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天成不想將事情鬧大,藍橋正的話語,以及王大治的做法,都不符合他的本意。
紈絝子弟永遠存在,就是幾百年之後,也是一樣,這些人生活在優越的環境裡面,根本不知道民間疾苦,他們受到家人的寵愛,無法無天,就算是自己做錯事情了,也是無所謂的,這些人,遭受眾人狠,不管怎麽樣嚴懲,都不算是過分的。
可這裡面存在一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立場的問題。
蘇天成已經是江寧縣知縣,典型的士大夫階層了,不管他是不是承認,別人都是這樣看的,如果說在對待士紳富戶的態度上,有了仇富的思想,好比是幾百年之後,那種憤青的想法和做法了,這就是很大的問題了。
團結在蘇天成周圍的人,以及他所要依靠的人,基本上都是屬於士大夫階層的,就算現在不是,今後也是了,比如說蘇平陽,以前只是蘇家的下人,可被朝廷任命為江寧縣典史之後,身份也改變了。
流寇是反對士大夫的階層的,至少在他們舉旗造反的時候,是有著這樣的認識的,他們仇視士紳富戶,毫不留情的瓜分士大夫的家產,他們的觀點鮮明。
這裡面的對錯,是很難說清楚的事情。
蘇天成的觀點,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你若是想著,讓士大夫也去過農民的生活,估計人家會認為,你是神經病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不少。這件事情,如何的處理。考驗蘇天成的智慧了。
看了看周圍的人,蘇天成走到了富家公子的面前,親自扶起來了富家公子。
富家公子的眼裡,有著一絲的畏懼,但更多的是憤怒和仇恨。
蘇天成對著王大治首先開口了。
“大治,以後不可如此的魯莽了。”
王大治低著頭,沒有說話,估計也是不服氣。
富家公子的身體抖動了一下。他以為,蘇天成開口,肯定是訓斥自己的,想不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這位公子,本官沒有見過你,想必你是從其他地方,到江寧縣來的。江寧縣的元宵慶典活動,歡迎你來參與,不過,你的行為,也是有些問題的。”
“本官看你的樣子,應該是讀書人。家裡也一定是世家,江寧縣的元宵節慶典,來的人很多,不少的讀書人和士紳富戶,都來了。越是這樣的情況下,你越是要注意自身的言行。大庭廣眾之下,做出來這等的事情,本官都替你害臊了。”
“若是你家長輩,知道這樣的事情了,恐怕也是覺得丟人的。”
“就說今日這件事情,你的手下動手打人,你去揭開人家姑娘的面紗,本官就可以追究你的責任,甚至是將你關進大牢的,不管你是什麽身份,到了江寧縣來了,就要遵守這裡的規矩,今日之事,好在本官今日遇見了,及時的製止了,若是鬧出來了什麽大事情,恐怕誰也救不了你。”
“好了,念在你是初犯,本官就不追究了。”
蘇天成說話的過程中,周圍的人已經慢慢散去了,他們本來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思來的,聽見蘇天成這樣說,知道沒有什麽熱鬧可看了,畢竟猜謎語重要,要是猜中了,還有銀子。
丟下呆若木雞的富家公子,蘇天成朝著其他地方走去了。
身後的藍橋正,忍不住開口了。
“大人真是厲害啊,下官佩服啊。”
蘇天成看著藍橋正苦笑,不好怎麽解釋。
“蘇大人,久違了。”
蘇天成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
“原來是劉宗周老大人,在下不知道啊,這位是藍橋正大人,剛剛到江寧縣。”
“下官江寧縣主薄藍橋正,拜見劉大人。”
藍橋正的眼睛裡面,立馬出現了精光了,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了大名鼎鼎的劉宗周。
“藍大人客氣了,老夫剛剛看到蘇大人的風采,很是感慨啊。”
“不敢不敢,在下不知道大人也在旁邊啊。”
劉宗周的臉上,帶著微笑,剛才的事情,他一直都在關注,富家公子的舉動,確實是有問題的,蘇天成可以處理,也可以不處理。
和蘇天成辯論之後,劉宗周感覺到,蘇天成的認識還是不錯的,特別是黃道周寫來的那封信,他仔細看過了,那裡面,蘇天成講出來的故事,令他有了醍醐灌頂的思路,思索之後,他下定了決心,到江寧縣來,進入到中興學社。
