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報告看起來很重要，被直接放在根目錄下。何奧點開了這份報告，靜靜的閱讀了起來。報告分析的內容很簡單，是一個異常學術性的問題。‘器官移植’能為一位壽命即將結束的‘老人’，增加多少壽命？這份報告在開頭提到了研究背景，個體人類終將面臨的最終命運：‘衰老和死亡’。關於人類衰老的原因，數百年來聯邦的科學家們已經提出了超過三百多種假說，各有各的道理。但是所有人都無法否認的是，衰老是由多種因素影響的最終結果，並且是不可逆轉的，人類能做的只有‘延緩死亡’。目前聯邦最成熟的延緩‘死亡’的技術，就是全身義體改造，將人除了腦子以外的所有部分，都換成機械義體。現在聯邦科學界普遍認為，導致人類‘老死’的主要原因是身體器官衰竭，最主要的是心臟的衰竭，心臟衰竭導致全身供氧不足，最終導致機體整體的死亡。而只看大腦的話，一般認為大腦壽命在120年以上，一些特殊情況甚至能存活到200年以上並保證功能。所以理論上全身機械義體能將人類的壽命延長到120歲以上。但是事實上，因為聯邦現在還做不到完美的用機械裝置模擬顱內環境，所以現在全身義體使用者的壽命大多在70-80歲之間，與聯邦平均壽命持平。而如果機械改造者使用的不是足夠‘高級’的機械義體，或者無法支付高級機械義體昂貴的長期保養費用的話，這個預期壽命甚至會降到40-50歲。所以除了某些高位截癱或者瀕死的人，很少會有人將機械義體作為‘延長壽命’的選擇。這些都是報告中的內容，在論述了各種手段延壽的優劣之後，報告提到了他們使用了一種新的‘延壽’方法。通過‘體外克隆’器官，並將克隆好的生機勃勃的器官替換掉主人原本已經衰老的器官，並達到延壽的目的。報告後面的內容都在介紹這個方法的好處，比如上面列舉了許多實驗數據，表示替換心臟之後，能為使用者延長2-5年的壽命，而進行一次全身器官替換的話，可以延長壽命5-10年。並且這個服務不是一次性的，新的器官衰老以後，依舊可以繼續進行克隆器官移植。除此之外，體外克隆也可以不限制於心臟這種重要的體內器官，皮膚也是器官的一種，通過克隆皮膚移植以及系列手術，可以讓六七十歲的老人，依舊保持二十歲的年輕水嫩。當然，某些隱私器官也是可以克隆的，八十老人也能重振十八雄風。報告最後結論，這種克隆器官移植，最多可以把普通人的壽命延長到150歲甚至以上。關閉報告，何奧再次看了一眼報告標題，‘壽命置換效率分析報告’。置換應該是雙方的，但這篇報告通篇對象只有一方，更像是某種廣告。何奧思索片刻，開始依次打開這個儲存器內的文件。這篇報告應該刪減了部分內容，後面改成了‘廣告’，只是因為沒有直接把它拿去用，所以沒有修改文件名。通過觀看其他數據文件，應該能把報告缺失的內容拚湊起來。雖然何奧此刻對於報告被刪減的內容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想，但他還是需要驗證自己的猜想。這些文件夾都沒有具體的命名，而是用的一個個縮寫和編號，何奧不理解這些縮寫的意思，但是所幸的是，裡面的文件內容是沒有加密的，是何奧能看得懂的文字。這個時候羅傑也湊了過來，這些資料涉及到了他的專業，他很感興趣。正好這裡面有大量何奧不了解的專業術語和實驗數據，何奧就直接給羅傑拷貝了一份數據，讓他幫著分析一下。而他自己則去翻其他能夠理解的文件。羅傑沒想到自己探個頭看個熱鬧都能惹出事來，他歎了口氣，拿著拷貝了數據的手環坐進了沙發裡。將那些數據比較多、專業性比較強的文件分配給羅傑以後，何奧開始處理那些偏文字性的內容。