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居然沒有在縣衙吃飯,托口有事情,起身告辭了。 蘇天成沒有刻意挽留。
他倒是注意了東林四公子,除開劉雲清,其余三人,和錢謙益是一個鼻孔出氣的,對自己很是不滿意,告辭的時候,臉上沒有笑容,隨便抱拳之後,就離開了。
劉仲基還是很崇敬錢謙益的,畢竟錢謙益的名氣是很大的,在學術界,包括士林隊伍中,都是有著不小影響的。
錢謙益離開之後,他有些好奇,開口詢問了。
“大人,錢老先生學富五車,說的都是很有道理的,您好像沒有興趣啊。”
“劉典史,你要是以為滿嘴仁義道德,一味清談,故作清高,就可以有飯吃,有衣服穿了,那你也沒有必要接觸實際了,盡管去慎獨,古人說得好,治大國如烹小鮮,署理政務,操心的就是具體的事情,柴米油鹽醬醋茶,一樣都不能少,老百姓是不是有飯吃,是不是穿的暖和,能不能娶媳婦,有什麽困苦,我們需要怎麽去解決,在這個過程中,若是還想著清高,還想著書本上的那些教導,照本宣科,那是害死人的。”
“可書本上的理論,也是必須的啊,比如說著慎獨,仁政,都是聖賢之語啊。”
“你這個腦袋,中毒太深,看來要到村裡去種地,體味一下困苦,理論來源於實踐,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難道不知道嗎。”
北京,紫禁城。
朱由檢坐在皇極殿,他在這裡聽政。
這段時間,他的日子還是比較愜意的,三邊總督洪承疇在慶陽西澳,大敗流寇,斬殺了流寇首領杜三、楊老柴,取得西澳大捷,兵部侍郎劉宇烈帥大軍,進攻山東登州,叛將孔有德驚懼,請求招撫,後金也安穩許多,沒有繼續騷擾。
這樣的日子是很少的。
當然,不滿意的事情,還是有的,朝廷內部的黨爭,愈演愈烈,他都有些糊塗了,內閣首輔周延儒和次輔溫體仁,相互攻訐,矛頭直接指向了會試和殿試,溫體仁上疏,認為周延儒營私,殿試狀元陳於泰乃是周延儒的姻親,依靠關系,賄賂周延儒,才高中狀元,殿試探花吳偉業,帶著青樓女子參加會試,行為有虧,同樣是賄賂了周延儒,掩蓋自身的行為,蒙蔽了皇上,得以高中探花。陳於泰和吳偉業,各自都上疏辯解,陳於泰更是直接將矛頭對準了溫體仁,說某些人攻擊別人,肯定是自身有著不可告人的劣跡,企圖誹謗他人自救。
朱由檢壓下了這些奏章,不偏袒任何一方。
周延儒和溫體仁,相互攻訐,不少的大臣都牽連進來了,可有一個關鍵人物,此刻卻是悠然自得,那就是殿試榜眼蘇天成。
朱由檢不會忘記他。
此刻想起來,蘇天成主動要求外放,難道是長了後眼睛不成,殿試狀元和探花,都遭遇彈劾了,唯獨這個榜眼,相安無事,遠離了京城,也遠離了是非之地。
當然,有關蘇天成的奏章,還是有的,上任不足一個月時間,錦衣衛上報的事情,已經有了好幾宗了。
最為關鍵的,是蘇天成準備做的一件大事情,這是應天府通判馬家淦直接上奏的。
諸多大臣都退下了,朱由檢的身邊,剩下了王承恩。
“公公,蘇天成斬殺不沾泥,可謂有勇有謀,朕還以為他不過是一時興起,想不到到了江寧縣,半個月的時間,就調整了大部分的官吏,沒有引發任何的波動,反而得到了擁護,就連應天府,都認為做得很好,
這等的謀略,外放是不是有些可惜啊。” “這是皇上慧眼識才啊,想那蘇大人,身負皇恩,必定是盡心盡力的,若是在江寧縣做好了,皇上提拔,朝中大臣,也是無話可說的。”
“嗯,可這個蘇天成,也不省心啊,尚未到任,就流連秦淮河,這等煙花之地,身為朝廷大臣,也是要注意的,這擅自擴充巡檢司軍士,引發非議啊,雖然馬家淦上疏了,為他辯解,朕以為,還是有些不妥的。”
王承恩低著頭,沒有回答。
朱由檢看了看,有些不高興了。
“公公,你和董愛卿,都是關注蘇天成的,有什麽話,盡管說出來,朕就是想著聽真話,不要拿假話來糊弄。”
“皇上恕罪,奴婢以為,這兩件事情,根本就不算是什麽事情的。”
“說說理由。”
“到秦淮河,密奏上面說的很是清楚,蘇天成並未在秦淮河過夜,都是傍晚時分去了,不到子時就離開了,而且每次參與的人都不少,食色性也,奴婢到以為,蘇天成能夠控制自身,很不錯了。再說這擴充巡檢司軍士的事情,顯然是想著維持江寧縣治安的,江寧縣乃是京畿之地,治安情況複雜,名義上是五城兵馬司負責,實際上是江寧縣衙役操勞,衙役自身素質太低,已經惹得天怒人怨,蘇天成到任之後,迅速改變這一局面,很不錯了,至於說南京戶部上奏,說是蘇天成心懷不軌,奴婢以為,其心可誅。”
“哦,你為什麽這麽看啊?”
