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立強隨口一說“好像想到辦法了”,其實,他只是為了岔開卓立男的話題,脫口說說罷了。不過,等他靜下心來,隱隱約約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那便是,壽谷夫暗中去找丁育春核查之事。
那批棉紗布,在黃叔平的操作下,幾經轉手,最終送達揚州的空殼公司,存放在了某個倉庫。而這個“某倉庫”,孔立強是不知道的,他往深處想,既然壽谷夫查到了這個倉庫,那麽他們一定知道這個倉庫的地址,配合調查的丁育春他們是否也知道呢?或者,那個核查文本是否被丁育春保存著?文本上一定有倉庫的地址!
孔立強默想,只要知道這個倉庫的地址,一切就好辦了。到時,把棉花送去這個倉庫,哪怕沒人收貨,讓他們當無主貨處理,也許最終就能落入根據地的手中。
其實,他也知道,這樣的想法不切實際,非常牽強,而且風險極高,經不起任何人的推敲,但除了這麽做,還能怎麽辦呢?
所以,孔立強在腦子裡暗暗決定冒險一試。他的腦海急速翻滾,先去找唐忠寶,打聽出壽谷夫的核查材料,他們是否保存著。
於是,孔立強立即把心中的設想跟卓立男講了一遍,卓立男低頭想了想,說:“孔立強同志,你是來負責搞笑的吧!”
孔立強說:“沒路可走,有一條縫也得去鑽一鑽。”
“只怕弄巧成拙。”
“我有去打聽的借口,就說是為了保證與重慶的交易萬無一失,需要知己知彼,了解各方面的檢查方向。”
“我不同意!孔立強同志,你太一廂情願了……”
“你別說了,反對無效,我決定了。”
“你、你,你的脾氣為什麽總是這樣?在這樣的環境下,你怎麽就不會改改。”
他們又是一番爭執,卻誰也說服不了誰。沒有結果的商議,似乎變成了不可中和化學試劑,雙方不肯退讓,隻得各自保留意見,約定等在晚上再做決定。
心有千千想,小道路路通!
孔立強的想法複雜,而世事進程,有時候卻很簡單。
在傍晚時分,大韋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開口拜見孔立強。
卓立男把來人帶進了辦公室,孔立強一見,不覺大感意外,來者竟然是陳來生。就是住在文康裡,在新生棉織廠做機修工的陳來生。
孔立強不知道的是,陳來生是上海工會會員,中共江蘇省委上海地下組織部的外圍骨乾。
孔立強心心念念要為蘇北根據地籌措的棉花,也是上海地下組織部的急中之急!冬季即將來臨,部隊的過冬棉衣尚沒配備到位,部隊軍政部正在想方設法籌集。
換句話說,孔立強想到的事,根據地早就想到了,因而,上海的黨組織也早就在暗中籌謀了。
只是,由於日本人封鎖了所有的出市通道,上海地下組織負責籌集的棉花,先後有三批次遭到偽軍和日本人的攔截,且連帶三個通往蘇區的地下線路被特高課破壞。盡管如此,他們與孔立強一樣,信念越挫越堅,仍然沒有放棄,千方百計也要把棉花送去根據地。
孔立強為了追尋黃桂仁,曾經誤打誤撞,闖進了陳來生家。面對孔立強反常的來訪,陳來生的警惕性極高,當時立即向工運領導作了匯報,工運領導謹慎起見,又向上海地下組織部轉述了陳來生的懷疑。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事。
哪怕陳來生暫且不是組織成員,但他已靠近黨組織,
如果陳來生已被日本人盯上,拔出蘿卜帶出泥,稍有不慎便有人會受之牽連。所以,孔立強在陳來生家的突然出現,立即引起了組織部的高度重視,並當即決定,必須弄清楚孔立強借故去陳來生家的意圖,著手暗中調查孔立強的身份。 鑒於地下黨組織的架構,戰鬥在各條並行線上的人,相互之間不允許產生橫向聯系,加上孔立強被組織隔離,曾經與他有過接觸的同志,此時已全部撤離上海,也就沒有查明, 孔立強是“自己人”。但也非一無所獲,他們在暗中查到,大武小武兄弟曾經在十六鋪碼頭上廝混,後來突然失蹤了,孔立強有十六鋪的韓奎做靠山,他去文康裡找人,倒也情有可原。可疑的是,就在孔立強出現在文康裡不久,軍統上海站被特高課查封了,這之間會有什麽關系呢?
組織部通過深入調查,最終得出結論,孔立強只是一個生意人,沒有與日本人勾結的跡象,但他做的生意更像是在替韓奎做黑道生意,與黃叔平走得很近,而韓奎又有汪賊政府的人在撐腰,黃叔平的弟弟黃叔同是川沙遊擊隊的副隊長。
在上海地下組織部看來,孔立強是一個很懂結交的人,也是一個行事神秘的生意人,其商行做的生意,可以自由進出上海。
最蹊蹺的是,孔立強最近正在四處遊說,動員一些老板向教會捐贈棉花。
也是棉花!
向教會捐贈棉花,其意為何?
他們在走投無路之時,孔立強的生意能夠“自由進出上海”,讓地下組織部看到了一線希望。於是,孔立強這個名字再一次落入了他們的視線,能否利用其商人逐利的本性,加上欲做善事的心思,把根據地急需的棉花運出上海呢?
組織部通過陳來生對孔立強本性的轉述,經過連夜磋商,取得一致意見,爭取孔立強值得一試!當然,他們並沒有想著在一棵樹上吊死,而是多路出擊,尋找棉花偷運出上海的通道。
因為陳來生與孔立強有一面之交的緣故,去大韋行“敲門嘗試”的任務,也就交給了陳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