這些文件極其冗雜，充斥著各種報告和實驗記錄，甚至還有一些群星製藥的內部文件，即使何奧一目十行，看這些文件也花費了他大量的時間。這期間愛妮洗完澡出來，看了一眼認真閱讀資料的兩人，又小心的走回了臥室。整個閱讀過程一直持續到凌晨五六點鍾。期間因為手環沒電，何奧還翻出了很久沒用的平板電腦。等到所有資料閱讀完，何奧伸懶腰的時候，天空已經泛起了蒙蒙白。此刻桌面上已經擺滿了各種文件資料，其中大多數是羅傑用來驗算核對某種數據而寫下的稿紙。何奧放下手環，起身去用速溶咖啡粉衝了兩杯咖啡，放了一杯在羅傑面前，然後打了個哈欠，坐回了沙發裡。他的手在桌面上的稿紙堆裡翻了一下，找出來他一整夜記錄下來的重點。羅傑抬頭看了何奧一眼，把他自己的稿紙往自己身旁扒拉了一下，然後又繼續開始看資料。何奧端著咖啡，喝了一口咖啡，看向手上記錄下來的重點。這個時候愛妮房間的門緩緩拉開，睡眼朦朧的她看了一眼正在茶幾前全神貫注看資料的兩人，然後小心的走向廚房。何奧的目光仍舊落在他自己寫成的稿紙上。那些報告文件記錄的事情很雜，但是有用的內容大體可以分為三個部分，‘研究所的業務’，‘馬爾斯計劃’，‘瑞德的一些雜記’。研究所的業務需要結合羅傑的數據資料分析，何奧看那些文檔隻總結出了兩個比較重要的點。一是研究所的所有人，包括工作人員和醫生以及病人，都被某種不明力量汙染，在研究所內待的越久，被汙染的程度越深。這個信息來自於一個具有超凡能力的研究員單獨給瑞德提交的報告，這份報告被瑞德鎖在保險櫃的超級計算機裡，瑞德的做的批注只有一個，‘已解決’。解決的自然不是汙染的問題，大概率是提出問題的人。何奧之前看到科爾斯的靈魂時候，也發現他被一定程度的汙染了，所以才會對實驗項目有這麽大的執念，這些‘汙染’極有可能來自於不老泉。當然，也有可能來自於被不老泉‘異化’的瑞德。不過從報告中的內容來看，只要接觸時間不長，汙染都不會太嚴重。看到這裡的時候，何奧充滿電的手環震動了一下，是來自科爾斯發來的消息，“你成功了嗎？”科爾斯因為心中有意外的預期，所以在研究所起火的時候反應極快，趁著混亂，順利的從研究所逃了出來。他在昨晚上凌晨兩三點的時候也給何奧發了一條消息，但是那時候何奧的注意力都在資料分析上，所以沒有看到。何奧也清楚，科爾斯給他發信息也並不是真的關心他的身體健康，而是想要研究所的研究數據，這已經成為了科爾斯的執念。之前數據在瑞德手上，是核心機密，瑞德是肯定不會給他的，但是此刻數據在何奧手上，這些數據對於何奧來說並非特別珍貴。從何奧手上搞到數據比從瑞德手上搞到容易多了，這也是他願意幫何奧的原因。既然無論如何都無法達到目的，那不如冒險選一個可能性更高的。而經過一晚上的閱讀資料，何奧已經大概確定‘馬爾斯計劃’沒有財團和不老泉根本推不動。他思索了一下，回復道，“我還有些事情處理，就在這兩天，過兩天會有人聯系你。”那邊並沒有立刻回復，過了好一會兒才發來一個字，“好。”回復好科爾斯之後，何奧關閉了手環。他把視線放回手稿上，繼續往下。研究所的業務裡，何奧提取出來的第二個比較重要的點就是，研究所是‘最後調配’生命藥劑的地方。其調配方法和放入那些‘志願者’體內的銀色金屬盒有關。看起來那些金屬盒子並不完全是用來放‘小型器官’的。而除了研究所以外，那些文件中還有大量馬爾斯計劃的資料。首先，馬爾斯計劃的領袖是一個代號叫‘博士’的人，在瑞德存下的多份馬爾斯計劃的報告和研究資料中，都提到了這個‘博士’，並且好幾次強調，沒有‘博士’就沒有現在的馬爾斯計劃。由此可以推斷，‘博士’似乎是馬爾斯計劃推動的關鍵人，極有可能與不老泉有很深的關聯。