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會存的語氣堅決,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
孔立強不由得暗暗叫苦,才剛剛與組織聯系上,查內奸的事毫無進展,楊會存已然下了逐客令!然而,他不能表示反對,還得做出欣然接受的樣子說:“屬下遵命!”
楊會存笑道:“你不是我的屬下!孔立強啊!你還是回南京好!從此不問上海事,一心隻做安樂王。哈哈哈……”他為自己的幽默仰頭大笑,“等我們抓到夏靜琴,破獲了日諜案,我會親自來南京,向毛局長匯報,說其中有你孔立強的功勞。怎麽樣?我夠意思夠朋友吧!”
孔立強留在上海的路被堵斷,一時找不到理由留下,隻得再次表示感謝。他掃了一遍在場眾人,只有原一峰知道自己的來意,此時此刻,多麽希望原一峰想出個辦法來,能夠把自己留下,繼續完成沒有完成的任務。
可是,原一峰不能有任何表示,因為他們仍然處在相互仇視的敵對表象中。孔立強眼睜睜看著原一峰坐在自己的對面,卻連一個眼神的交流都不能做。他感到分外的無助,不得不接受現實。
孔立強不得不這麽想,所有的計劃化為泡影,查內奸的任務已無法完成,上海之行失敗了。他的失落,溢於言表,呆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著。直到會議室人皆散盡,他也沒有想到一個留下來的辦法,唯能長歎一氣,暗暗思量,如何去向組織交代!
第二天,重獲自由的嚴青,親自駕車把孔立強送到了火車站,孔立強甚至沒時間與武善堂告別。當然了,嚴青在內心裡並不願放孔立強走,因為他堅信自己的判斷,原一峰不是共黨就是日諜,可楊會存要讓孔立強回南京,他不能違抗頂頭上司的命令。
在嚴青的心裡,他已解除了對孔立強的懷疑,當看到雷荃的調查報告後,只有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感覺,原一峰太難對付了。他因此暗想,憑一己之力,要想揭開原一峰真面目,難如上青天,只有與孔立強聯手,也許還有希望。
嚴青幫孔立強買了一張火車票,見發車時間尚早,便找一家咖啡館等候。嚴青說:“我們功虧一簣,就此放過原一峰,我實在是不甘心啊!”
孔立強說:“都是你的好副官,去蘇州整出這麽一個調查報告來。”
嚴青說:“此事不能怪雷荃,他是在恪盡職守,倒是原一峰這個奸賊……”他搖搖頭,“他太奸了,做事做到滴水不漏,我自愧不如。唉……”他歎了口氣,“強哥呀!照此看來,沒有了你的幫助,要我一個扳倒原一峰,希望渺茫了,黨國危矣。”
孔立強心裡暗罵著“草泥馬”,嘴上卻說:“我就不信了,他偽裝得最好,總有露馬腳的時候。你別放松,繼續緊咬不放。”
嚴青說:“那還要你說!怕只怕他這次抓到夏靜琴再立新功,讓全世界都幫他證明,他是忠誠於黨國的之臣。反之,我就是奸佞小人了。”他搖著頭頓了頓,“哦!對了,阿木林有消息了嗎?”
“沒有!”
“這個阿木林,只有吹牛的本事,徒有虛名。”
“這樣吧!”孔立強看了看手表,“離上車時間還早,我去給他打個電話。死馬當活馬醫,實在沒有好消息,也算是我盡力了。”
嚴青的眉頭一皺,說:“打電話有什麽用?送你來火車站前,我就給他打個電話,他的電話沒人接呀。”
“那我就沒辦法了。”
“要不這樣,我們去找他一次。”
孔立強再次看看手表:“一來一回,
時間不允許呀!” 嚴青站了起來,一口喝光杯中的咖啡,說:“大不了簽票,改下一班車走。楊站長沒說非要你上午回南京,下午走也不算抗命。”
孔立強笑道:“聽你的。”
他們果然驅車去找阿木林,然而,阿木林不見蹤影。他們坐在車內等了一會,嚴青看了看孔立強,欲言又止的樣子。
孔立強說:“是不是該走了!”
嚴青眨了眨眼睛,忽然邪魅地一笑,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什麽意思?”
