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天池，正午。

寒風中，林昭率領一萬多鐵騎返回天池嶺，楚懷昔親自迎下北山，就在山下，當楚懷昔看到這支鐵騎的時候，不禁有些唏噓，一萬多人，幾乎人人身上都沾滿了鮮血，甚至就連一襲白色衣甲的陳雨也是滿身血跡，而且，人與戰馬都已經疲憊不堪，幾乎達到了極限。

“楚帥。”

林昭率先下馬行禮，黃庭遇、陳雨、杦梔、木笡等人也一一下馬。

“好了。”

楚懷昔拍了拍少年肩膀，看著他一臉的疲態頗有些心疼，道:“回家就好，回家就好，回營地吧，我已經下令準備好了豐盛午宴。”

“楚帥……”

林昭皺了皺眉，說:“玉卮分兵六路圍獵，所以我們一直在逃亡之中，陣亡將士的屍骨……沒有辦法帶回來了……”

“沒事的。”

楚懷昔眼圈一紅:“青山處處可埋忠骨，他們能體諒的。”

“多謝，楚帥……”

林昭有些落寞，翻身上馬跟在楚懷昔、黃庭遇身後，一路上沒有再說話，這一戰雖然說斬殺了近十萬的妖族軍隊，但自身的損失也不小，兩萬鐵騎出戰，跟著自己回來的只有一萬三千多人了，其中，以兩翼朱雀營的損失最為嚴重，該怎麽跟少師瑜交代?

……

午飯，就在天池軍的營中吃飯，偌大的校場上擺了一桌又一桌，歸來的騎卒們均有劫後余生的感覺，一臉笑容。

帥帳內也擺了一桌，楚懷昔親自宴請少師瑜、黃庭遇、林昭、陳雨，以及朱雀營的兩位女子萬夫長，眾人均是一身疲憊，往常不怎麽愛喝酒的林昭也狠狠的灌了一大口，眼睛微紅，看向楚懷昔，道:“我們沒有能跟雲州鐵騎會合，回來的時候……武侯嶽昊已經戰死了。”

“我知道。”

楚懷昔神色黯然，道:“凌晨時，當我感受到東方一縷武運散去的時候，我就知道有一位天元境武夫戰死殉國了，除了武侯嶽昊，又還能有誰?”

“對不起啊……”

林昭看向少師瑜，道:“少師殿帥，我把一萬七千名朱雀騎帶去了北方，回來的時候已經折損了三成以上……”

少師瑜抿了抿紅唇，道:“殺敵如何?”

林昭皺眉不語。

一名女子萬夫長抱拳道:“啟稟殿帥，我沒有詳細計算過殺敵，但妖族調動了一共四座軍帳對我們不斷追堵，林昭大人率領我們兩萬鐵騎七次穿過熾松林地，不斷避開妖族的兵鋒，並且伺機直擊其要害，殺敵至少……超過十萬！”

“既如此，何須道歉?”

少師瑜看向林昭，道:“林昭啊……你已經做到了連當世名將都未必能做到的成就，何必還要這麽自責呢?”

林昭皺了皺眉:“我本來以為……有計劃殺穿兩座軍帳，與雲州鐵騎會合的，一旦雲州鐵騎向西的通道打開，再有我們的掩護，或許武侯嶽昊就不會戰死了，甚至，我們還能救得了數萬乃至數十萬的雲州鐵騎，可惜了……”

“夠了啊！”

黃庭遇咧嘴一笑:“你小子真以為自己是兵祖轉世啊?區區的兩萬鐵騎就想打敗妖族八座軍帳一百多萬精兵?況且，妖族還有這麽多的上五境大妖坐鎮，如果真的殺穿了，興許我們一個都回不來。武侯嶽昊是什麽修為，十一境天元武夫，連他都戰死了，可以想象到他面對的是多麽恐怖的存在。”

“老黃說得對。”

楚懷昔頷首:“你已經是為人族立下赫赫戰功了，不必再自責，須知人力終有窮盡時。”

“知道了，謝楚帥。”

少年點點頭，

不再說話，只是不斷下筷子吃菜，是真的餓壞了。……

“東方，有新的情況沒?”陳雨問道。

“有的。”

楚懷昔道:“就在一個時辰前，我們收到前線諜子發回來的飛魚傳書，武侯嶽昊戰死之後，他的近衛營護送著他的遺體追上了雲州鐵騎，林舞陽、李璿璣、寧則、溫亭晚四人率領十五萬殘存的雲州鐵騎一路向東，與楊治所率領的數萬戰甲會合，之後一路向南突圍，但妖族、魔族大軍已經不斷向南迂回包抄，也不知道這群人能有多少能活著回到古淆關。”

“我們已經盡力而為了。”

少師瑜美眸中透著一絲蒼涼，道:“浩浩然五十三萬雲州鐵騎、四十萬北方戰甲，就這麽敗於北境，殺敵千裡、伏屍百萬，何等壯哉……”

黃庭遇雙臂抱懷:“嶽昊，確實算是一代名將，三軍砥柱，可惜了，文侯綏靖的策略終於還是激怒了他……”

“遠方戰場的局勢，已經不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了。”

