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男與錢千芊直接找去了軍統蘇州站。不過,她們並沒能進去,在門崗有人出來見她。卓立男記得清楚,此人正是在湯包館製止吳雲冰拔槍之人。
那人見是卓立男,聽卓立男說準備回滬,特來與吳雲冰告別,倒也沒有懷疑,直說:“老吳在鳳儀鎮執行公務,什麽時候回來我也不知道,得看他的行動順不順利了。”
卓立男裝出幽怨的模樣,說:“難怪他有兩天不見了,原來是在做事。嗯,做事重要,那就幫我帶句話吧,就說我在上海等他。”
“沒問題,話我一定會帶到。你們什麽時候走,要不要我替老吳送你們?”
“我們就這兩天走!不用送!謝謝長官,告辭了!”
她們離開軍統站遠了些,錢千芊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鳳儀鎮?會不會與他有關?”
卓立男想了想說:“十有八九。”
她們邊走邊說。
錢千芊問:“他們怎麽做到的?我們毫無頭緒,軍統卻能在短短的幾天內找到鳳儀鎮?”
“軍統的耳目眾多,到處有他們的爪牙。況且,瓷器行被他騎走的自行車是最大的目標。”
“明白了。找到自行車就等找到他。我們接下來怎麽做?”
“我去鳳儀鎮,你化個妝,去瓷器行盯著,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出現。”
“什麽才算可疑人?”
“他也許還會回來,你必須截住他,告訴他被軍統盯上了。什麽叫可疑人?這是一個好問題。”
“哦?好在哪?”
“我先比喻一下,小偷走路,眼睛在習慣上不會看路……”
“而是喜歡盯著人家的錢包看!我明白了。假如有人進瓷器行,回頭賊腦四處張望,卻偏偏不去看陳列的瓷器樣品,反而像我們上次那樣,找老板東拉西扯、七問八問,這樣的人就是可疑之人。”錢千芊搶過話頭說。
“差不多就是這意思。”卓立男點點頭。
“假如真有這樣的人出現怎麽辦?”
“你遠遠跟著,看他們會去哪裡。”
“好的!我明白了!卓姐,你一個人去鳳儀鎮?”
“我想去試一試,不去的話,我必定會後悔一輩子。”
“那你去了鳳儀鎮,萬一被吳雲冰發現了怎麽辦?”
“我自有辦法應對,大不了被他當我是動了情。”
錢千芊輕輕地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忽然問:“你知道鳳儀鎮在哪嗎?”
卓立男抬頭看看天,說:“不知道!說實話,我心裡一點也沒底,鳳儀鎮在哪裡,其實並不重要,我肯定是找得到的。重要的是,孔立強他會藏在哪裡?他是躲起來了?還是逃了?或者是被特務殺了……”
錢千芊搶斷道:“不會的!絕對不會被特務殺害!”
卓立男扭頭看了看錢千芊,卻沒有說話。
錢千芊接著說:“假如他被軍統特務殺害了,吳雲冰這個花癡哪會幾天不見人影。”
卓立男收回目光,一臉沉重地說:“我擔心的就是這個。”
“為什麽?”
“我最怕的就是,他落在我們同志的手上。”
“這有什麽好擔心的?這不是好事嗎?”
“唉!他的性格不好,不喜歡解釋,不願為自己辯護,這樣的人會吃虧的。唉……”卓立男輕輕地歎了口氣,“他做過許多事,有好幾件事呀,是好心辦了壞事,是好心做了錯事。連我都差點冤枉了他,更何況是不了解他的同志哦!”
就在她們說話的同一刻,
吳雲冰正帶人在鳳儀鎮上逐門逐戶搜查著。 卓立男分析得沒錯,瓷器行的自行車,成為了吳雲冰最大的追查方向。據打更人的檢舉,看見孔立強半夜騎車出城的記憶清晰,去向直指城外。
掌握了大方向,吳雲冰一路追蹤到了鳳儀鎮,萬步所在的聯絡點,反倒成為了他們的目標。吳雲冰虛張聲勢,派人在鳳儀鎮逐家搜查,他親自帶隊搜查萬步所在地。
吳雲冰在鎮上的搜查一無所獲,但萬步和組織部的同志們卻是吃驚不小。
其時,組織部已經知道了孔立強的身份,待吳雲冰的搜查一結束,立即向他表明,自己是蘇州組織部工作調查組,請他滯留於此,不過了為了調查相中監獄越獄事件的真相。然而,孔立強怎肯相信他們的一面之詞?面對組織問話,依舊是一臉無辜地裝聾作啞。
組織部拿孔立強沒辦法,不得不暫且把他晾在一邊,重點分析、打聽吳雲冰突然來全鎮搜查的目的,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萬步的身上,對孔立強的禁管因而松懈了許多,不再束縛他的手腳。
孔立強熬到晚上,趁看守不備,尋機逃了出去。他吃不準拘禁自己的人到底是誰,但不管怎樣,萬步那裡是絕對不能再去,因而決定先出了鎮再說。
鳳儀鎮只有一條狹小的街道,商鋪也不多,幾乎沒有夜市,唯有一家飯店亮著燈,裡面傳出一陣陣劃拳喝酒的聲音。孔立強見前方是亮著燈的飯店,後面是萬步的隱匿屋,街上的行人很少,心想一旦被人發現,必將逃無可逃。於是,他潛入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小巷。
就在這時,他身後有兩個漢字衝上了大街,正是當時緝拿孔立強的組織部同志。組織部已經發現孔立強脫逃,馬上追上了大街,卻不敢張揚追趕,只是對視了一下眼神,便各分一路,分別朝街道的兩頭疾步尋去。
孔立強已經辨出了這倆人的身影,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在他貼著圍牆壁進退兩難之際,他仰頭一瞧,圍牆上有鏤空的花窗,豈不是最好的上牆借力點?
地上街面不能走,翻牆上房,走屋脊不乏是出鎮的安全路線。
孔立強翻身爬上圍牆,再攀上屋脊,貓腰走過幾家房頂,在陡然間,他的心猛然一跳。他的身形隨之一滯,順眼朝有光的地方一瞧,不覺頓時驚呆了。
有光的窗口是飯店二樓包房,包房內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分明是卓立男,有人正對她動手動腳,而卓立男似乎在反抗。孔立強凝目一瞧,對卓立男動手的男人,分明是在湯包館同台相坐之人。
分別才多久,她已另結新歡!
孔立強怎麽可能不這麽想!此時此刻的他,不得不這麽想!
愛情是毒藥,誰愛誰受傷。孔立強放得過天地,放得過曲折冤屈,恰恰放不下卓立男。然而,孔立強的心裡難過歸難過,絕望是絕望,他堅信卓立男不會變節。因此,孔立強盡管已經看出吳雲冰不可能是自己的同志,他同時想到的是,卓立男一定是帶著任務來接近吳雲冰。
愛情受傷,感情仍在!孔立強目睹眼前一切,堪比中槍,渾身疲憊不堪,再也沒有了逃離的氣力,他楞在屋脊上,默默地瞭望著那心如刀割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