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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行旅程》五十七、逃出留亭鎮
  劉見根旨在立功,來搜尋張來坤通匪的證據。眼看張來坤家被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東西,隻得威脅了張來坤幾句後,帶隊惺惺然地走了。

  張來坤一獲自由,心急火燎地跑回房間,壓低聲音問道:“人呢?”

  嚴鳳琴連連拍著心口說:“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剛才差點快嚇死我了。”

  張來坤拽著她的手,著急地問道:“別說沒用的,你把他藏哪兒了?”

  嚴鳳琴余驚未了,抬手指了指屋頂說:“老虎窗、老虎窗……”

  張來坤頓時明白了,當即松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說:“虧你想得出,這麽高,你是怎麽把孩子送出去的。”

  房內的老虎窗確實很高,在房中閣樓之上,派透光、透氣之用。

  嚴鳳琴喘了口氣,搖著手說:“不是我,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想得到……”

  張來坤不容她囉嗦,問道:“是沉閣的主意?”

  嚴鳳琴點著頭說:“可不嘛!我當時都快急瘋了,哪裡還想得出法子,是沉閣他活絡,我只是說了一句快躲起來,他就像個猢猻一樣,順著大衣櫥櫃爬上閣樓,再攀上柱梁……”

  張來坤說:“我知道了,命不該絕啊!”說罷,疾步走出房間,找來一張梯子,靠上老虎窗,接著說:“快接他下來,否則要被凍死的。”

  嚴鳳琴見張來坤爬上梯子,剛叫了一聲:“沉閣……”

  張來坤低聲斥責道:“別叫,別叫,別讓那幫畜生聽到。你去關大門。”

  嚴鳳琴應了聲,去了。

  張來坤順著梯子鑽出老虎窗,只見江沉閣躲在屋頂的窗後,已被凍得瑟瑟發抖,趕緊招了招手:“那幫黃狗皮子走了,回來吧!”

  江沉閣的手背凍麻了,臉上分不清是淚還是鼻涕,卻沒有哭,爬到窗口叫了聲:“張、張老爺!”

  張來坤伸手抱住,一邊下梯子一邊說:“別怕,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就不會把你落到東洋鬼子的手裡。”

  江沉閣抱著他的脖子,說:“謝謝張老爺。”

  張來坤說:“以後別叫我老爺。”

  江沉閣怯生生地問:“叫什麽?”

  張來坤想了想,說:“我家守儀是吃你娘的奶長大的,你們是兄妹,你以後就叫我寄爹。”

  江沉閣知道“寄爹”的意思,果真叫了聲:“寄爹。”

  在江南地區,不管是大戶人家還是民工佃戶,為了攀親也好,為了生活亦罷,有收乾兒子、乾女兒的傳統習俗,而乾兒乾女通常叫乾爹“寄爹”,因此,張來坤要江沉閣叫自己“寄爹”,實乃是把江沉閣把自己的孩子來收養了。

  張來坤把江沉閣接到地面,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說:“嗯!好,以後聽話就行,我會想法子送你離開這裡的。”

  江沉閣使勁地點了點頭。

  張來坤嘴上這麽安慰江沉閣,但卻沒有送他出鎮的辦法,隻得暫且把江沉閣藏在房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日夜提心吊膽著度日。

  十幾天后,張光耀的爹過世了。

  張來坤與張光耀是同姓族親,親自上門憑吊作別。就在張來坤在死者大體前磕完頭,剛想辭別回家,人堆裡有一陌生的面孔,貼了過來抱拳一揖,打招呼道:“張老爺節哀!”

  張老爺節哀?張來坤一愣,這樣的招呼顯得有些突兀,卻也沒有多想,回了一禮道:“節哀,都節哀!”

  那人悄聲道:“馬上就開喪飯了,

您不吃了再走嗎?”  張來坤歎了口說:“唉!不吃了。”

  那人哈腰說:“好吧!小的送你。”

  張來坤仔細瞧了瞧,略感疑惑地問道:“你是?”

  “我是光耀的表弟。”

  “哦!難怪面生呐!”

  “是是是,我很少來光耀家串門。”

  “那你忙,不勞煩送啦!”

  “要送的,要送的。”

  張來坤不再多話,只是暗自點頭,這個表弟倒是懂得禮節,不過有些迂腐了。

  那人也不多話,跟在他的身後,走到沒人之處,突然壓低聲音說道:“張老爺,我是三郎的朋友,我叫李小光。”

  張來坤一驚,低頭瞥了一眼,那陌生的面孔,不覺令他起了一分戒備,打著哈哈道:“呵呵,你說的三郎是誰呀?我認識嗎?”

  李小光悄聲說:“張老爺,我說是三郎,就是去周家買糧的江三郎啊!”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明白了。張老爺,你去江塘壩的事,三郎跟家瑛都知道了。我們一直想來看你,可小鬼子盤查的緊,三郎不能來,我也不敢冒昧打擾,免得給你添麻煩。要不是光耀家辦喪事,我們真沒前來問候的機會。”

  “你說的這些,我真的一句也聽不懂。”

  “我明白我明白。”那人說罷,突然往張來坤的手裡塞了一個紙團,隨後抱拳道:“張老爺,小的不送了,等會來吃喪飯吧!”

  張來坤愣了愣,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連忙作揖應付道:“好說好說!”

  李小光轉身回了張光耀家, 張來坤腳步不停,一回到家,展開手中的紙條,分明是一幅簡潔明了的工筆畫,上面畫著一個墳場,有一男一女兩個人站在墳塋前,一人彎腰鞠躬長揖。

  張來坤一看就懂,這是在張守道夫妻的墳墓前,與江三郎見面時的場景。

  這樣的場景,只有參與之人心知肚明。

  張來坤頓時後悔不迭,重重地拍了一記自己的額頭,那人果然說得不假,是江三郎派來的人,也幸虧江三郎準備此畫做信物,否則要誤大事了。

  李小光有備而來,確實是江三郎深知張來坤的為人性格,生怕他不信任李小光,這才提前畫了這幅畫,以備接頭之用。

  龍家瑛和江三郎得到張來坤去江塘壩的消息,並不知道張來坤此行的用意,但猜到他肯定不會沒來由去江塘壩,反倒一度猜想,可能是張來坤有潘振的消息,所以才利用張光耀父親過世的機會,委派李小光前來打聽具體情況。

  張來坤不再猶豫,隨後獨自去張光耀家吃喪飯,“湊巧”地與李小光坐在了一起。不過,他們生怕有藤野平原和劉見根的人在場,因而僅僅是打了聲招呼,並沒有一句多余的話。待到喪飯結束,遺體告別儀式開始,他們才在嘈雜的氛圍裡,張來坤與李小光耳語一句:“孩子在我家。”

  李小光點了點頭。

  其後,一直到子夜時分,李小光瞅準機會,翻牆進了張來坤家,總算接上了已中斷的聯系。在當時,李小光並不知張來坤口中的孩子是誰,至此才知道,江沉閣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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