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催我?”
武三月放下奏折,腳步輕盈的過來,一個轉身,便倒進陽九的懷裡。
陽九大為震驚,差點被一口點心給嗆死。
動作嫻熟,姿態優雅,想來是經過了無數次的訓練。
用腳毛想想都能知道, 先皇在世時,武三月經常這樣倒入先皇的懷抱裡。
陽九張開雙臂,身子向後傾,尷尬地道:“聖人,這……不好吧?”
“昨夜你可沒覺得不好。”武三月掩嘴竊笑。
不得不說,這女人的魅力真是致命的。
抱得再久點, 陽九都擔心自己會意亂情迷。
“既然你如此愛縫屍,那我們就動作快點。”武三月也張開雙臂, 緩緩閉上眼睛。
陽九趕緊將一點黃粱一夢粉末撒到她的鼻尖。
武三月立馬站起, 身子旋轉著倒進了龍床。
看到她在自己解帶,陽九趕緊逃離,直奔閻羅殿。
只有縫屍才能讓他冷靜下來。
夜風習習,吹得陽九都有點頭疼。
可腦海裡,總會閃現出此刻武三月正在做的夢。
這女人真是……喂不飽啊。
來到閻羅殿,陽九踢開玄字四十三號房的門,進去後拿起縫屍記錄。
屍體被開膛破肚,有三個縫屍人因此屍而亡,死因都是窒息。
縫屍人的脖子上有著相同的勒痕,但用的應該不是繩索,而是腸子。
死屍用腸子勒死縫屍人?
這縫屍記錄就是在胡扯,人的腸子, 恐怕沒有那麽結實吧。
陽九掀開棺蓋, 看到屍體的肚子上, 的確搭著一根小腸。
小腸被扯得非常細,看著真像是用來勒死過人。
屍體的胸口也被割開,髒腑盡被掏空。
將人給弄成這副模樣, 得是多大仇多大怨。
陽九稍微等了一會兒,武三月的美夢總算是結束了。
算算時間的話也挺久的,從皇宮走到東廠閻羅殿,少說也已過了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就是一個小時。
很持久。
感覺不到武三月的黃粱夢後,陽九方才準備縫屍。
將屍體翻過去,後背完整。
又將屍體翻過來,陽九轉身去點香,目前看屍體沒什麽古怪的,估摸得縫的時候,屍體才會表露出古怪。
剛轉身,那屍體便翻了起來,露在外面的小腸直直甩過來,想要勒住陽九的脖子。
陽九翻身避開,甩手打出一張鎮屍符。
鎮屍符正中屍體的額頭,但這並沒有對屍體造成任何影響。
那根小腸恍若有生命,甩來甩去,就是想套住陽九的脖子。
唰。
陽九猛地揮動飲雪刀,直直將那小腸劈斷。
從棺中站起的屍體,轟然倒下。
陽九頗感疑惑, 過去揭掉鎮屍符,屍體也沒動彈。
再次仔細檢查,陽九愕然發現,這屍體用來當武器的小腸,居然不是他自己的。
將那小腸抽出來,陽九很是無語,這居然是豬的小腸,哪個缺德玩意兒,將豬小腸塞進了此人的肚子裡?
