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立強通過老板娘的話恍然大悟,原來這裡是三青幫的地盤,那麽,皮匠、煙攤、茶客他們這些人的異常,倒也說得通了。
他走出民豐旅館,再次確認無人盯梢,這才拐進了40號小巷,那個納鞋底的姑娘還在。
姑娘坐在小凳子上,抬頭凝視著孔立強問道:“你找誰?”
孔立強說:“聽說這裡住著一個老中醫,我是來買一張專治牛皮癬的藥方。”
姑娘說:“這裡沒有老中醫,只有養蘭花的師傅。”
孔立強說:“蘭花師傅養蘭花,柳暗花明購藥方。”這是接頭暗號。
姑娘站了起來,輕聲道:“敢教白紙變黑字,有多遠滾多遠。”這句也是接頭暗號。姑娘說罷,轉身進了一家院子。
這個小巷,不走進不知道別有洞天。
孔立強不再說話,跟著走進院子,頓時豁然開朗,居然視野開闊,庭院深深,連著三間面寬的閣樓,只是閣樓之門緊閉。
姑娘等孔立強走進院子,反身關上院門,悄聲說:“你遲到了。”
孔立強點點頭:“不錯,我遲到了。”
“你足足遲到了十分鍾。”
“我發覺街上有……”
“不用解釋,遲到就是遲到。”
“我小心謹慎也是出於安全的需要。”
“可你要見的人已經走了。”
“什麽?走了?”
“是的,到點就走了。”
“那怎麽辦?我等了你們這麽長的時間,他怎麽可以說走就走呢?”
“也是出於安全的需要。”
“好吧!組織給我留下什麽指示嗎?”
“沒有!”
“怎麽會這樣?你告訴我,我接下來該怎麽做?”
“你什麽也不用做,繼續耐心等待通知。”
孔立強的心一凜,這一耽擱,竟然錯過了接頭的時間,事情因而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不過,他很快冷靜下來,不由得往深處暗暗思量,也許,是考驗自己的時刻到了!當即忍不住拍了一記額頭,懊喪地說:“假如是組織需要的甄別,我無條件接受組織的審查。”
“你明白就好。”
孔立強怎麽會不明白?在敵人的心臟裡展開工作,對每一位同志的信任與懷疑,僅相隔一線的距離,自己與組織失聯長達一百多天,接受組織的考察,已在所難免。於是,他歎了口氣說:“我理解,也接受!”拱了拱手,“告辭,我期待盡快能再見,我們後會有期。”
姑娘自始至終站在門口沒動,有意無意地擋住了孔立強的去路,突然抬手指了指院子,說:“不急,院內的花開了,你欣賞一下再走吧。”
孔立強不知道姑娘葫蘆裡買什麽藥,禁不住眉頭一皺,冷冷地問道:“什麽意思?”
“沒有什麽意思?”
“是不讓我走了嗎?”
“不是。”
“你究竟想幹什麽?”
“我讓你欣賞鮮花盛開的春天。”
姑娘的話,滴水不漏,且剛柔並舉,卻似乎不容孔立強違拗。孔立強感到一陣悲涼,脊背上滲出了縷縷寒意,有些惱怒地說:“我用一個黨員的黨性發誓,絕對沒有背叛組織,你就因為我遲到了十分鍾,就開始懷疑我,你這是在犯錯誤。”
“我是在嚴格黨的工作紀律。”
“你這算什麽態度?”
“我的態度是,嚴肅認真負責。”
“你這是在假公濟私,找借口遊戲自己的同志。”
“恰恰相反,我為安全起見,是在保護每一位同志。”
“你軟禁我,耽誤我的時間,這是在犯紀律性錯誤。”孔立強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接頭時間的長短,同樣有著嚴格的規定。
姑娘不甘示弱:“起碼我不急不躁,心中無鬼,所以不怕恐嚇。”
“什麽?我恐嚇你?姑娘,我明人不說暗話,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向組織反映你今天的所作所為。”
姑娘咧嘴一笑道:“請便,隨你!我好心好意請你賞花,別不識好人心哦!”
“你今天這麽做,是誰給你的權利?”
“我的黨性。”
“你你你……”孔立強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碰著姑娘的軟釘子,氣得直打哆嗦。
姑娘坦然一笑:“你著什麽急呀?難道你當真變成了鬼?”
“牙尖嘴利!我好男不跟女鬥,說不過你。你給我一句痛快話,我什麽時候能走?”
“恐怕一時間是走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