楚懷昔皺眉道:“希望這支雲州鐵騎、北方戰甲能多一些活著返回古淆關吧……”

“沒錯。”

少師瑜頷首。

林昭沉默不語，說實話，他現在隻想回到山巔別苑練拳，陪在小石頭和小酒兒身邊。

……

黃昏，在杦梔、洛泱、木笡的輔助下，林昭處理完了決死營的一應軍務之後，就策馬返回山巔別苑了，換下了滿是血跡的戰袍，換上了一襲青衫，帶上小石頭，一起去書塾接小酒兒，當看到林昭回來的時候，小姑娘別提多開心了，她給了林昭一顆麥芽糖，讓他趕緊含在嘴裡。

林昭咬著麥芽糖，面帶笑容，看著小姑娘“作妖”。

小酒兒一蹦而起，站在路邊的柵欄上，一手扶著林昭的肩膀，一手幫他擦拭眼角，笑道:“林昭哥哥，你一定好多天沒有睡覺了，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我知道的。”

林昭笑道:“那咱們趕緊回家吃飯、睡覺?”

“嗯！”

小姑娘連連點頭:“林昭哥哥睡覺，我要在林昭哥哥屋裡抄寫課業。”

“行，都聽你的。”

……

於是，林昭就在山巔別苑再次過起了正常生活，白天去軍營裡履行職務，晚上接小酒兒下課，之後吃飯、練拳、溫養劍意，一切修行按部就班的進行著。

這一天黃昏。

林昭將決死營統製的戰盔夾在腋下，牽馬從營地裡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黃庭遇拎著一壺酒、一隻燒雞，正從小鎮的方向走過來，他馬上衝上前截住。

“等等！”

黃庭遇如臨大敵，急忙將美酒與燒雞往懷裡塞:“你小子想怎樣?！”

“別慌別慌，不搶你吃的！”

林昭哈哈一笑，上前摟住了黃庭遇的肩膀，道:“老黃……黃老哥！我有一個事情想跟你打聽一下，還望你不吝賜教。”

“行，你說！”

黃庭遇一拍胸脯子，笑道:“雪域天池上就沒有老子不知道的事情。”

“行。”

林昭點頭:“是關於飛魚傳書的事情，黃老哥，飛魚傳書這事情我只聽說過，但是並不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能給我說說不?就說說想要在兩地構築一個飛魚傳書的橋梁，需要做什麽?需要什麽樣的條件，要花多少錢?”

“你小子……”

黃庭遇眯眼笑道:“怎地，南下遊歷一趟，在外面有了知心小妞了?忍不住相思之苦，想跟人家魚雁傳書、暗通款曲不成?”

“呸！”

林昭一蹦三丈高，臉色通紅:“我能是那種人嗎?”

“喲喲喲，被說中了！”

黃庭遇咧嘴大笑:“該不會是扶蘇長城林婉華那小妞吧?據說，劍術與姿色皆天下無雙，冷若冰霜傲似寒梅啊，哪個男人要是能娶了林婉華結成道侶，這輩子就沒白活，求道不求道、登天不登天的還重要嗎?不重要！”

林昭一頭黑線:“你特娘的就直接說，怎麽構築一個飛魚傳書?”

“簡單啊！”

黃庭遇道:“飛魚傳書，首先要有一條訓練有素的金鰭飛魚，其次，要有一位擅長於構築陣法的地師，由地師為金鰭飛魚種下符印印記，再之後，地師打造兩道符印，這符印無論有多遠，金鰭飛魚都能兩地傳書了，此外……養金鰭飛魚可不便宜啊，金鰭飛魚不但要喂魚食，而且還要用飛魚錢的靈氣來滋養，大約一天一顆飛魚錢吧！”

老黃斜眼看著他:“不過林婉華這個級別的小妞，一天一個飛魚錢還是值得的，你實在沒錢，你黃老哥給你掏，有什麽打緊的，只是將來弟妹過門了，讓她陪黃老哥我喝幾頓酒就可以了，你放心，你黃老哥正人君子一個，絕對不會摸腿，連手都不會碰一下！”

林昭咬牙切齒，一把按住了老黃的腦袋:“黃庭遇，你特娘的還要不要臉啊?！”

“哎呀，這就急了！”

黃庭遇嘎嘎一笑:“果然被我說中了不是?確實就是林婉華這小妞，我說你小子有種啊，別的武夫一拳打死人，你倒好，一拳打出個漂亮媳婦來，黃老哥我雖然貴為劍仙，但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啊！”

……

扶蘇長城，城頭。

寒風獵獵，一位絕美女子坐在斑駁城磚上，一襲白衣，手裡提著一隻酒壺，扶蘇長城徹寒，唯有這口酒能帶來一絲暖意。

林婉華仰頭飲酒，露出頎長雪白的脖頸，又是一道扶蘇長城上驚豔的風景線。

“阿嚏……”

放下酒壺後，她忽地打了個噴嚏，不禁秀眉輕蹙:“有人在惦念我?”

她若有所思，眸光再次看向北方，只是，這一次不再看正北，而是稍微的偏西了一些，在那裡，有一座曾經的人族聖地，叫雪域天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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