當然不要放過。若是傷亡太過。也不用強求。放他們回轉也無妨。反倒是遼東地淵蓋蘇文。氣焰囂張。若有機會。不妨給他一擊。用兵切記知機而動。不可拘泥。”
徐世績連連點頭,當下和李靖分兵。
李靖留在草原,暫時收拾草原殘局,然後準備南下征戰河東。徐世績、蘇定方二人當日已準備好兵馬,不到黃昏就已出,追風趕月一樣帶大軍向雁門的方向殺過去。只是踏上歸程地時候,忍不住又向東北望了一眼。到現在為止,裴茗翠仍是生死不明,要破山腹絕非輕而易舉的事情,他不能多做什麽,隻期冀裴茗翠能堅持下去。
可裴茗翠……是否還能活著出來?秦叔寶……是否還可以堅持下去?
*
秦叔寶已將消息送出了數天。
他的消息是送往三處,一是給草原的李靖、徐世績,另外一處給地是東都,第三處卻是送達給在山西攻打太原的蕭布衣。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他讓自己一定要堅持到援兵來到地那一天。他本來以為自己能挺得住,但他現,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七情蠱作一陣猛似一陣,絕非人體能夠抵擋。
想起臨別巴蜀和雲水對答的幾句話,秦叔寶知道不妙。當初他只和蕭布衣談及巴蜀往事,可卻將當初和雲水的一番談話埋在心底。
記憶藏的很深很深,深的他幾乎都要淡忘。
“你一定要走?”
“一定。”
“你走了後幾年就會死。七情蠱真地無藥可救,只能修心養性,你這樣的性子出了巴蜀,很快要死地……”當初雲水的聲音已有了哽咽和惶惶,她這輩子,從未有這麽關心過一個人。
“可我不走,生不如死。”秦叔寶記得當初自己地回答,雖眼下心頭一陣陣的抽搐,可他從不後悔。
“你要死,那你就去死好了。”雲水臨走前拋下了一句話。
秦叔寶卻知道,這個女子並非表面上那麽開心,也絕非臨走時表現地那麽冰冷。
可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秦叔寶現在想起,還有些慶幸,他既然遲早要死,死在這裡,也算死得其所。
張將軍死的時候,無數人為他傷心,自己死的時候,誰會記得?秦叔寶想到這裡的時候,舒了口氣,抬頭望天,天蒼蒼,如母親鬢角的華。
這幾天,秦叔寶一直在嘔血,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血可以吐出來。吐一口血,他會舒服一分,但體質也就衰弱一分。
冬日雪飛,說不出地寒,他身著鎧甲,頭一次感覺寒風地冰冷入骨。這不是正常的現象,像他這種習武之人,冬日嚴寒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麽。但他卻有些忍受不住的跡象,這絕非好的現象。
唐軍再次攻營。
秦叔寶親自指揮西梁軍抵抗。
唐軍這段時間的攻勢凶猛,簡直是難以想像。秦叔寶本不畏懼,可他騎在馬上,望著遠方,隻覺得血液一陣陣的上湧,視線都有些模糊,這如何領軍?秦叔寶大急,可心焦之下,又是一口血到了喉間,強自按捺,伸手拔出短刀,可挽起衣袖,望向手臂,有些愣。
那手臂上早就傷痕累累,找不到好肉,終於還是劃了下去,一股冰涼的疼痛,可血已沒有多少流出來了,再一刀下去,這才轉移了揪心地疼痛,秦叔寶親自高坡指揮,再次打退了李唐的進攻!
可這次抗住了對手,下一次呢?秦叔寶擔憂的想,若是平時,這種陣仗根本算不了什麽,但眼下這種情況,他只怕自己一倒,會
心。
蕭布衣什麽時候會派兵前來?李靖千裡追敵,如今怎樣?徐世績從井出關,現在攻破突厥的牙帳了嗎?
