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成沉吟了一會,說:“組織獲知你尚在人世,立即重新調查了你的事。你除了貿然轉帳去大進公司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外,其它的事基本上都搞清楚了。因此,當我回根據地向孟政委匯報工作的時候,孟政委就向我通報了內奸的事,也就點了你的將。沒有第二人選,孟政委隻提了你一人。”
孔立強說:“感謝你們的信任,我堅決服從組織的安排。”
浦成說:“為了讓你重返軍統,孟政委和我都是同一種意見,要讓你立了功回去。”
“立功?帶著功勞去獲取黃桂仁的信任?”
“是的!”
“所謂功勞,無非就是敵生我死,這種事我不做的,否則我又將百口難辯。”
“回軍統,不是你孔立強個人的事,事關重大。孔立強同志,清除內奸的關系又多大?我們心知肚明,已經不需要我多說,所以啊!我們作出一點犧牲是值得的。我這次去江南遊擊隊,我們戰線上的同志都認為是為了調查你幫助他們劫軍火的事,其實,我是為了去找你。這事只有我和孟政委知道。”
“對不起,都怪我……怪我一時糊塗,脫離組織這麽久……”
浦成擺擺手,阻止他說下去:“不用說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軍統收到的消息是,你已經被我黨擊斃,現在你死而複生,有了徹底叛黨的主觀意識,恰好是你回軍統最好的跳板。當時卓立男有心也好,無意也罷,她倒像是有先見之明,幾乎是提前一年多的時間來謀劃了。世上的事啊,就是這樣,往往沒有道理可講,可謂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怎麽看都順理成章。你唯獨缺少的便是一件打回去的功績。”
“浦成同志,我重申一遍,有損我黨利益的事堅決不乾。”
“別急,你聽我說完。我跟龍隊長已經商量妥了,他會把你們劫來的軍火存放在太湖邊的倉庫裡。我們原計劃這麽安排,你回上海後主動去找原一峰,因為他是你與黃桂仁之間的聯絡人。然後你告訴他,望亭鎮上又遊擊隊的聯絡站。接下來,軍統就會順藤摸瓜,找到被劫的軍火,你必將是該次功績的第一受益人。不出意外的話,你回軍統的門就此打開了。當然啦,你這麽做,對我們的損失並不大,你完全不必有顧慮。”
“軍統不可能這麽好糊弄,他們會對我展開調查。”
“我已經準備好了。我會把卓立男誅殺你的文件報告泄露給軍統,還會在得知你沒死的消息後暗殺你一次,足以瞞天過海。”
“你現在的意思是?”
“當時,槍斃你的人是卓立男,你們應該是勢不兩立的對手。現在的問題來了,卓立男非但沒殺你,還幫助你躲了起來……”
“不是這麽回事,是……”
“我知道不是這麽回事,是在外人的眼裡看起來像有這麽回事。你繼續聽我說下去。卓立男為什麽幫你躲起來?因為她愛你!這個理由的可信度很高。接著,她來蘇州找你,你又打傷了軍統吳雲冰,把卓立男帶出來鳳儀鎮……”
“吳雲冰當時喝醉了,他應該沒有認出我來。”
“我叫你別打岔,你總是打斷我的話,你這個脾氣得改。孔立強同志,我們不能太過自信,更不能存有僥幸心理。吳雲冰是誰?他是老牌軍統,論能力跟我們不相上下,所以我們不能低估他們任何一個人。卓立男在吳雲冰的眼皮底下逃出鳳儀鎮,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他們也會分析為什麽?最好的理由便是你們有分不開的感情。
”浦成說到這兒,眼睛緊緊盯著孔立強,頓了頓才又說:“在這個節骨眼上,錢千芊失蹤了,我想把這件事利用起來。” “哦?”孔立強神色不變,聽到這兒才應了一聲,
“假設錢千芊落在秦福之的手上,那麽,你就把留亭鎮上的聯絡點交給秦福之,條件是把錢千芊換出來。”
“我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
“愛情!你跟卓立男之間沒有愛情,恐怕沒人會相信,包括我在內。她為了你可以不顧一切,你為了她也完全可以百事不顧,這便是愛情的力量。既然誰都相信你們之間有愛情,那麽,你和她不管做什麽違背常理的事,有了愛情的前提,也就說得通了。你們做任何出格的事,都將情有可原。”
“你的意思是,讓我把找到軍火的功勞讓給秦福之,然後在蘇州公開身份,讓他們去找黃桂仁或者原一峰核實,然後我必定會被遣回上海?”
