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男此話一說出口便後悔了,因為浦成同志的話猶在耳邊,心裡頓時暗暗自責,這是在違反組織紀律,隨即便想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連忙轉移視線,看著遠方的天空說:“你不是在查老丁和甄貴的身份嗎?為什麽不也去查查顧律呢?”
孔立強的注意力,一直沉浸在丁貞才與黃桂仁在驢德順夜見這事上,沒有察覺到卓立男此時的心理波動,也就順著自己的思路坦誠相告:“我已經查過他了?”
卓立男吃了一驚:“啊?你對顧律的身份也已經懷疑啦?”
孔立強點點頭道:“顧律、丁貞才、甄貴,他們三人是我們身邊關系緊密,整天照面,離得最近的人,所以我不得不有所提防,知己知彼嘛!我必須了解他們的底細。”
“我知道你請嚴青幫忙查過甄貴,但你從來沒提也再查顧律。結果怎麽樣?”卓立男松了口氣,她一心二用,邊說邊自我安慰著,既然他早就在查顧律的身份了,那麽剛才就不算說漏嘴啦!她重新把視線轉到了孔立強的臉上,像是自言自語般地接著說:“顧律這人一身匪氣,整天吊兒郎當,說話也沒有一句正經的時候,擦眼辯色、見風使舵的本事倒得心應手。依我看啊,他就是一個市井混子,不像一個實在人。”
孔立強意味深長地看了卓立男一眼,微微一笑道:“呵呵,人不可貌相啊!”
“什麽意思?”
“他家裡很窮,家境不好,日子過得很苦。”
“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去過他家!”
“他家裡你都去過?”
“是的,我去過。你別看他不著調的樣子,他上有體弱多病的父母,還有一個看上去腦子不太好使的妹妹,下有一對兒女,他愛人到沒什麽特別之處,也不知道有沒有工作在做。反正啊,我看得出,顧律是他一家的頂梁柱。他們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住一個面積很小的家。這樣的一個家,全靠他掙錢供養,很不容易的!所以啊,正所謂臉上笑得越甜,心裡其實越苦,他在我們面前嘻嘻哈哈,那是裝出來的。假如我像他這樣的情況,我估計是不懂怎麽笑了!”
“有這麽誇張嗎?”
“你沒見過,我去過他家一次,你無法體會,我心裡看得沉重。”
忽然,卓立男像是發現了什麽,豎起食指搖了搖說:“不對不對,我們扯遠了,好像說著跑題了。”
孔立強點著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初步排除了他的身份懷疑,他太難了,應該不會有組織背景,否則他們家完全可以改善生活條件的。”
“我不同意你的想法,一個人的信仰,與生活條件,家境貧富毫不相乾。”
“嗯,這話說得在理。卓立男,我發覺我們還是有共同觀點的。”
“廢話嘛!”
“可是,我們以前經常會爭論不休,存在太多的觀念差異。”
“那是我耿直,是忠言逆耳。我還得糾正一下,不叫觀念差異,是信念,嚴守紀律的信念。”
“好,隨你怎麽說吧,否則我們又要犯老毛病啦!”
“行啊!我們言歸正傳,接下來你想怎麽做?”
“接受你的意見,我再去單獨會會顧律。”
“你可要注意分寸,千萬別嚇著人家。”
“那是自然!”
在貌似閑聊之間,孔立強已開始尋思打探顧律的辦法。
要摸清楚顧律的身份,
唯有靠近他,從片言隻語、舉手投足中,梳理蛛絲馬跡! 既要不突兀,又能穿透面具直擊內心,孔立強想到了棉花。
不錯,是棉花,做棉衣的棉花。蘇北根據地有了布紗還不夠,戰士過冬需要棉襖棉褲以及棉被,做棉被服怎麽離得開棉花!然而,韓奎的手裡,卻偏偏獨缺棉花。
在上海棉花的市場上,有本地棉花和外來棉花兩種,本地棉花顧名思義,那是本地棉農自產自銷,因市場需求量大,本地產量遠遠不能滿足市場的需求,所以,包括新申棉織廠在內的多家廠商,會直接去北方采購,用水陸兩種方式引進上海。韓奎盡管控制著上海水路進出通道,但這些廠商的進貨手續完備,十六鋪碼頭倉庫只是起到了過橋轉運的作用,韓奎有著他的道義與操守,自然不會橫插一手來明搶。既然韓奎不屑做強盜的勾當,因此,孔立強的大韋行也就沒有棉花生意可做。
孔立強記得,顧律曾經有一次跟說過這麽一句話,“條條大路通羅馬,實業路線走不通,何不走黑市?”那麽,能否在這句話上做做文章呢?
就在孔立強心慮苦思之時,有幾輛特高課的車開到大韋行門前戛然而止,車上跳下十來個持槍士兵突然衝進了大韋行,一身軍裝的石田在隨從的簇擁下,腰間掛著軍刀,大搖大擺地直接走進了孔立強辦公室。
這一變故,猝不及防,令孔立強、卓立男、顧律以及丁貞才等眾人目瞪口呆。
這事還得從頭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