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私塾的院子裡,突然傳出“咯噔”一聲響。孔慈安受困於滿腹的思愁中,一夜迷迷糊糊,這聲響,令她陡然轉醒。
她輕手輕腳披衣下床,見江沉閣和張守儀睡得正香,手腳更輕了。輕步走到院內,只見一個紙團落在地上,當即撿起來,展開一看,上面有兩個毛筆字:開門!一時未解其意,就在疑惑間,孔孝安聽見響聲,也悄聲走進了院子。
說到底,孔孝安、孔慈安他們身處日軍鐵蹄之下,都像是驚弓之鳥,一聽見響動,便如臨大敵般要看個究竟。
孔慈安把紙團擼平,遞給哥哥看。孔孝安一見,似乎明白了,立即伏上大門,從門縫中向外察看。眼光所及,是正街對面的字畫裱糊鋪,鋪面大門開了一條縫,隱約看見門縫中有人,且正在向自己這方看過來。
兩道目光對碰,孔孝安一眼認出,是字畫鋪林老板,不覺大奇!他想了想,再次仔細看了看紙團上的字,筆跡熟悉,墨跡未乾,心當即一動,悄悄地把門開了一條縫。這個動靜,立刻被林老板接收到了,只見他把頭伸出門外,朝街的兩頭看了看,不見有人影。於是,林老板閃身出門,軟底布鞋不發一點腳步聲,搶了過來,壓低聲音道:“孔先生,是我!”
孔孝安趕緊把門開大了些,僅容林老板一身能進。林老板不由分說,擠進門來,見孔慈安也在,趕緊點點頭,朝他們拱了拱手道:“打擾了。”
孔慈安悄聲說:“林老板,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
孔孝安則探頭向外看了看,再縮回頭關上門,問道:“林老板,您這是所為何來?”
林老板說:“長話短說,趁東洋鬼子在睡覺,我是替張老爺來接小姐的。”
孔孝安連忙問:“賊胚說戒嚴,您怎麽送孩子回張家?”
林老板說:“走我家後門,用船送。我看過啦,河上沒有鬼子,安全!”
孔慈安一聽即明,江南水鄉,條條水路通四方,小鎮傍水,村落臨河,留亭鎮也不例外。留亭鎮依河傍水,長街分兩旁,孔孝安的私塾,大門正對街,後門通稻田,而林老板的鋪子,則是大門對街,後門對河。
也就是說,林家後門與張家後門之間,聯通著一條小河,張守儀可以用船擺渡回家。於是,孔慈安不敢耽擱,立即說:“林老板,給你添麻煩了,您稍等,我這就去叫醒守儀。”
林老板著急地說:“要快、要快!越快越好!等鬼子睡醒了,就不好辦了。”
孔慈安回房叫張守儀去了,院子裡留下林老板和孔孝安。
孔孝安想了想,說:“林老板,既然水路安全,不才倒有個不情之請。”
林老板說:“孔先生請講。”
孔孝安說:“鎮上賊胚當道,不知何日安寧。不才能否拜托您,幫我把慈安母子送出鎮去。”
林老板沉吟了一下,問道:“萬一出了事怎麽辦?”
孔孝安無奈地說:“聽天由命吧!”
林老板沒有猶豫,說了聲“好”,答應了。
孔慈安聽聞可以搭船逃離這是非之地,她本來就歸心似箭,哪裡會反對?再三感謝後,立即重返房間,把江沉閣叫醒了。
倆孩子睡醒懵懂,林老板唯恐出事,不敢耽擱,一把抱起江沉閣,孔慈安則背起張守儀,悄無聲息地越過街,穿過林老板的鋪子,再從後門登上一艘小漁船,一路上倒也算有驚無險,先是順利地把張守儀送回了張家,然後,孔慈安和江沉閣藏在船艙底下,躲過了日本哨兵站在岸上的檢查,終於逃離虎口,平安回到了家。
江沉閣在家卻僅住了三天,幾個日本兵突然一路尋進了村,凶神惡煞般地一腳踹開了他家大門,在保長馮雲炳的指認下,逮住了江沉閣,就想把他帶走。孔慈安豈肯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被鬼子帶走?當即連哭帶咬鬼子兵,死命抱著江沉閣不放手。
江沉閣被突如其來的鬼子嚇得大哭,加上孔慈安的哭鬧,聲響頓時傳遍全村,村內群眾聞訊趕來,把團團圍在了江沉閣家門口。鬼子見狀,嘴裡嗚哩罵哩一通後,先是朝天鳴槍,後是把槍口對準了人群,作勢要開槍射擊狀,頓時震懾住聚眾人群。
這時,馮雲炳朝大家擺了擺手,說:“鄉親們,稍安勿躁,都聽我說。江家小子江沉閣,是留亭鎮私塾的學生,現在托皇軍洪福,私塾要重新開堂講學,皇軍命本保長來接江沉閣去私塾念書的,大家切莫辜負了皇軍的一番好意。”
群眾哪裡肯信?大家指指點點,七嘴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