“沒錯,我就是這麽想的。當然,你也有可能被送去南京!如此的話,等同於曲線救國。我們先借秦福之來幫你證明,為你回軍統創造條件,再想法子回到軍統上海部。嗯,我有信心,你不管是在蘇州還是南京,組織都有辦法讓你回滬的。最好就是,省卻這些麻煩,你能夠直接被黃桂仁直接指派回上海。這不是沒有可能,只是顯得太過理想化了些,按照以往得來的經驗,此事不會那麽順利而已。”
“是太過一廂情願了。”
“不管啦!我們先等消息吧!只有得到確切的消息,我們才可以合計下一步計劃。”
孔立強籲了口氣,頓了頓問道:“我進了軍統之後,組織安排誰來做我們之間的聯系人?”
浦成盯著孔立強看,反問道:“你希望是誰?”
孔立強回避了浦成的眼神,側過身去,悄然坐在了椅子上,抬頭撫摸著自己的額頭,輕聲說:“除了卓立男,我聽組織安排。”
浦成有些驚訝:“哦?有理由嗎?”
孔立強說:“她斃我、放我,應該不再是秘密了。她的身份也就算是公開了,怎麽還可以做我們之間的聯系人?”
“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不成立!因為你們有愛情,愛情可以讓人改變信仰,就算軍統知道卓立男同志是共產主義者,誰能懷疑到她會奮不顧身跟你走的決心?就像現在,卓立男來蘇州找你,我們完全可以把她做出個樣子,她是來配合你破獲軍火被劫一案的,以後她就完全可以留在你的身邊工作。”
“道理上似乎說得通,不過,我不希望是她。”
“嗯!好!我同意。”浦成非常爽快地說。
“那太好了!”孔立強盡管這麽說, 但臉上沒有一絲達成心願的喜色,反而隱隱有種複雜的表情,流露在他失神黯淡的眼眸中。
浦成說:“我盡管非常不理解,不理解你為什麽不希望卓立男留在你身邊。這是你的選擇、你的要求,我代表組織給你明確答覆,我同意。我不會問你理由,但我會告訴你我的想法。”
“啊?”
“卓立男最近的表現,不管是在工作上,還是在個人的思想情緒上,她的表現啊,我很不滿意。她的變化太大了,完全沒有了當初派她在你身邊工作時的積極、沉穩……嗯……那麽的堅持原則。她現在太過感情用事,確實已經不適合繼續留在你身邊工作了。”
“是嗎?我跟她分開太久,對她現在的狀況不了解,但我可以替她向組織保證,卓立男同志忠誠於黨……”
“不用你來保證,孔立強同志,你不必激動,黨組織從來沒有懷疑卓立男同志的立場,以及她對革命工作堅定的信念。只是她是跟你在一起工作的時間長了,大概是在潛移默化中被你同化了吧!哈哈,我太相信愛情了,愛情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浦成同志,我當真這麽不堪嗎?”
“哦!我開個玩笑!唉,你也別介意,我再怎麽眼拙,也能看得出來,她的心裡只有你,你的心裡有著她,否則呀!你們也就不會事事處處、分分秒秒都在替對方設想了。你們呀,要是在和平的歲月,肯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對愛侶。可惜生錯了年代,可惜啊!可惜了!”
孔立強一時怔住,陷入了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