“你留下不走了!可好?”
嚴青的話,正中孔立強心懷,但他卻搖頭說:“這可不行!我人在屋簷下,可不敢抗命。”
“有什麽敢不敢的?出了事,我幫你擔著。”
“我留下總得有理由吧?楊站長已經明確下令,緝拿夏靜琴的事由原一峰負責,我繼續跟阿木林眉來眼去,讓他們知道了如何交代?我抗命的罪名可不小,可能會讓我前程盡毀。”
“交代個屁!你不需要再插手日諜的事。”
“那我留下來幹什麽呢?”
“你不要回站裡,也不要過問日諜一案。你留下來,請阿木林暗中幫我調查原一峰。你剛才說得很對,他偽裝得最好,總有露馬腳的時候,你就幫我找出這個馬腳。楊會存已經明確表示,取消了對原一峰的調查,我不能明著跟他對著乾。強哥!願意留下來暗中助我一臂之力嗎?”
“這可不好!原一峰何許人也?我幾斤幾兩?我心中有數。你讓我暗中查他?這不是找死嘛!我做不到,恐怕要辜負你的美意了。”
“你還沒明白!我不是要你去跟蹤調查原一峰,是讓阿木林去做。阿木林在這行摸打滾爬幾十年,這點本事總有吧?否則哪能活到今天,照片早就上牆了。”
“哦……我知道了,你是讓我留下來做你跟阿木林的中間人。假如阿木林直接向你匯報,可能會被原一峰識破。我暗中與你聯系,倒是可以麻痹他們。”
“差不多,就是這層意思。”
孔立強的心跟著一動,說:“我違抗楊會存的命令,私自留下來可要預備一條退路。”
嚴青點點頭,說:“嗯!有道理!事無遠慮必有近憂,你想怎麽做?”
孔立強用手指敲敲自己的額頭,裝出努力想主意的樣子,說:“我來上海的第一天,你給我看過一張共黨的名單。我跟共黨之間,你是知道的,已經水火不容了,不是他們死就是我亡。”
“你的意思是,用查找地下共黨為私自留下不走的借口?”
“這個理由牽強嗎?我總得為我自己留條後路呀,以免上峰追責嘛!”
“理解理解!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是我慫恿你留下來的,你的後路,我一定要為你鋪好。嗯,這樣吧!我給你幾個共黨嫌疑人的名單,一旦楊會存或者原一峰發現你在上海的蹤跡,你就把名單交上去,就說這幾個共黨跟你以前打過交道,你留下是為了查實證據,破獲共黨潛伏在地下的隱秘諜報系統。 ”
峰回路轉,能夠就此留下來,已經得償心願,而嚴青的這番話,更加令孔立強感到驚喜,這不折不扣屬於意外所得!他立即裝作將信將疑的模樣,問道:“真的假的?說人家是共黨可不是鬧著玩的,隨便編個名字就說是共黨,也是蒙混不過去的!”
“哎呀!這道理還需你說?強哥,你是真心要幫我,所以我才會豁出去幫你,當然,歸根結底我們都是在幫我們自己。”
“嚴副站長呀!你現在說話也喜歡繞來繞去了,我被你說得頭都暈了。”
“一句話,千真萬確。”
“不可能吧?當真是共黨,你為什麽不抓?”
“我是等時機再抓。”
“喲喲!嚴青啊嚴青,你當了副站長,果然跟以前大不同了。照你原來的脾氣,眼裡哪容得下沙子?早就連根端了。”
“你不明白!有些人是抓不得的!沒有真憑實據,沒有抓現行,我是不能隨意抓人的。”
“這個道理我懂。”
“那就得了。強哥,你聽好,記住了。康元裡3號甲,有一對夫婦,男的叫董澤楷,女的叫卓晚秋。抗戰勝利前,他們一直在南洋經商,據說生意做得一般,在南洋混不下去了,最近已經回來了……”
孔立強大驚失色,連聲問道:“什麽?你說什麽?康元裡3號甲?”
嚴青微笑著說:“對,沒錯,康元裡3號,是不是很熟悉呀!”
孔立強的心頓時一沉,不覺叫了一聲:“啊!我的天呐!嚴青,嚴副站長,你這不是在耍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