點上香,陽九快速縫屍。
片刻後屍體已被縫好,《生死簿》也隨即出現。
此人叫高剛,是個屠夫。
從小他就對殺豬特別有興趣,誰家殺豬,他都會跑去看。
別的小孩子非常怕,只有高剛滿臉興奮,看到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身軀都在發抖。
長大後,他自然而然也成了屠夫。
誰家要殺頭豬,基本上都會叫高剛。
這是因為高剛年輕力壯,很容易就能將豬殺死,而且收費更低。
高剛的橫空出世,讓曾經的那群屠夫不再有生意上門。
盡管他們心裡都很痛恨高剛,但也知道前浪終究會被後浪給拍在沙灘上。
高剛也很懂事,逢年過節,都會帶上東西去看望曾經的老屠夫們。
可以說,這些老屠夫正是高剛的師父。
快到過年的時候,乃是高剛生意最火爆的時候。
有時候一天得殺七八頭豬,從早忙到黑,累得腰板都直不起來。
然而晚上躺在床上數錢的時候,所有的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
攢了很多銀子後,高剛請媒婆給自己說了個媳婦。
媳婦很漂亮,街坊鄰居都很羨慕。
洞房花燭的晚上,新娘眉頭緊鎖,希望高剛以後別再殺豬,殺豬有損陰德,若不回頭,定會斷子絕孫。
高剛聽得心頭很不爽,但因是洞房之夜,他笑著應下,保證以後再也不殺豬了。
新娘看高剛很有誠心,滿心歡喜,好生配合。
新婚燕爾,高剛終日跟媳婦膩在一起,有空沒空就想造個孩子出來。
婚後不到三月,妻子的肚子就有了動靜。
而這時候,也是年關將近,養豬的人家都開始屠宰年豬,準備過年。
生意上門,高剛頭天就放倒了五頭豬,大賺一筆。
但回到家裡,卻看到妻子跪在院子裡,雙手合十,不住磕頭,嘴裡還念念有詞:
“我有罪,我有罪……”
高剛拿出今天掙到的銀子,全都交給妻子,笑道:“如果我不殺豬,那我們一家人吃什麽?等我們的孩子出生後,他又能吃什麽?”
妻子默默祈禱,並不回答。
高剛懶得再解釋,次日繼續出門殺豬。
數天后,妻子再也忍不住,勸道:“如果你再不停手,那你下次殺掉的可能就是你的兒子。”
高剛不以為意。
快過年的時候不好好掙錢,這一年就得餓肚子。
這一年好像養豬的人家特別多,每天高剛都得宰殺五六頭,多的時候得有八九頭,說不定明後天,這個數字就能超過十頭。
人要發財,老天都攔不住。
只是回到家裡,他再也看不到妻子會露出笑容,更吃不到熱乎乎的飯。
為了孩子,高剛盡可能遷就,想盡辦法逗妻子開心。
這天高剛像往常一樣,繼續出門去殺豬。
昨天來預約的人家,有七戶。
天還沒亮,最早的那戶人家就已經燒好了熱水。
打著燈籠,高剛在眾人的幫忙下,將肥大的老母豬趕出豬圈。
將那頭豬死死摁在桌子上時,高剛便準備捅刀子。
殺豬全看這一刀。
只要認準位置,掌握好力道,一刀直入心臟,再凶猛的豬也會在瞬間失去力量。
“爹,別殺我……”高剛正要動手,耳邊猛地傳來一個稚嫩的男童聲。
高剛抬頭朝周圍看了看,這附近根本沒有孩子。
許是幻聽,他準備下刀,又聽那男聲哀求道:“爹,求求您,別殺我,不要殺我好不好?別殺……”
高剛使勁搖搖頭,怒吼一聲,一刀子捅了下去。
掙扎的老母豬頓時就不怎麽動了。
抓著豬的幾個人,此刻已是累得滿頭大汗,都在笑罵高剛。
要是高剛快點下刀,他們也就不用這麽累了。
高剛環顧四周,沒有看到有小孩。
縱然有小孩在,恐怕也不會喊他爹吧?
真是撞鬼了。
這一天,高剛都心不在焉的。
除了提前預約好的七頭豬,臨時又加了三頭豬。
一天乾掉十頭豬,倒也算是完成了高剛的一個心願。
回到家裡,高剛卻看到妻子倒在血泊裡,哭成了淚人兒。
一問才知道,孩子沒了,而且是說沒就沒,一點征兆都沒有。
高剛莫名想起了早上殺第一頭豬時的情況,難道真是他親手殺掉了自己的兒子?
不可能,這世上怎會有如此離奇的事?
悲傷中的妻子,卻是猛地站起,死死掐住高剛的喉嚨,叫嚷著讓高剛將她的孩子還給她。
高大威猛的高剛,呆若木雞,竟被嬌小的妻子給掐暈。
妻子看著倒地的高剛,拿起高剛的殺豬刀,直接割開了高剛的胸口。
想來高剛肚子裡的那截豬小腸,正是其妻塞進去的。
此事處處透著詭異,看得陽九都不大相信。
高剛只是殺了頭老母豬,難道真能殺了他的兒子?
