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青沒有再與孔立強說什麽,他在南京一共待了三天,隻用了半天的時間在局裡周旋,其它都與孔立強在一起,幾乎是吃住都在一起。不過,孔立強沒有再問工作上的事,嚴青也沒主動提與原一峰相關的話題,他們只是身著便裝,在城裡閑逛小巷、看風景、吃特產小吃,有說有笑的模樣,誰也看不出他們是軍統,倒像是一對出身顯貴的至交好友。
這樣的場景,令孔立強想起了湯泉!他至今不知湯泉的真實身份,也就隨口說道:“我有一個朋友是日本人的翻譯官,現在小鬼子投降了,也不知道他怎麽樣啦!”
“還有這事?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他為日本人做事,誰敢說嘛!”
“你不也是一直跟日本人走得近呀!”
“所以我差點被當作是漢奸!還是大漢奸呐!”
“看人不能看表象,就像你,以前是共黨,後來當漢奸,現在我們走到了一起。”
“喂!你也當我是漢奸!哪壺不開提哪壺!”
“開個玩笑嘛!你那個朋友叫什麽名字?”
“湯泉!我們老家湯家溝人,泉水的泉。”
“哦!是我們老鄉呀!我回上海後去查一查,只要他活著,也許有跡可循呢!”
“那好呀!我真希望他不是漢奸,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很有可能的哦!能做翻譯官,說明他是個讀書人,那就是人才,我們國家需要這樣的人呢!”
他們就此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過了一會,嚴青突然說:“你有沒有回過家?留亭鎮老家?”
孔立強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說:“出來後就沒回去過。”
嚴青問:“我也一樣,出來後就沒回去過,你想不想回去看看?”
“好啊!”孔立強的眼眸中閃出一道光亮。
“我幫你去向黃部長請假去!走!”嚴青說這話時,神采飛揚,顯得有點激動!
純屬臨時起意,他們說走就走。黃桂仁批準了孔立強的回鄉探親假,他們一起回了趟老家留亭鎮。
留亭鎮,鎮還是不大的小鎮,但早已物是人非。
孔立強先是與嚴青一塊去了他家,破舊的房屋中,只剩下張來坤和嚴鳳琴夫婦,他們看著一身戎裝的嚴青,叫著“張守德”、“孔溪雲”的名字,拉著他們的手老淚縱橫。
隨後,他們一起去了孔立強的老屋。父親孔孝安一手創辦的私塾,如今已被鎮政府佔用,改為了鎮管所,裡面的家具物事早已不知去向。
孔立強在屋內走了一遍,只有戰戰兢兢的鎮管所人在一身軍服面前點頭哈腰,再也找不見當時的舊貌,孔立強心裡有誰不出來的難受。鎮管所人得知孔立強是這所房屋的主人後,立即帶著他去了河邊,找到了一處雜草叢生的荒丘,說這裡就是孔孝安他們的埋骨處。
孔立強再也控制不住,長跪在墳前淚如雨下。
在嚴青和張來坤的幫助下,孔立強重新培土築墳,並立了一塊碑,親筆書寫了碑文。
他們在留亭鎮住了兩晚,就此作別。孔立強直接回了南京,嚴青卻是去了蘇州,提取了孔立強在蘇州留下的關於原一峰的所有證據,這才回到了上海。
孔立強心裡掛念著內奸的事,一心想著盡快把懷疑屈雙喜叛變的事向組織匯報,苦於沒有聯絡人,他再一次自作主張,以“祥雲”之名在金陵日報上刊發了一則尋人啟事,用意在於,浦成或孟銅盡快派人來見。
然而,他沒有等待組織的人,卻接到了來自上海軍統的內部通知,要他即刻啟程赴滬,具體事宜沒有誰向他透露。 回上海!正合孔立強的心意!
孔立強因而不得不猜想,他在嚴青面前的說詞起作用了。他暗暗高興,趁嚴青來南京之機說是那些話,就是為了今天,讓嚴青出面把自己調回上海。
見心願達成,孔立強一下子興奮起來,似乎一切盡在掌握,見到浦成,揭開屈雙喜真面目的天時、地利,已然近在眼前。
說走就走!這天,孔立強風塵仆仆趕到上海,一出火車站,赫然見到嚴青親自來接站,禁不住喜形於色。他無言而笑,一把擁抱住嚴青道:“在南京,我接的你……”
嚴青心有靈犀般地說:“在上海,是我來接你!”
孔立強張揚地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實在想不到,天地輪回這麽快。”
嚴青的心情也是大好,點頭笑著說:“對!就這麽快!”
“讓我來,是你的主意吧?”
“你說呢?”
“除了你不會有別人。”
“那還問!多此一舉嘛!”
“你千萬別想做和事佬!我跟他勢不兩立,今生避不開,也不想看見他。”
他?孔立強口中的他是指誰?嚴青自然清楚。就笑道:“不做和事佬,我是要滿足你的願望。”
孔立強的心暗暗一驚,詳裝不解地問:“我的願望是什麽?我都不知道!”
“我知道!”
“說來聽聽!”
“上車再說不遲。”
他們一坐上接站的小車,仍然像在南京一樣,並肩坐在了後排。
嚴青說:“我沒有征求你的同意,急著把你叫來,有兩件事讓你做。”
“哦!是嗎?”
“其一,我手上有一份名單,是古祝群轉過來的名單。”
“古祝群?76號的特務頭子?”孔立強的心頭一喜。
“沒錯,就是他!他見勢不妙,帶著兩份名單過來洗白了自己。”
“這家夥精乖得很呐!有眼光,見風使舵的本事一流了。”
“這是人家的求生本能!確實是他見風使舵的本事。你怎麽不問我是什麽名單?”
“我問了你會說嗎?”
“當然會說呀!否則我叫你來上海幹什麽?是兩份名單,一份是日本人投降前潛伏下來的特務名單,一份是中共潛伏的特務名單。日本人特務我們抓的差不多了,但共黨狡猾得很,我們一展開抓捕行動,他們就聞風而逃了。 ”
“哦!有點明白了。”
“那你說。”
“抓日本特務與我無關,你是讓我來抓共黨的特務?”
“這不是你報仇的願望嗎?”
“可以這麽說!不過,你有些為難我了,我當時被他們排斥在外,不認識他們呀!我怎麽下手?再者,我是從那邊過來的,現在你讓我抓他們,這事一傳出去,我裡外都不是人啦!”
“你這算什麽話?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現在是擇主為之,誰能說三道四?共匪不除,我們必將終生難安,你不必有顧慮。”
“那麽,你是其二呢?”
“幫我指證原一峰!”
“啊!你又把我頂上了風口浪尖!”
“怎麽?心軟啦?”
“不是心軟不軟的問題,是做人的原則,他畢竟幫我報了大仇。”
“但他也曾想殺你!”
“他無情,我不能無義呀!我原來是想,對原一峰這種人,敬而遠之吧!”
“我跟你的懷疑一樣,我們的目標一致。你就在蘇州的證據,我現在已經全部取到了手,只要你站出來指證他,我們聯手就一定能揭開原一峰是共黨的真面目。”
“非要做得這麽絕嗎?”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你有多少把握?可別忘了,他有黃部長這個靠山。”
“他們之間沒有私人交情,只有不為你知、我知的利益。所以,只要指證原一峰是共黨,誰也保不了他。”
“好吧!我聽你安排!”孔立強的心,暗暗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