秦叔寶想地有些出神,也借這種念頭,轉移自己的注意。
七情蠱在動情地時候才會作,他胡思亂想,反倒可減輕痛楚。
簾帳微挑,程咬金側著身子進來,輕輕的放下簾帳。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秦叔寶心下感激。誰初見程咬金的時候,都認為他是個魯莽的漢子,只有秦叔寶知道,程咬金是個心細的人。程咬金不想風吹進來,他很關心秦叔寶地病情,但他已不必說什麽,因為他知道已沒用,他能做的或許只有這些,微不足道,但情深意重。
張將軍若是見到今日地情形,一定也很開心吧。秦叔寶突然想到,然後就是胸口一陣大痛。
程咬金上前,幾拳擊在他的背後,極重!秦叔寶卻是舒了口氣,道:“多謝。”程咬金眼中已有憐憫,可轉瞬泯滅。他因道不同,和秦叔寶分手,但終於又再次並肩作戰,二人已無芥蒂,專心地討伐亂匪,平定天下,似乎又回到了當年。
可程咬金知道,那種日子一去不複返!他珍惜這份友誼,可已知道很難留住,見到秦叔寶有些抽搐的一張臉,岔開話題道:“叔寶,我方才收到海東青帶來地消息,草原有消息了。徐將軍大破突厥牙帳,李將軍以三千鐵騎破了對手十萬騎兵,突厥完蛋了。”
秦叔寶大喜,雖有痛苦,盡數忍住,“好一個李將軍,好一個徐世績!”
程咬金道:“西梁王也有消息傳來,說請你再堅持一日,尉遲恭很快就能帶兵趕來支援。”
秦叔寶重歎一口氣,程咬金不解道:“叔寶,有兵來援,你為何歎氣呢?”
“尉遲將軍趕來相助,我當然喜歡,但這些兵力本來是圍攻太原,準備南下河東。因我之故,讓西梁王憂心忡忡,我所不願。”秦叔寶道。
程咬金道:“也不能這麽說,幽州的唐軍還有近十萬,加上郡本來的兵馬,已是一股不能小瞧的力量,若能盡數殲滅幽州的唐軍,無疑給李唐以重創。”
秦叔寶道:“話雖如此,但戰有難易之分,我們本來重兵出擊,割斷幽州和河東的關系,只需牽製就取勝,驀地要成主戰場,難免會破壞原本的計劃。”
程咬金道:“叔寶,你最近身體不好,多半被病所累,所以沒有現他們的企圖。”
秦叔寶詫異道:“他們有什麽企圖?”苦笑一聲,暗想程咬金說的不錯,眼下對戰如對弈,他被七情蠱所累,總不能集中精力,振作道:“咬金,說來聽聽。”
“我只怕他們攻打是虛,想撤走是實。”程咬金道:“如今冬季,河北荒蕪,百姓稀少,他們就算暫時佔據一些郡縣,也無關大局。但死拚之下,幽州定然實力大減,若被我們反打回去,那真的偷雞不成蝕把米!他們多半也明白這點,再加上唐軍征戰日久,不像我軍有輪換之法,肯定思歸心切,既然如此,坐等崩潰不如早些回轉。”
秦叔寶認真傾聽,點頭道:“其實這點我也早已想到,所以不僅是易水,就算是井關也有重兵看守。再說井之西,還有我方大軍駐扎,除非唐軍能攻破井,然後迅疾南下去上黨,不然怎麽能逃得過西梁王地重兵圍剿呢?”
程咬金道:“要去上黨,並非只有井關一途。”
秦叔寶皺眉道:“太行巍峨,山路崎嶇,若不走井,只有走上黨東地口關一途。其余道路,大雪封山,根本不適宜大軍行進。不過……口關已荒涼日久,亦是難以行進。”
程咬金道:“難行不代表不能行。我一直在想,我若是李世民,應如何去做?”
秦叔寶皺起眉頭,“你說李世民借重兵攻打我們之際,卻要帶兵繞路回轉,而且極有可能走口關?”
程咬金重重點頭,“我正是此意,所以我想請兵一支去那裡埋伏……”
秦叔寶苦笑道:“咬金,你計策是好,但我已竭盡全力。眼下你不能離開……”
程咬金看了秦叔寶半晌,終於點頭道:“好!你……你要小心。”
秦叔寶才要開口,驀地一拳重重砸在桌案之上,伸手要去拿茶杯,可一隻手抖個不停。
程咬金慌忙將茶杯取了,遞在秦叔寶的手上,秦叔寶好不容易將茶杯放到嘴邊,才要壓製住胸口的熱血上湧,遽然間喝了聲,一口鮮血噴出來,茶水盡赤。
血霧彌漫,有不少血滴到了程咬金的身上。程咬金也不閃躲,一伸手扶住了秦叔寶,叫道:“叔寶,你……”心中酸楚,程咬金哽咽道:“叔寶,你……你要堅持下去。”知道這種空話全無意義,但此時此刻,他還能說什麽?