其次，這些資料中隱約提到了‘強化藥劑’的製造方法：將某個強大異獸的血液經過某種特殊方法進行萃取和提純，再調配進一些生命藥劑，就能製造出可以強行提升實力的強化藥劑。強化藥劑可以注射也可以直接飲用，但是飲用會對食道以及腸胃造成強烈的灼燒、不過這些資料也就到此為止了，並沒有強化藥劑製作的相關工藝和數據。除了以上兩點以外，這些資料裡還提到了‘生命藥劑’的製造方法。將一定量的‘氣’和‘生命之泉’按照一比二的比例混合，然後送到研究所進行特殊調配。這裡面說的‘生命之泉’何奧猜測應該是經過某種處理稀釋後的不老泉。而‘氣’，應該就是何奧猜測的那個武道的‘氣’。不過與何奧原來的猜測不同的是，這些‘氣’並不是來源於哪個武者，這些研究資料裡說，這些氣來自於某個可以生產出‘氣’的‘巨型機械’。何奧曾在尹莉亞安的地下圖書館裡看到過一本介紹武道的書籍，其作者就是群星製藥的創始人之一，所以群星製藥能培養武者何奧是能理解的。但是生產‘氣’的‘機器’，讓他有點懵。他隱約覺得自己需要去看看這個‘機器’。而除了這個生產氣的‘機器’以外，資料裡還提到了何奧曾感興趣的另一件東西，裝生命藥劑的‘試管’。資料裡說這是混入了噬魂珠碎片而打造的‘定製試管’。裡面並沒有解釋噬魂珠是什麽東西，但是何奧不由的想到了他自己在醫院裡發現的那些彈珠。他伸手把那些彈珠摸了出來，晶瑩的珠子裡彌漫著澹澹的紫色霧氣。這個‘彈珠’，似乎就是用來收集靈魂的。“啊！”這個時候羅傑長長的伸了個懶腰，拿起一旁的咖啡猛灌了一口，然後打了個嗝，“這個工作量太大了，我上次分析研究這麽多數據，還是在上次。”“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何奧把手上的稿紙放在桌面上，“你明明可以用計算機輔助演算。”“有些數據分析，計算機並不一定有我快，”羅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渾身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響。“結果怎麽樣？”何奧喝了口咖啡，輕聲問道。“我搞出了這些培養的最佳配方，還有生命藥劑的最佳調配時間和調配方法，這都是研究所還沒有做出來的東西，不過我知道你的點並不在這裡，”羅傑一屁股坐回到沙發上，將自己的手環投影投射在桌面上，“研究所所做的事情，概括起來就是幾個點，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豎起一根手指，“這個研究所是一個‘大型器官培養廠’。”“嗯？”何奧抬起頭。“我知道你應該差不多推斷出了這個結論了，接下來我來講更詳細的，”羅傑緩緩道，“群星製藥研發出的器官克隆技術很有意思，他們借用一種名叫‘生命之泉’的東西，可以將無法維持活性的克隆器官注入生命，使其‘成活’。“不過這種方法不是隨便就能使用的，他需要在器官還沒有成長成正常形態的時候，注入生命之泉，然後把這個器官植入活人身體，讓活人供養這個器官。”這個答桉並不太出何奧的預料，他輕聲問道，“這種行為會對供養器官的人有什麽影響嗎？”“減壽，”羅傑平靜的說道，“排除掉‘克隆器官’對於正常器官的損害，以及供養者因為體內異物而增加的患病風險這兩個因素干擾，供養者在供養器官之後，其壽命會有大幅度的下降。”何奧：“有具體下降數字嗎？”