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各大城市的軍統站,一得到代局長乘坐的飛機失事的消息,立即派出特使來南京尋安示好。這些人來南京的食宿問題,理當是總務部的事,黃桂仁讓孔立強來負責接待。
上海站派來的人是嚴青,孔立強看著名單開始尋思起來,如何利用這樣的機會回到上海去?他吸取了在蘇州時的教訓,被動的策劃,才造成了如今被動的局面。他因而決定,只有不露痕跡地主動出擊,才有回上海的希望。
孔立強親自去火車站接嚴青。
嚴青出站,猛然間見到孔立強,不覺驚呆到合不攏嘴,怔怔地抬手指著他不敢相認。孔立強張開雙臂,衝上前緊緊地給了嚴青一個大大的擁抱,附在耳邊問道:“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嚴青也緊緊地抱住了曾經同床而眠的兄弟,直到感受到了貼身的真切,這才叫道:“我的天呐!你是人是鬼?”他松開手臂,上下打量著一身戎裝的孔立強。
孔立強整理了一下筆挺的軍裝,笑著說:“我穿軍裝比西服還有型!怎麽樣?合身吧!”
嚴青樂了,哈哈大笑道:“小樣!孔立強,到底什麽情況?你怎麽來了南京?”
“這算什麽話?我們久別重逢,你別的不問,卻質問我怎麽來南京?你想幹什麽?懷疑我這身服裝是偷來冒充的嗎?”
“哎!你想到哪兒去了!我聽說你出現在了蘇州,後來又誰也不知道你的消息。剛才一看到你呀,我還以為眼花了。”
“開玩笑!你一點也沒有我的消息?你是吃什麽飯的?蒙人也得看看對象吧?”
“是真的!我確實沒有你任何的消息。”
“算啦!看來我們是陌生了,我是死是活,哪有你的官位來得重要。”
“你說這話就傷人了!呃,不對,要是你把我當兄弟,你從蘇州跑來了南京,怎麽一直沒有找我?一個電話,一封信都沒有!你這算什麽意思?在你的眼裡,我又算什麽?”
孔立強笑著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我的嚴副站長啊!我們今天還能夠見面,也算是老天爺開眼了,我是一言難盡啊!走,上車說。”
嚴青點頭道:“好!我們今天一定要好好聊聊,要促膝長談,要再睡一張床……”
孔立強打斷道:“算了把!你不得了哇,竟然眼睛一眨的變化,一個小警察變成了現在上海站的副站長,與原一峰已經平起平坐了。了不得、了不得,當年我們三個也可算是肝膽相照,相扶相持,我實在想不到,你們都當官了,只有我掙扎在死亡線上。”接待車不遠,走幾步即到,孔立強打開車門,伸手道:“長官請……”
嚴青重重地推開孔立強的手臂,笑道:“我去你媽的!跟我假惺惺地來這一套。”他鑽進車子,拍拍車座,“坐進來呀!我太好奇了,這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快點來跟我說說。”
孔立強坐在了嚴青的身邊,面對嚴青,自然是有問必答,簡單扼要地說了被卓立男舉槍相對的經過,並把他在蘇州的遭遇,同樣有選擇地過濾了一遍。最後,他說:“按照紀律,我不能與你聯系。後來原一峰欲置我於死地,我更加不敢造次,以免引火上身。本來就想著,我們三個人彼此不再相見也好,省得誰都無法面對誰。”
嚴青仔細地聽說,不時地插話問些細節,聽他說到這兒,問道:“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孔立強雙手一攤,說:“我還能有什麽打算?得虧黃部長收留我,
我苟且偷生得了。” “你窩在這裡,空有一身本事也施展不開,總不能這麽得過且過下去。”
“還能怎樣?我認命了!我是從那邊轉變過來的人,我還能去哪裡?我的歷史不清不楚,與你們這樣身家清白之人無法比擬,還能有什麽想法?所以呀,我從來沒有怪黃部長不給我討個說法,能有個安身之處,我已經很滿足了。”
“話不能這麽說啊!我聽說黃部長以前就是中共的人,現在他都是部長了,你泄哪門子氣呀!”
“這個你有所不知了,黃部長是軍統打進共產黨內部的人,他的性質跟我完全不同,沒有可比性的。我是看出來了,像我這樣的情況,有人能夠相信我的話,能夠賞我一口飯吃,已經不錯啦!所以說呀,過去的事我就不多想了,人家有後台罩著,我鬥不過人家,相互不見就是最好不過的事。這句話我不是我說。”
“哦?”
“是黃部長對我說的。”
“看來黃部長待你不錯。”
“當然,他當年就有心栽培我了。唉!怪我有眼不識泰山,當時眼拙、眼拙了。”
“什麽叫眼拙?這才是正常的,否則的話,他能夠被你一個新兵蛋子一眼看出,還臥什麽底?早就被共產黨給乾掉了。”
“這倒也是哦!”
“喂!強哥,我有一件事得問你。”
“今不如昔,你以後千萬別叫我強哥了。我現在寄人籬下,別說軍銜都沒有,就是職務也還沒定下來呢……”
“這跟我要問你的事有什麽關系?”
“我的意思是,你以後別叫我強哥。”
“喂!孔立強先生,這跟叫不叫強哥又有什麽關系?假如我大哥守道還在人世,非但沒有抗日的名分,還有共黨的嫌疑呐!我不還得叫他大哥?你別跟我廢話,我問你事呢!你記得聽人說, 你當時是蘇北部隊駐滬機構的人?”
“可以這麽說吧!”
“你當時的職務是什麽?”
“職務?你可能誤會了。”
“強哥,你別緊張,我沒有審問你的意思,純屬私人間的打聽。”
“唉!我就實說了吧!要瞞也瞞不了。”
“嗯,你說!”
“我當時接受的任務,確實是去上海協助一個人籌建部隊駐滬辦事處的。可我沒想到,我到了上海沒多久,那人死了,緊接著山上事變,我是黃桂仁部長一手提拔起來的人,立即被邊緣化了,也就一直失去了與上級組織的聯系。我可以對天發誓,這事千真萬確,我如有半點說話,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強哥啊!你幹什麽呀!我相信你的話!當時,假如你真與共黨有聯系,哪裡還能活到今天牢騷滿腹的,早就被特高課的壽谷夫給殺了。”
“這也是事實。那你問我這個什麽意思?對口供呀!”
“我們果然是兄弟!你一猜就猜到了我問你這話的意思。沒錯,我確實是在對口供,因為有人跟我提到了你,說你不是那邊駐滬聯絡處的人。你最多有名無實!嗯!聽你這麽一說,看來此人的話可信!”
孔立強的腦子裡開始嗡嗡作響!誰說這話的人,一定就是叛徒,也許就是那個內奸!因此,一個名字立即跳了出來——屈雙喜!
之所以想到屈雙喜,那是因為,孔立強心裡清楚得很,自己在聯絡處有名無實的事實,除了浦成知道外,只有屈雙喜了解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