往事如煙,往事如潮,往事一幕幕的閃過。秦叔寶腦海那一刻想到了太多太多,虛弱道:“咬金……不妨事,我沒事。”他用力睜開眼睛,望過去卻是有些霧氣蒙蒙,雙腿軟,坐了下來,喃喃道:“咬金,我恐怕……真的不行了。”這是他第一次認輸,他不能再隱瞞下去。
程咬金熱淚盈眶,一把抓住秦叔寶的手臂,嗄聲道:“叔寶,你說過要和我並肩平定河北,你說過要完成張將軍地遺願,還天下太平,你說過天下太平後,就會和我一起,每日到張將軍的墓前,給他說天下太平樂事,你說過的事情,不能不做!”
秦叔寶沒想到這幾天蠱毒作如此凶猛,內心空空蕩蕩,知道天不假人,可能是大限將至,自嘲道:“我……說過的話……也可以不算地。”
“不行!”程咬金喝道:“你一定要堅持下去!你不能說了不算。”
秦叔寶衰弱不堪,低聲道:“咬金……對不起。這次我要食言了……”
程咬金再也撐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叔寶,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張將軍。當年若非我離開,一切的事情,不會生,你也不會有事。你待我如兄弟,我卻……”
秦叔寶握住了程咬金地手,搖頭道:“當年大勢已去,就算你不走,結果也是一樣。何況我們做了這些事情彌補過錯,雖然還不夠,但張將軍是個寬厚的人……想必會原諒我們,是不是?”
“他一定會原諒你!”程咬金一字字道。
秦叔寶輕歎道:“他當時不殺我,想必就原諒了我,他的胸襟,又豈是我們能夠企及呢?這些年來……我做的事情,無非是求心安罷了。”
程咬金不知要說什麽安慰,只是連連點頭,這時候營外遽然鼓聲大作,有兵士急匆匆進來道:“程將軍……秦……將軍……”見到秦叔寶的樣子,兵士也是吃驚傷心,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唐軍又攻來了?”秦
。
兵士連連點頭,程咬金一腔愁苦無從泄,喝道:“守住就是!”兵士才要退下,秦叔寶搖頭道:“咬金,你去看看,我不放心。”
“可是……”程咬金欲言又止。
秦叔寶道:“我沒事,你去看看。”
程咬金終於站起,點頭要走,才到簾帳前,秦叔寶又道:“咬金……不必輕舉妄動,暗夜敵情不明,不要主動出擊。就算他們趁夜走,我們也無可奈何,有時候,你做不了所有的事。”
程咬金靜靜地聽完,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他出了帳篷,吩咐守衛地兵士道:“留意秦將軍,一有不好,馬上通告我,不過……千萬不要把消息傳出去。”
兵士連連點頭,低聲問,“程將軍,秦將軍能好嗎?”
程咬金喟然長歎,“不用多問,我去了。”他上馬提斧,巡視營寨。唐軍攻打雖是猛厲,西梁軍倒是盡可支撐地住。
程咬金亦是能將,策馬登高遠望,察覺唐軍終不能破寨,知道今晚多半還是佯攻。他們數次佯攻,虛虛實實,多半是另有目的,而撤走已是極有可能。
但眼下這種情況,他卻無能為力。他本來想要出兵追擊,可秦叔寶如此,他怎可能離去?