“蘇天成是殿試榜眼,主動要求外放,一心想著做事情,避免清談,就是面對大儒錢謙益,也是毫不客氣,更沒有想著依附東林書院,奴婢以為,蘇天成是一心效忠皇上的,擴充江寧縣巡檢司,居然被認為是心懷不軌,奴婢就真的不明白了,難道說蘇天成到了江寧縣,什麽事情都不做,坐而論道,就附和他們的要求了。”
“哈哈,公公這是愛屋及烏啊,居然如此的為蘇天成辯解。”
“奴婢失態了,皇上恕罪。”
“公公何罪之有,說真話是最好的,南京六部的官吏,朕看也是沒有什麽事情做了,盡說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不能夠提出來真知灼見,反而一再勸朕慎獨,當初劉宗周提出來這些,朕就煩不勝煩,朝廷裡面這麽多事情,不想著具體的解決辦法,盡說一些大話。”
似乎是抒發了心中的鬱悶,朱由檢站起來,在大殿裡面,走動了幾步。
“田地之事,非同小可,蘇天成和渠清澤商議,準備動官田,官田政策,乃是祖製,南京京營的官田,輕易是不好動的,朕不好下這個決心啊。”
“皇上,奴婢以為,還是可以試一試的,蘇天成在平陽府的時候,佃戶租種耕地,獲得了大豐收,看樣子也是想著在江寧縣推行的。”
“朕知道,蘇天成甚至想到了,依靠著江寧縣的豐收,來解決北方的部分饑荒,這等的大想法,朕都有些吃驚了。”
王承恩不說話了,這樣的事情,需要皇上獨自決斷。
蘇天成的膽子也夠大的,居然想著動用一部分的官田,自行耕種,雖然說南京京營的官田,拋荒的情況,很是嚴重,可這是祖製啊,哪裡是說動就可以動的,再說了,這些官田,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南京京營的糧餉。
要動用這些官田,不是簡單的事情。
蘇天成已經被田地的事情,壓得踹不過氣來了。
帶來的諸多佃戶,其實就是來種地的,可看著江寧縣諸多的土地,他卻沒有任何的辦法。找到了渠清澤商議,這一次,渠清澤也不敢表態了。
江寧縣的耕地,縣衙的統計是四萬公頃,合計六十萬畝,其實遠不止這個數字,接近一個月的時間,他要求蘇平陽仔細統計了,查遍了所有資料,明初時候的記載,江寧縣的耕地,有一百四十萬畝。也就是說,到了崇禎年間,有八十萬畝耕地消失了。
這些耕地,肯定是好好的, 只有一個解釋的理由,那就是被兼並了。
得到了這些數據,蘇天成牙齒都差點咬碎了,江寧縣的士紳富戶,簡直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混蛋,一百四十萬畝耕地的田賦,依靠著六十萬畝的耕地來承擔,老百姓怎麽活下去,這樣的狀況不能夠改變,根本就不要想著穩定。
銀子的事情重要,土地的事情,更加的重要,畢竟是農業社會,絕大部分的人,都是依靠土地生存的,不能夠做到耕者有其田,不能夠減輕負擔,流民肯定就多了。
但直接動士紳大戶的耕地,肯定是不行的,既然這樣,就首先從官田上面做文章。
絕大部分的官田,都在南京京營的東京大營和西京大營。
兩個大營,佔據的耕地,居然有兩萬公頃,足足三十萬畝。
三十五衛的軍士,佔有兩萬公頃的耕地,確實不多,算起來還有些少,但官田的負擔,遠遠大於普通的民田,要種好這些耕地,不是簡單的事情。
何況兩大營,真正所有的軍士,還不知道有多少,以前聽說是五萬多人,這畢竟是聽說,當不得真的,可肯定不是滿營的,否則軍官撈不到空餉,沒有活路了。
蘇天成建議收回來一萬公頃的官田,由江寧縣組織耕種,可以給予兩大營一些補助,但絕對不能夠按照以前的政策來,如果自留三分之一,剩余的上交給兩大營,他還不如不要這些耕地,辛辛苦苦忙下來,都是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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