毫無疑問,問題出在高剛的妻子身上。
高剛所娶的美貌妻子,從一開始,就處處透著不對勁。
個中的真相,可能永遠都無人知曉。
陽九將棺蓋推過去。
【縫屍一百一十五具,獎勵宿主鎮屍錘法。】
此前有個獎勵是鎮屍錘,現在再來一套錘法,倒是齊全了。
時間還早,陽九又推開了玄字四十二號房的門。
“剛才那一刀,很帥。”寒玉棺上坐著一個白衣青年。
他相貌英俊,但額頭有個血洞,一直在往外滲血。
陽九抱拳笑道:“過獎了。”
“陽九爺,你縫吧,我不會反抗。”白衣青年笑道。
陽九先翻看縫屍記錄,縫屍記錄上並沒有記載有縫屍人因此屍而亡。
“陽九爺,這閻羅殿除了天字號房和地字號房,別的房間裡的屍體,都是胡亂擺放的。”白衣青年似乎看出陽九在想什麽。
按照他的說法,玄字號房裡的屍體,不見得就比黃字號房裡的屍體凶悍。
畢竟閻羅殿剛創建的時候,就是一群白癡在擺弄。
因閻羅殿房間眾多,寒玉棺的數量也很多,後面來的稍微專業點的人,也懶得去將所有屍體重新排序。
錯就錯著吧,反正這些屍體,最終都得被縫合,入土為安。
陽九點上香,打開棺蓋,縫屍的時候,這白衣青年果然沒有搗亂。
屍體縫好後,他額頭的血洞也消失了。
“多謝陽九爺。”白衣青年很是歡喜,抱拳道謝。
《生死簿》現,開始記錄這白衣青年的生平。
白衣青年是江湖中人,名叫白慕雲,劍法超神,在江湖中也算是小有名氣。
他執劍行俠仗義,挽救了不少無辜者的性命。
這天行到江浙一帶時,白慕雲得知在這一帶,有個叫送喪翁的怪人,嗜殺成性。
只要送喪翁一不開心,就會殺人取樂。
這樣的家夥,自然是白慕雲鏟除的目標。
白慕雲遊走江浙,總算是探到了送喪翁的住所。
那個夜晚,天空中烏雲蔽月,天地間漆黑如墨,寒風蕭蕭。
白慕雲一人一劍闖入了送喪翁落腳的破廟。
送喪翁正在烤火,招魂幡放在旁側,火上還烤著一隻田雞。
肉香襲人。
送喪翁戴著鬼面具,陰聲問道:“你是來殺我的?”
“閣下濫殺無辜,罪惡滔天,今晚我白慕雲就要替天行道,為百姓鏟除你這個禍害。”白慕雲唰地拔出長劍,劍尖迅疾指向送喪翁。
送喪翁坐著沒動,陰聲怪氣地問道:“禍害?你說我是禍害?”
白慕雲原本可以一劍了結了送喪翁的性命,但他猶豫了。
這一猶豫,被送喪翁抓住機會,狠狠一掌印在他的胸口。
白慕雲被打得口噴鮮血,踉蹌倒地。
送喪翁不再乘勝追擊,而是將烤好的田雞拿到白慕雲的面前,笑眯眯問道:“吃嗎?”
白慕雲唾了一口血在田雞上。
送喪翁哈哈帶笑,竟然擦都不擦,直接將那隻田雞啃了個乾淨。
白慕雲感到無比惡心,唾罵道:“閣下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話剛出口,送喪翁竟然摘掉了鬼面具。
別說白慕雲,就是陽九也是愣住。
送喪翁居然也有如此大意的時候。
看著那張年輕詭異的臉,陽九總感覺這張臉他好像在哪見過。
“小子,上路吧。”送喪翁敢摘下面具,只因他斷定白慕雲就要死了。
讓一個死人看到他的真面目,本就是無關緊要的事。
送喪翁說著一揮招魂幡,招魂幡裡頓時躥出一個明晃晃的東西,咻一聲洞穿了白慕雲的額頭。
白慕雲倒下的瞬間,心頭很不甘心。
耳邊只能聽到送喪翁無比得瑟的笑聲。
看完白慕雲的生平,陽九默默蓋上棺蓋。
【縫屍一百一十六具,獎勵宿主一瓶大還丹。】
一瓶大還丹足足有九顆,比少林寺送給武三月的賀禮還要多。
“陽九爺,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白慕雲在陽九面前飄來飄去。
陽九不動聲色,笑問道:“何事?”