不過,蘇天成提出來對待士紳富戶的態度,與流寇的某些思維,是有著一致性的,難道說蘇天成是想著找士大夫的麻煩,抑或是與以前的魏忠賢一樣嗎,這是他內心的疑問。
江寧縣元宵節的慶典活動,劉宗周是清楚的,正月十四,他到了江寧縣,沒有驚動眾人,獨自在四周轉悠,剛剛看見那一幕,也是很偶然的。
蘇天成處理富家公子的態度,打消了他內心最後的疑慮。
蘇天成對士大夫,沒有根本的成見,還是認可等級制度的,至於說要求士紳富戶做出來貢獻,上繳賦稅,也是為了朝廷,朝廷中間,不少的官員,也是有著如此認識的,其實劉宗周本人就讚同如此的做法,看看好多的士紳富戶,富得流油,農民在死亡線上掙扎,如此的情況下,士紳富戶依舊冷酷,一毛不拔,長此以往,流寇比如越來越囂張。
“蘇大人,藍大人,老夫這次到了江寧縣,不準備走了,不知道中興學社,是不是能夠容納啊。”
“劉大人到中興學社,求之不得啊,如今中興學社的事情,是藍大人具體負責了,在下還是多嘴幾句話,孫大人、鹿大人和黃大人的家眷,都是接到了江寧縣來的,劉大人也應該如此啊,待遇都是一樣,若是大人沒有意見,在下就安排江寧營的將士,到大人的家鄉去,接您的家眷,您看如何。”
“這不好吧,朝廷是有規定的。”
“有何不可啊,就說孫大人和鹿大人的家眷,一同跟著到江寧縣來,那是皇上恩準的,大人身邊是一定要有人照顧的。”
蘇天成說完之後,藍橋正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了。
“蘇大人已經安排了,劉大人就不要推辭了,下官還想著,多向劉大人討教啊。”
“呵呵,藍大人的才氣,老夫也是知道的,詩詞確實是不錯的,他日有機會,老夫也要向藍大人討教啊。”
當天晚上,中興學社就忙乎開了,藍橋正和劉雲清兩人,指揮眾人,騰出來專門的院落,江寧縣縣學,一共有六個單獨的院落,以前都是安排先生居住的,孫承宗、鹿善繼和黃道周,分別佔據了一個院落,劉宗周住進來之後,還剩下兩個院落。
至於說縣學的授課任務,孫承宗等人,主動承擔了。
能夠有著如此大名氣的人授課,縣學一時間門庭若市,按照規矩,縣學最多能夠給生員授課,可江寧縣縣學情況不同了,甚至有舉人也到這裡來報名聽課了。
如今,劉宗周也到中興學社了,這就令學社的名氣更大了。
正月十六,一大早,蘇天成就到了中興學社。
靜思堂,劉宗周正在與孫承宗、鹿善繼、黃道周等人寒暄,藍橋正和劉雲清等人,在一邊恭恭敬敬的聽著。
蘇天成到這裡來的主要任務,還是看看住宿等事情,是不是落實了。
劉宗周笑著和蘇天成打過招呼之後,問了一個很為關鍵的問題。
“蘇大人,老夫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情,這士紳富戶,確實概要承擔賦稅,但這裡面,究竟應該有著怎樣的尺度啊。”
“劉大人問得好,在下正要說到這件事情,譬如江寧縣,市舶司征稅,態度明確,一把尺子到底,不管你是士大夫、士紳富戶,還是尋常百姓,進出的貨物,稅賦都是一樣,在下一直認為,稅賦必須要是個人能夠承受的,不管是士紳富戶,還是尋常百姓,在下不讚成那種加重士紳富戶賦稅,一味的維護尋常百姓的做法,若說尋常百姓不能夠承擔了,可以適當減免一些,畢竟雙方的條件是不一樣的。 ”
“至於說士紳富戶應該享受的恩惠,那是他們通過努力得來的,寒窗苦讀數年,得到這些恩惠,也是不簡單的,在下可沒有想過,克扣這些恩惠的,在下也是寒窗苦讀出來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劉宗周聽得很是仔細,蘇天成說完之後,他撫掌大笑。
“好好好,蘇大人的意思,老夫明白了,這也是一種慎獨啊,士大夫和士紳富戶,身份本來就不同了,他們要帶頭啊,正如蘇大人所說,有些紳士富戶,不願意慎獨,那該怎麽辦啊,那就要強製他們慎獨了,好啊,老夫終於明白了,中興學社倡導的觀念不簡單啊,若真的是做到了,我大明朝中興的局面,也就到了。”
蘇天成面帶著微笑,沒有說話,劉宗周如此說,已經是徹底擁護中興學社的觀點了,也就是擁護自己提出來的理念了,這是很大的收獲,小中見大,劉宗周是有著豐富思想的大儒,他能夠擁護中興學社的觀念,對其他讀書人,影響是非常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