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泉最信任的人,除了周量沒有別人。
周量一聽說橋本重重有賞,胸脯一拍梆梆響,去典當行取東西,苦於沒有機會。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典在典當行內的東西,確實不少,實在是沒有余錢贖回來,現在有了皇軍的授權,那不是天賜良機是什麽?
是機會,就不能錯過;是機會,就得說乾就乾!
周量自忖,憑自己一個人,一雙手,可以去典當行拿幾樣東西?有機不乘,天誅地滅,於是,周量叫上大兒子周小河,抑製不住內心的狂喜,抄了根鐵棍,篤篤悠悠地朝典當行走去。
留亭鎮的街道上,家家閉戶,門窗盡關,除了周量父子,空無一人,只有幾隻狗,伏在街邊,伸著長長的舌頭喘息著,一雙雙狗眼烏珠,保持著一貫的警惕,在他們的身上瞄過來、瞄過去。
夕陽正在西下,周量父子逆光而行,余暉下一雙肩並肩的影子。
周量一邊走,一邊得意地吹著口哨,在空曠的街道上,似乎頓時有了君臨天下般的自得;而走在一側的周小河,則念念有詞,嘴裡不停地輕聲叫著:棒棒棒、棒棒棒……
周量呵呵一笑,糾正道:“什麽棒棒棒呀!我們又不是去敲竹杠。”
周小河一樂,辯駁道:“比敲竹杠更高級的話是嘛呀!我看敲竹杠最實惠啦!”
周量得意地說:“不對不對,怎麽能算敲竹杠呢?我們是皇命在身,替天行道,我們翻身的日子來啦。”
周小河掩嘴而笑道:“搞這麽大!哎呀,忘了忘了!我應該帶一個麻袋來裝的。”
周量暢想著說:“沒事,反正現在一個人影也不見,我們進去、出來,再進去、再出來,大不了就這樣來來回回多走幾趟,我非把典當行搬空不可。”
周小河得意地仰天大笑道:“小爺我也有今天,我們發財啦!”
可惜了,周量想來回搬幾趟的設想,終究是沒機會實踐了,周小河的發財夢,也隨著一聲槍響而破滅。
就在周量父子砸開典當行的大門,手拿肩扛了幾樣古董花瓶和金銀器皿,兩人剛剛邁出典當行,“啪啪”兩聲槍響隨之刺破了寂靜的留亭鎮。槍聲、余聲、倒地聲,頓時在街道上回蕩起來。
槍是日本兵開的,槍聲響過,周量父子應聲倒在了血泊中,古董花瓶和金銀器皿,也頓時碎了一地。
夕陽越來越紅,似乎是被鮮血染紅的霞光,照在冒著熱氣的血沫上,嫋嫋升騰起一股帶著火藥迷霧般的氣息。
這樣的迷霧,留亭鎮上的人看不透,甚至,湯泉的肉眼也看不穿。
一群日本兵,兩把冒著硝煙的槍,齊刷刷地狂奔過來,頓時間把典當行這段街道圍得個水泄不通。這時,隨軍記者也恰到好處地趕來了,舉起相機,哢嚓哢嚓一頓猛拍,把倒斃的周量父子,和一片狼藉的典當行拍了個夠。又在這時,橋本也聞訊趕到了現場,開始詢問開槍的人,著手偵破事發案情。
案情簡單、事實清楚,這是一件搶劫案,且當場告破。
案情取證結果,很快得到公開宣布,周量父子搶劫典當行屬實,且有動機、有手段,被維護留亭鎮治安的日本官兵發現,倆劫匪給予當場擊斃!
如此有圖有真相的實錘,第二天便上了當地的報紙。為了留亭鎮的長治久安,橋本同時下令,周量父子的屍體示眾三日,以儆效尤!
就在當晚,橋本再一次召集鎮民開大會,指著屍體,現場說法,誰家店鋪再不開門,難保上門搶劫案重演;本鎮居民,以後一律規范行事,以免被搶誤傷!橋本一郎的說辭,借著安民的由頭,聽來卻是一種活生生的恐嚇。
橋本一郎恩威兼施,普通百姓怎知其中的蹊蹺?甚至有人朝著周量父子的屍體吐唾沫,冷笑且詛咒他們死得好!
只有湯泉終於看明白了,不得不暗自佩服,橋本這手段高明。周量父子的死,被橋本利用到了極致,可算是攜屍首而令鎮民,被蒙在鼓裡的老百姓隻得乖乖就范,接受了橋本的血腥統治。
橋本卻並沒有就此罷休,他是棋局高手,步步為營!因而立即派兵召來周重,當著眾人的面一頓訓誡,要治他對堂弟監管不力之罪,“幸虧”湯泉在一旁力保,這才被免責,不過,周量僅存的那十畝旱地,就此被橋本收繳了去,將來以建糧倉之用。
剛剛從命懸一線中緩過神來的周重,早已嚇得屁滾尿流,連半個不字都不敢說了,為求自保,隻得囫圇吞下沮喪之果,低頭對湯泉千恩萬謝後,連屁都不敢放地躲回了家,閉門思過,腦子像是被短路一樣,不住哀歎堂弟,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