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時值隆冬,趟河走,需要極大的勇氣。
就在江沉閣猶豫之間,龍家瑛背著孔孝安、潘振背著孔慈安,已跨進小河。由於潘振的手有傷,見江靈芸年幼,自感帶她力不從心,說道:“家瑛,我手使不上勁,你來抱孩子。”
龍家瑛已明其意,一把摟住江靈芸,往河中心趟去。
江山堅逃亡引來的槍聲,早已驚動了藤野平原。他立即責令守護周家祠堂的官兵,前往槍聲事發地察看究竟。
這隊官兵,走的是周家祠堂後門,沿著小河前往,行刑場地,是他們的必經之路。
湯泉預先選擇的刑場,離周家祠堂很近,營救時機,就這麽稍縱即逝!
聽見腳步聲傳來,湯泉一把按到正在猶豫的江沉閣,伏在了河邊的灌木叢中。唯恐江沉閣反抗,湯泉捂著他的嘴,利用夜色做掩護,再尋機脫身。
後援鬼子經過時,一眼發現了兩個鬼子的屍體,又聽見河中又劃水之聲,頓時如臨大敵,站在河邊叫嚷著亂槍齊發。
湯泉與江沉閣就躲在槍口之下,黑夜可以遮蓋身影,卻擋不住流彈飛射。湯泉用手豎在嘴唇,示意江沉閣不要發聲。
江沉閣點點頭。
湯泉收回捂住江沉閣嘴巴的手,悄悄地帶著他匍匐而行。他們在槍聲和鬼子呱呱亂叫的嘈雜聲掩蓋下,順著河沿,一路爬行。正當湯泉自以為脫險之時,一顆流彈擊中了他的腹部。
他一中槍,勁力全散,卻一聲沒哼,把江沉閣摟在懷裡,再也挪不動身子了。
湯泉躺在河灘邊,大口喘氣接力。不一會,對岸傳來了槍聲,湯泉猜想,一定是龍家瑛和潘振他們上了岸的還擊,心因此不憂反喜,附在江沉閣的耳邊悄聲說:“成了。”
江沉閣大氣不敢抽,仍然點點頭。
鬼子見河對岸有槍聲,當即下河追了過去。
湯泉一開口,已經牽動到血脈噴湧,卻絲毫不敢懈怠,趁著岸上、河上的雜亂,積蓄了一些力量後,繼續向前爬行。
當湯泉帶著江沉閣爬至一碼頭,他再也爬不動了,費勁地從內衣口袋中,取出一物,塞進江沉閣的口袋說:“這是一個戒指,替我交給孔溪雲,他會明白的。”
江沉閣見湯泉渾身是血,禁不住驚懼交加,剛想哭叫,被湯泉再一次按住嘴巴:“不能哭,別說話,鬼子會聽見。你聽我說,這個戒指的事,除了孔溪雲,不管是誰,都不能說是我的,明白嗎?打死也不能說,記住啊!”再三關照,“一定要記住,你一定記住了。”
江沉閣點點頭,無言淚橫流。
湯泉的氣力在一點一滴地消失,他屏住呼吸繼續說:“我力氣沒了,不能送你出去了。這個碼頭是、是張家的。上面就是張家,等天亮了,你去他家躲一躲。他們有仇,會收你,你就等、等……”他的氣息越來越弱,話說不下去了。
江沉閣的恐懼,終於開始消散,漸漸地冷靜了下來,懂事地點著頭。湯泉在私塾教日語時,江沉閣原本就跟他很是親近,眼見湯泉渾身鮮血,有氣無力的樣子,既不舍,又不忍,淚水一個勁的“嘩嘩嘩”地流,當即緊緊拽著他的衣服低低地說:“我們一塊去守儀家躲著。”
湯泉氣若遊絲,油盡燈枯,眼睛已無力睜開,斷斷續續地說了最後一句話:“我、我是好人。”此話一出口,咽下了僅剩的一口氣。
江沉閣的眼淚,傾盆而流,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只是伏在湯泉的身上,
悲傷流淌著腳邊的小河。 湯泉的體溫,急速下降,越來越涼。
江沉閣挨不過傷痛過度,加上寒冬朔風的凌厲侵襲, 及時內心的恐懼,一口氣沒接上,竟然暈了過去。
等到江沉閣醒來,已經躺在了張來坤家。
晚上河邊時斷時續的槍聲,令張來坤和嚴鳳琴一夜未眠。
張來坤遭受鬼子凌霸,落得個家破人亡的境地,已無懼生死,聽見槍聲來自後門河邊,便一直伏在後門處,後門側邊的牆上有一扇窗。他透過窗口,眺望著外面的動靜,碼頭全部落在眼裡。
他本來只是想察看個究竟,外面這麽就突然間槍聲大作!伏在窗下看了一會後,猛然間發現有個黑影爬到了碼頭邊。也就幾分鍾的時間,那個黑影一動不動了!
由於天黑,張來坤看不清是誰,但不看清是誰似又不甘。於是,他仗膽開啟一條門縫,探頭向外撩看,驚見躺在碼頭邊黑影旁,依稀還有一個人影。
張來坤偷偷遠遠地凝目一看,竟然有一個孩子伏在鬼子的身上,似乎已死去多時,剛想轉身關門。孩子?會是誰家的孩子?是好奇,令他貓腰下碼頭,湊近一看,居然是江沉閣。
就這樣,張來坤顧不上死活,立即把江沉閣抱回了家。
也就一步之快的時間差,湯泉的屍體,被日本人發現收了去。張來坤頓覺一陣僥幸,就快了那麽一步,江沉閣被撿回了一條命。張來坤見江沉閣還有一口氣在,便對妻子嚴鳳琴說:“這孩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嚴鳳琴歎了口氣,說:“說這話還早著了,昨晚出了那麽大的事,等會東洋鬼子肯定會挨家挨戶搜查,你不如趕緊想想法子,我們把沉閣藏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