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男恍然道:“藤野平原知道孔溪雲,但不知道孔立強。換句話說,誰也不認識孔立強,但孔溪雲的名字,因為劫糧而在日本人那裡掛了號?是這樣的嗎?”
嚴青打了個響指說:“聰明!卓小姐,那您說,我為什麽說有五成的把握?”
卓立男說:“這則尋人啟事藤野平原看得到,看不到就是對半開,便是五五成。”
嚴青說:“錯!尋人啟事可以連續幾天刊登,一定會引起日本人的注意。我說的五成把握是,藤野平原再自持驕縱,也絕對不會一個人來抓孔大哥,要知道,藤野平原也不認識孔大哥,所以他一定會叫幫手來確認孔溪雲。我說的這五成,不是刺殺藤野平原,我是在說孔大哥舍命一搏,只有五成逃生的把握。要麽死、要麽活嘛!”
卓立男倒吸一口涼氣,盯著孔立強問:“只有這麽一個辦法嘛?”
嚴青替他回答道:“華山一條路。”
卓立男難過地說:“立強,你有其他辦法的,只是你不想用吧!”言下之意,組織聯系不上,但呂昌這條線可以求助,只是當著嚴青的面不能明著說。
孔立強已然聽懂了她的話,說:“我的殺父母之仇,怎可假手於人!”
嚴青對著孔立強說:“唉,話可不能這麽說!一人力弱,兩人力強,有人搭把手總比一個人死拚要好。就像上次,我行刺橋本一郎,差點脫不了身,不就是靠你的掩護才成功的嘛!”
卓立男對著嚴青問:“你刺殺橋本一郎也是陌生行刺嗎?”
嚴青說:“差不多!區別在於,橋本一郎是調來了上海,是天助我也,讓我用了大半年的時間謀劃才成的,藤野平原不同,他只是來述職,來滬僅逗留幾天。要在短短的幾天內報仇,堪比登天還難。”
孔立強似乎平靜了下來,微微一笑,故作輕松地說:“我也有時間,起碼還有一個月呐!一個月,可以做很多事。有些事嘛,我不去做怎麽知道成不成?有些仇,我不去報,會一生意難平。家仇不報枉自為人!否則就算去地下見父母親的面,我也無顏面對。”他的話,越說越嚴肅,越說越蒼涼。
一言畢,卓立男的眼睛一眨,一串淚珠無聲滑出眼眶。她連忙抬手擦去,然後端起酒杯對孔立強堅定地說:“我會跟你在一起。”
嚴青一聽,誇張地攤開雙手說:“我的天呐!還有什麽山盟海誓比得上你們的鐵骨宣言?哎呀,太感人了,快讓我也喝一杯,必須壓壓驚,壓壓驚!我心跳得厲害,都快被你們肉麻死了。”
嚴青的玩笑,並沒有撼動氣氛的壓抑,他們不再多說,也不用勸酒,各自一通豪飲,一瓶酒很快見底,卻在表面的酣暢淋漓之下,難掩心頭的凝重。
這一晚,誰也沒走。
卓立男睡在孔立強的房間,孔立強和嚴青則睡在客房。
孔立強心事重重,一時沒有隨意,那把椅子坐在窗口,看著窗外的天空,心裡開始暗暗謀劃起來。
嚴青說了句:“你不睡,我先睡啦!船到橋頭自然直……唉!”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欲言又止。
孔立強回道:“天意弄人。”
嚴青打了個哈欠說:“少說摸不著頭腦的話,空想沒用,早睡早起,水來土掩。”
孔立強說:“這事落在你的身上,我猜你也睡不著。”
嚴青說:“我早已百毒不侵。你鬧心就多看看月亮、多看看星星也好。夜空能讓人冷靜。
” 孔立強說:“你還睡不睡呀?睡不著就起來陪我說說話。”
嚴青翻了個身,用手撐著頭說:“你幹嘛不找卓姑娘來陪你說話?你們有沒有在一起呀?”
孔立強說:“沒有!好好的提她幹嘛!”
嚴青收下手,放平身體說:“我看得出來,卓姑娘對你是沒話說的。你心裡在想什麽,其實吧!我不猜也知道。我們做這一行,有了今天沒有明天,當真喜歡一個人,要對她好,就得硬著心遠離人家,免得害人一生。唉,我是這麽認為的。不說啦,越說心裡越冷,我睡了。”
孔立強凝視著夜空,一語雙關地說:“太難了。”
嚴青說:“我們是男人,不需要多愁善感!對了,你別去租房子,我有現成的地方。”
孔立強一怔:“你不是住在杜家嗎?”
嚴青沒好氣地說:“我們誰都有幾間備用房,有備無患嘛!你別說沒有啊!”
孔立強歎了口氣說:“我還真沒有。”
嚴青說:“喂,你還讓不讓我睡呀?你退路都不留,那是在作死。不聊了,我睡啦!過幾天我陪你去看房子,包你滿意。我讓你省點錢,也好讓你預先買副棺材。”
孔立強說:“詛咒我!你的嘴可真夠損的。”
嚴青沒有再回話,他翻了個身,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酒精起了作用,不一會就打起了呼嚕聲。
孔立強收回看夜空的目光,坐在窗口看著嚴青緊裹被子側身而睡的影子,不由得心潮起伏,更有莫名了的感激。
對嚴青的感激,不僅是他來報藤野平原來滬的消息,而是感激他對自己的信任。
孔立強明白,在這間屋子裡呼呼大睡,當著自己的面不備戒心,鼾聲震天,這樣的信任,除了同鄉人間的親近之外,更多的是唯有信任。信任?來自共同抗日的一致目標?他忽然想到,等到趕走日本人的那一天,還能這麽親密無間嗎?
“有了今天沒有明天!”嚴青剛才說的話,雲繞於孔立強的耳邊,不知不覺的喃喃自語了一句:“明天不知是何天!”
就在孔立強了無睡意的同時,卓立男也睡不著。孔立強的滅門之仇,重重地壓在她的心上,想了越久,意志越是堅定。
這仇,一定要幫孔立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