聽金鼓陣陣,黑夜中驚心動魄,程咬金不予理會,下馬跪倒,衝蒼天三拜,低聲道:“老天爺,我本來一直不信你。可叔寶多災多難,就算有錯,也早已改正。我程咬金做事隻憑自己喜好,做對地事情不多,做錯的倒不少。你若有靈,為何不把他地痛苦,加在我身上?”他說了幾句,忍不住又是淚水流淌,寒風一吹,冰冷落地。
枯坐在高坡,吩咐兵將固守,聽著深夜中兵士廝殺怒吼,終於等到唐軍盡去,程咬金這才舒口氣,不聞兵士來稟告,暗想叔寶今晚總算沒事,這老天爺也算開眼。回轉營寨,兵士快步過來,低聲道:“程將軍,秦將軍已睡了。軍醫給他看了病,開了些藥助他入睡。”
程咬金點頭道:“正該如此,我去看看。”再次進了秦叔寶的營寨,見到秦叔寶雙目緊閉,眉頭緊鎖地躺在那裡,程咬金忍不住的擔憂。見到秦叔寶雙頰深陷,眼眶亦是一樣,遽然一驚,湊上前去,只見到秦叔寶臉上已有血絲,甚是詭異,程咬金大驚,出營帳找軍醫問道:“秦將軍臉上怎麽了?”
軍醫歎道:“秦將軍只怕……真的不行了,我只能盡量減輕他的痛苦,在下無能。”
程咬金長歎擺手,“和你無關,當年禦醫已看過多次,也是束手無策,唉!”讓軍醫退下,然後回轉營帳,對著油燈呆呆地坐著,心思如潮,雖是困乏,又如何睡的著?等到東方破曉,程咬金被腳步聲驚醒,抬頭望去,見一人如黑塔般,帶著寒風走進來,驚喜道:“尉遲將軍,你來了?”
來地那人正是尉遲恭,尉遲恭風塵仆仆,還是雙眸炯炯,說道:“西梁王放心不下秦將軍,命我連夜帶三千騎兵趕來。秦將軍……現在如何了?”
程咬金臉色黯然,“他這些天總是嘔血,到現在,只怕抗不了多久了。”
尉遲恭皺眉道:“我去看看。”程咬金點頭,帶尉遲恭進了秦叔寶的營寨,見秦叔寶還是沉睡不醒,呼吸微弱,尉遲恭暗自心驚,道:“秦將軍病情如此嚴重,怎麽現在才對西梁王說及?”
“他病情是這幾日惡化,之前……他不讓我說。”程咬金無奈道:“再說我也知道,他回轉東都或許能舒服些,但心中不會快樂。”
二人都是一籌莫展,有兵士趕來道:“啟稟程將軍,有緊急軍情稟告。”
程咬金雙眉一豎,本待怒,看了眼沉睡的秦叔寶,低聲道:“出去再說。”和尉遲恭出了營帳,程咬金問道:“何事?”
兵士道:“唐軍昨日趁夜攻營,我軍堅守不出,可今晨才現,唐軍大軍繞龍山向河間行去,看車轍痕跡,最少能有萬余大軍,具體多少人馬,還有待探明。”
程咬金皺眉道:“他們不攻西南,而是取路東南,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尉遲恭道:“如此冬季,大軍長驅直入,後繼無援,實乃兵家大忌。”
“或許他們根本就想回轉,先我們要確定他們有多少兵馬衝出我們的防線南下。”程咬金道。
尉遲恭點頭道:“西梁王也判斷,他們是聲東擊西,或許想要掩飾回轉河東地意圖。井、太原有我大軍駐扎,他們知不能力敵,所以多半準備尋路過太行去上黨。他們當然也知道,我們重兵均在易水、巨馬河一帶,他們只要衝破我們地防禦,南下繞到我軍後方,反倒少有阻力。
這招是險棋,也是好棋!”
程咬金這才小心翼翼道:“昨日我和叔寶商議,認為他們很可能從口關過太行到上黨,和李神通地大軍匯合!”他知道尉遲恭出行前,肯定和蕭布衣有過商討,既然如此,他不想喧賓奪主。
尉遲恭讚同道:“程將軍所言極是,西梁王也是如此看法,只是考慮難以分兵堵截,所以程將軍眼下的策略也是正確。”
程咬金暗自放下心事道:“但豈能由他們囂張撤退,我願領兵一支跟隨追擊,務求阻擋他們回轉。”
“西梁王正有此意。他已連夜傳令,命沿太行山從北到南地恆山、趙郡、襄國三郡的兵馬閉城嚴防,伺機阻撓唐軍回轉,卻想請程將軍尾隨追殺,務必要盡量消耗唐軍地兵力,不知道程將軍意下如何?”