“以心臟這種需要長時間劇烈活動的器官為例，供養一顆克隆心臟至其度過關鍵成長期的時間大概是三個月，”羅傑靠在沙發上，看著窗外漸漸明媚的陽光，“根據研究所的數據來看，這三個月所造成的直接減壽大概是在5-10年，大部分供養者都是減壽8年左右，當然，這是沒有計算並發症和自身器官損失的傷害的情況下，計算上這兩樣，平均減壽大概在12年左右。”而這顆克隆心臟移植給克隆原主，只能增加2-5年的壽命。這一刻，何奧突然有些理解那份報告書上所說的‘壽命置換效率’是什麽意思了。如果按照損耗最高計算，十二年轉化成兩年，損耗最高可以超過80%。其實這就是一個交易，研究所要求窮人給他們培養‘器官’，給出的所謂‘補貼’，其實就是購買款，購買窮人生命的購買款。他們花錢從窮人這裡買走生命，再轉手賣給富人。何奧把那篇‘壽命置換效率’的報告點開給羅傑看。羅傑有些疑惑的注視著這份報告，漸漸的，他的目光凝了下來，“這是···”“交易生命。”何奧平靜的說道。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噬魂珠，在研究所內，大概率有這種噬魂珠，那些志願者在生命耗盡之後，大概率靈魂也會被‘取走’。羅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他不知道應該怎樣形容現在的感受。他直覺上感覺這種事情應該是不合理的，但是他又愕然發現，這些事情又某種意義上的‘合理’。他歎了口氣，坐回了沙發上，“他們找不到工作，沒有未來，無法撐起生活的擔子，沒辦法償還貸款，養育子女，於是只能出賣自己的生命，以換取微薄的收入以期度過目前的難關，至於未來，已經不是他們能考慮的了。”他在做地下醫生這些年，見到了大量的因為活不下去而不得不火中取栗，冒險做一些危險事情的人，他們所做的事情，其實和‘出賣生命’沒有什麽區別。但是那些事情都沒有‘交易生命’這件事一般，讓他感受到這樣的不舒服。他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不舒服的來源。火中取栗，鋌而走險的人終究是少數，而這種‘買賣生命’是可以規模化，像工業產品一樣迅速擴張到整個聯邦的。如果這種事情真的被擴散開來，無數絕望的人必然會邁入這個‘生命商店’，廉價出售自己的生命。財團肯定會如同吸血鬼一樣，以最低的價格收購這些‘生命’，再高價的賣出去。而那些已經一無所有還背著高額貸款的人沒有其他的選擇。見慣了這種操作的羅傑幾乎可以預料到，為了收購‘最低價’的生命，財團會把那些還沒有陷入絕望中的人，再往絕望中推一把。這項‘交易’的誕生，可以讓無數絕望中的人們，陷入更深的絕望。羅傑下意識覺得世界不應該是這樣，但是他又赫然意識到自己的無力。在人工克隆器官發展受限的現在，這種‘交易生命’又可以從中獲取大量利瀾的‘商業項目’，必然會被財團大力的推廣。世界不應該是這樣，但是他無法改變。他的力量無法對抗群星製藥這樣的龐然巨物，更不要說可能和群星製藥團結在一起的財團聯盟。“爸，羅傑叔叔，我們可以找聯邦調查局。”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聲音，羅傑轉過身去，發現愛妮正端著一個裝著雞蛋三明治的盤子站在沙發後面。她不知道已經在這裡站了多久了，似乎聽到了剛剛何奧和羅傑的交談。羅傑揉揉眉心，不知道怎麽回復這個新認的‘小侄女’。他很清楚聯邦調查局會管什麽事，不會管什麽事。而何奧則抬起頭，注視著女兒的眼睛，那雙淺棕色的漂亮眸子裡，閃爍著瑩瑩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