“朝廷可有抓到送喪翁?”白慕雲滿懷期待地問道。
看到陽九搖頭,他的臉上頓時寫滿了絕望。
這麽多年過去,朝廷竟還沒查清這個案子。
正如童謠裡唱得那樣,這些朝廷官員中飽私囊個個是好受,為民解憂個個是白癡。
陽九搖頭道:“目前還沒有,送喪翁這家夥非常狡猾,我們連他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怎麽抓?”
白慕雲知道想要抓住送喪翁,就需要制定無比謹慎的計劃。
但目前來說,白慕雲能幫的忙就是畫出送喪翁。
面具下的那張臉,他記得很清楚。
白慕雲想幫陽九畫下來,卻想起他跟拿不住筆。
陽九卻是拿出紙筆,唰唰揮毫,頃刻間就畫好了送喪翁的相貌。
“可是此人?“陽九笑問。
白慕雲目瞪口呆,連聲道:“對對對,就是他就是他……“
陽九又問道:“你躺在這裡多久了?”
這個問題倒是將白慕雲給難住了。
白慕雲想了半晌,只能猜道:“大概有幾十年了吧。”
陽九笑道:“當時你遇到送喪翁的時候,送喪翁的年紀跟你差不多,但因你死了,相貌沒變,如今的送喪翁恐怕是個老頭子。”
白慕雲點點頭。
憑借他記憶中送喪翁的相貌,還是沒辦法抓住送喪翁。
陽九又問了很多關於送喪翁的細節。
白慕雲絞盡腦汁,雙手不斷捶打腦袋,也想不起來。
勸白慕雲離去後,陽九走出房間,看看時間,便打著哈欠回縫屍鋪睡覺。
夢裡,他居然見到了武三月。
武三月臉色潮紅,神情嫵媚,眸光極度勾魂。
驚醒時,天已大量,陽九擦擦額頭的冷汗。
將黃粱一夢用到武三月身上,恐怕是個天大的錯誤。
洗把臉,打開門,沒看到甘思思,也沒看到魏雨燕。
陽九就坐在門口,拿出冥紙扎紙人玩。
扎出的紙人模樣,正是年輕時候的送喪翁。
點睛後,小紙人只是在東張西望,無法給陽九一個準確的方向。
幾十年的滄海桑田,真的能夠改變一切。
小紙人無法辨識送喪翁,想要抓到送喪翁,看來還是得想別的辦法。
“叔叔,我有急事找你。”魏雨燕從一側跑來,拉著陽九進入縫屍鋪。
陽九將小紙人揉成一團,笑問道:“什麽急事?”
“叔叔你看……”魏雨燕迅疾撩起衣服,露出白嫩如雪的肚子。
陽九剛想罵她,卻看到在她的肚皮上,赫然有一個黑色的人影。
那人影還會動,盡管動的幅度不是太大,也讓魏雨燕難受至極。
陽九皺眉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今天睡起來,我覺得肚子疼,然後就發現了這家夥。”魏雨燕的眸子裡已是噙滿了淚水。
陽九笑道:“別哭,等我將這小紙人弄出來,就沒事了。”
“叔叔,你說我會死嗎?”魏雨燕哭得更傷心了。
陽九無語道:“不要每次都這樣,又不是第一次了,怕啥?”
郭七娘從川蜀回來後,還沒好好跟陽九聊過。
此刻她來到縫屍鋪外,卻聽到裡面的聲音和對話,有些不對勁。
“莫非是師父師娘?”郭七娘是來道喜的。
想到師父師娘都決定成親了,提前偷嘗禁果,倒也無可厚非。
就是這事讓她給撞上,感覺怪難為情的。
說起來,她自己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可是月老給她安排的如意郎君到底在哪兒?
過了半晌,縫屍鋪的門打開,魏雨燕率先從裡面走出來,後面跟著陽九。
“叔叔你真好。”魏雨燕想去親陽九一口,卻被陽九躲開了。
怎麽會是雨燕?
郭七娘徹底驚呆了。
此事要是讓甘思思知道,這門親事不得黃?
“七娘回來了?”陽九一眼就看到了郭七娘。
郭七娘手裡拎著禮物,道:“師父,秦王殿下有重要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