“那鎮守這裡的重任,就交給尉遲將軍了。”程咬金道。
尉遲恭應允,程咬金再不耽擱,立即點起三千鐵為先鋒,一萬步兵為後應,準備擊唐軍地背後。臨行前,又去看望秦叔寶一眼,見他昏昏沉沉的樣子,沒想到他病情惡化到如此嚴重的地步,暗自傷心,心道,‘叔寶,你盡管放心,你未盡的心願,我來替你完成。只求蒼天有眼,讓叔寶多活幾日。’
程咬金帶隊出擊,騎兵開路,順著唐軍車轍地方向向東南追去,過上谷東南角的龍山入河間西北處地清苑縣,聽守軍說,昨夜唐軍聲勢浩大經過清苑,守城軍士不敢出戰,只能關城不戰,唐軍在河間並無耽擱,應該是向西南的博陵郡而去。
唐軍不過是在河間境內轉個圈子,然後殺入博陵境內。程咬金聽了暗自皺眉,心道過龍山後,地勢開闊,不要說攔,就算追擊也不容易。命步兵盡快跟上,順大軍行進的跡象,率騎兵又向博陵衝去。
才入博陵境內,前方地勢稍顯狹隘,路道崎嶇,程咬金知道唐軍也是作戰有素的軍隊,從他們虛虛實實的撤退中,可見這次絕非倉促逃命,他們若防追兵,說不準會有伏兵埋下,早派遊騎十數人前方探路,正行進間,有遊騎回
“啟稟將軍,唐軍前方有伏,正向這面殺來。”
遊騎話音才落,程咬金就見遠方已塵煙四起,唐軍騎兵盡出,蜂擁向自己這個方向衝來。
尉遲恭等程咬金離開,心憂秦叔寶的安危,又牽掛程咬金地勝負,還關注易水對岸唐營的動靜,眉頭緊鎖。
近午時地時候,秦叔寶稍微清醒過來,尉遲恭見他憔悴虛弱的地樣子,心中難過,不等他張口詢問,就將眼下的軍情詳細說了一遍。秦叔寶皺眉深思,尉遲恭道:“秦將軍,你安心休息,所有地事情,交給我們處理好了。”遽然間聞東北方向殺聲四起,鼓聲大作,尉遲恭緩緩站起,這時有兵士衝進,報道:“唐軍出兵過易水,向這裡攻到!”
尉遲恭心頭一沉,感覺有些不對。不想讓秦叔寶憂心,微笑道:“帶我出去看看,秦兄,你暫休息。”
他和兵士出營,登上高坡遠望,只見到東北方向的唐軍滿山遍野,離西梁軍大營已不遠。
唐軍呈疏散陣營,乍一看,人山人海。尉遲恭作戰經驗豐富,已看出唐軍這次最少出動了兩萬的兵馬。他們不是已撤走,怎麽還要重兵來攻西梁軍營,李世民葫蘆裡面,到底賣的什麽藥?
驀地想到了什麽,雙眉一揚,尉遲恭一跺腳,叫道:“糟糕。”
有兵士趕到,“尉遲將軍,秦將軍請你過去。”
尉遲恭吩咐西梁軍暫時堅守不出,急急來到秦叔寶的床榻前,秦叔寶見到尉遲恭,虛弱道:“尉遲……將軍,唐軍有詐。”
尉遲恭急聲道:“他們昨夜撤退的兵馬必定是誘敵,而眼下才要掩護真正的主力撤退!”
“多半如此了。”秦叔寶低聲道:“我們必須出兵擊退他們,還可順勢攻打唐營,據我猜想,唐營絕對已異常空虛,正是我們出兵地好機會,只是……程將軍……好像危險了。”
尉遲恭心中一凜,暗想秦叔寶說地不錯,從眼下的跡象來看,唐軍撤退顯然是場有預謀的計劃。昨夜虛張聲勢,知道西梁軍多半會看穿唐軍的意圖,既然如此,先誘西梁軍追擊,而今日再攻再撤,兩下一夾,程咬金的萬余軍隊極為危險。尉遲恭想出兵去援助程咬金,但這裡也是極為重要,因為西梁軍立寨在郎山、五回嶺左近,依據山勢阻擋唐軍,若是失守,被唐軍破了身後的井關,那又怎麽辦?
眼下還不清楚唐軍的虛實,若還是疑兵之計呢?
