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立強不得不承認,黃淑慧的話說得有道理。他想起黃淑慧,免不了想到了喬英子。喬英子自從那次在大韋行門口負氣而去,便再也沒有與她說過話,甚至是聽她說話,也是在她的婚禮現場,自己被壽谷夫逮住之時。孔立強伸出手指算了一下,幾個月過去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
喬英子是孔立強藏在心底的人,幾乎每天都會在腦子裡過一遍“喬英子”這個名字,卻自律著,沒有想去見她一面,甚至有幾次路過大成製傘工坊,也沒有刻意想停下腳步。
還是不見為好!這是孔立強一直在暗暗提醒自己的話。
順從心思,孔立強再一次翻起心頭對自己說過幾百遍的這句話。既然還是不見為好!那為什麽還會如此想她?他仍舊給不了自己答案。
當孔立強坐著黃包車回到大韋行,因而愣愣地忘記了下車。是車夫提醒他:“老板,到了。”
孔立強這才陡然回過了神,連忙道了聲謝,付了車費,低著頭走進了大韋行。
卓立男一見,立即迎了上來:“你怎麽才來?失魂落魄的,遇到什麽事啦?”
孔立強有些心虛,不敢與卓立男對視,說了聲:“去了趟碼頭。”便匆匆忙忙地走去他的辦公室。
卓立男跟了上來,問道:“你去碼頭幹什麽?是為了新公司開張的事嗎?”
孔立強反手關上門,說:“開張的事由甄貴和老丁在張羅。”猶豫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
卓立男見他精神不佳,欲言又止的模樣,繼續問道:“既然這樣,好端端的你去碼頭幹什麽?你的心裡肯定藏著事,不會是特高課又在尋你的麻煩吧?”
“特高課找我什麽麻煩?”
“不是出了這檔子事了嘛!他們懷疑到你頭上來啦?”
孔立強知道“這檔子事”是指藤野平原被刺一事。說:“這幾天,我活在他們的視線下,誰能想得到會與我有關?否則當真是活見鬼了。”
“你肯定有心事。你剛才的樣子,我的眼睛又不瞎。”
孔立強唯恐自己的心事被卓立男看穿,只能說:“是為嚴青的事。我不敢對你說,怕你又說我與軍統搞不清楚。”
卓立男歎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說:“我們之間還有什麽敢不敢說的事,真有你的,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一直反對我與嚴青結交。所以、所以……”
“別因為所以了。這件事,我盡管不知道其中的細節,但我知道,嚴青是為了你,做了巨大的犧牲。我們做事必須有原則,但做人不能沒有良心,你想什麽就去做什麽,我絕對不會反對。”
“謝謝你的理解。”
“客氣什麽!從你的神色來看,貌似不稱心,是沒敢在韓奎面前張嘴嗎?”
“不是。非常順利!韓奎很有品,我一開口,他二話沒說,立即動用了丁育春的關系。沒有任何周折,現在已經說好了,遠比我預想的要順利。壽谷夫已經答應放人,韓奎讓我要防止小鬼作惡刁難,帶幾根黃魚去打點一下。”
“是嗎?那就最好不過了。黃魚要準備多少?你有現貨嗎?”
“沈家俊?你還記得嗎?我怎麽也想不到,居然是這家夥幫我預想做了準備,就像是有先見之明。整件事回想起來,特別有趣,如有神助。”
“誒,真的有意思了。被你這麽一說,我的身上也像是出現了神跡。”
“怎麽說?”
“我背後的尾巴,
今天不見了。” “是吧?唉喲,真的是個好消息。在以前,我們一直不順利,我真希望啊,這是我們人生中的一個轉折點,從此會一直這麽這麽順利下去。”
“希望吧!你準備什麽時候去接嚴青?”
“現在就去。”
“嚴青應該是被特高課密捕的,你去接人,想過怎麽應對了嗎?”
“想過。嚴青是警察,又有杜月笙做靠山,壽谷夫逮捕嚴青做得再怎麽隱蔽,他心裡肯定清楚,是瞞不過青幫的……”
卓立男打斷道:“壽谷夫偏偏就自以為是了呢?”
孔立強很乾脆地說:“有人在暗中盯你,也必定會有人在暗中盯我。我們一起去我家陪嚴青喝酒,我認為啊,壽谷夫肯定掌握了,那我還需要任何隱瞞嗎?只要壽谷夫問起,我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我與嚴青是朋友。嚴青被抓到特高課,自然是青幫的人來告訴我的。現在是丁育春出面打招呼,壽谷夫與丁育春應該不會有交情,那麽,丁育春肯定是請日本司令部給壽谷夫下了什麽指令。我沒猜錯的話,壽谷夫是不會,嗯,是不敢為難我的。”
“你分析得有道理,不過還得小心些,過於托大……”
“我明白了。我問你,這兩天,那個許萍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你想問什麽?”
“她有沒有來找你?或者給你什麽暗示?”
卓立男雙手一攤:“什麽都沒有!一切照舊,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她甚至都不多看我一樣。還是老樣子,經常與美亞一起進進出出。對了哦,上次她與張美亞說,盛昌路發生特高課抓人的事,我現在已經明白了,她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我也已經想到了。那麽,你分析一下,她到底是誰?屬什麽的?”
“你不是認為他們是軍統的人嗎?”
“你別忘了,她刻意給你暗示的目的是什麽?”
“讓我以後別再自作主張……哦,我明白了,盛昌路是我們的地盤。”
“沒錯!假如她屬軍統,不可能會幫組織來向你發出警示。”
“但她假若是我們的人, 怎麽會那麽巧地來接我逃出特高課設的陷阱?安排你去大同旅社見潘振,那是軍統的主意,我們的人不可能知道原一峰的行刺計劃,這又怎麽解釋?”
“確實有些複雜!以我看,有兩種看可能。”
“哪兩種?”
“要麽許萍是雙面人,要麽原一峰是雙面人。”
“你這麽分析,更加複雜了。又把原一峰牽了進來,他是黃桂仁安排給你的接頭人,照這麽說,黃桂仁的身份又可疑了。”
“是啊!這水太深,我著實看不清。”
“我們只能學許萍,也裝糊塗,走一步看一步。”
“問題是,我剛剛在碼頭,韓奎說要送一輛車給我。我不會開車,就必須請一個司機。隨便聘用一個司機,我不放心啊。”
“哦!你說了半天,是在打許萍男人的主意。”
“正是這樣。”
卓立男低頭想了想,說:“你在軍統面前就是一個透明人,其實不用糾結,我們可以不管許萍夫婦是什麽人,我想啊,他們一定不會是漢奸,你完全可以用,只要平常小心,說話做事留個心眼,多防著點。”
孔立強沉吟了半晌,拿定了主意,說:“你說得對,我們起碼可以確認,他們不會是壽谷夫的人。這樣啊,立男,你找個機會,去對許萍說,就說我要聘用一個司機,看看她有什麽反應。”
卓立男點點頭說:“明白!”
孔立強打開辦公桌抽屜,取出三根金條放進包裡,說:“就這樣吧!我現在就去特高課把嚴青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