正猶豫間,秦叔寶奮然而起,長舒一口氣道:“尉遲將軍,請你帶軍擊退唐軍,再抄唐軍後路,我來鎮守這裡。”
“你?”尉遲恭大為遲,心道問了軍醫,說秦叔寶現在能活下來,已是奇跡,這樣地話,他怎能放心讓秦叔寶守營?
“我已令李文相、張遷兩將伺機而動,隨時準備出擊,秦將軍大可放心。”尉遲恭安慰道。
秦叔寶有些著急,“這兩將都是中規中矩之才,唐軍掩護隊伍撤退,當是全力以赴阻擋我們出兵,這二人只怕難破對手。尉遲將軍,不能再遲了,再遲的話,程將軍極為危險。”
尉遲恭心思飛轉,一時間拿不定主意,這時又有兵士稟告道:“啟稟尉遲將軍,有一女子求見。”
尉遲恭怒道:“不見!這種時候,怎麽會有女子來此?”
兵士喏喏道:“她說她叫雲水,認識秦將軍,想看看秦將軍的病情。
”
尉遲恭一怔,望向秦叔寶,秦叔寶也是大為詫異,“她來了?她來做什麽?尉遲將軍,她是大苗王的孫女,她當初曾幫助過我們,讓她進來吧。”
尉遲恭不再阻攔,雲水來到地時候,衣飾樸素,看起來和中原女子沒什麽兩樣。雲舒般的秀,晨星般地雙眸,目光落在秦叔寶臉上的時候,閃過黯然。
尉遲恭有不祥之意,雲水開門見山道:“秦叔寶,你絕對活不過半個月了。”
秦叔寶霍然上前,一把扣住了雲水的手腕。他知道雲水周身是毒,可他不怕,反正他也要死,蠱毒又算得了什麽。
“做什麽?”雲水沒有半分緊張之意。
秦叔寶道:“我知道你蠱術很精。”
“再精也救不了你。”雲水突然失態喊道:“我已經告訴你,你不修身養性,以你的性格,必死無。你為什麽不聽我的話,你真的覺得我在嚇你?”她眼中盈淚,尉遲恭見到,轉身出了營帳。
秦叔寶道:“我若不回轉,就不是秦叔寶了。”
雲水用力掙開了他地手腕,叫道:“你是我見過最傻的一個人!”
秦叔寶道:“我求你一件事。”
“你說吧,雖然我不見得能做到。”雲水道。
秦叔寶說道:“我求你激我地體能,讓我再堅持三天,不要病怏怏的做不了事情,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雲水一字字道:“我地確能做到。”
秦叔寶大喜,“那你幫我,我求你!”
“你很少求人。”雲水漠然道。
秦叔寶道:“偶爾求個一兩次也不錯。雲水……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你來這裡,記掛著我,我謝謝你!”
雲水臉上冷漠消褪,淒然道:“你眼下還有半個月的壽命,我想就算藥王來了,也是無濟於事。可我若激活你最後地潛力,你最多不過再活七天。你可知道……七天真的很短暫。”她說著說著,淚水已落了下來,顆顆如珠玉一般。
秦叔寶大笑道:“七天和半個月又有什麽區別?男兒有志,一日不少,丈夫行事,俯仰無愧就好。雲水,請你下手!”
他很是期待的望著雲水, 目光中帶著懇求。
雲水淒婉道:“秦將軍,你真的不怕死?”
秦叔寶微愕,“我這條命本來就是撿回的,其實當年就該死了,蒼天又給了我這些年的時間,我已是心存感謝。雲水姑娘,請你快些下手,我要坐鎮軍營,尉遲將軍才能放心出征,只要能清醒的活三天,秦叔寶死而無憾。”心中暗想,徐將軍已接到消息,按照他的作風,知道這裡緊急,肯定會領兵來援,三天后,他絕對應到。
雲水見秦叔寶心意已決,緩緩從身上取出銀針盒,命秦叔寶坐下,取出銀針從他頭頂刺下去,秦叔寶動也不動,任由雲水施針,幾針過後,竟然奇跡般感覺體力稍複,再過片刻,氣血洶湧,按捺不住,‘哇’的一口血又噴了出去,不等抬頭,就感覺臉上微有涼意。忍不住伸手一摸臉上的水滴,抬頭望去,正見到那盈盈粉淚,寸寸柔情,心中不由一陣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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