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英子剛把孔立強和嚴青送出前大門,警察和憲兵已從後門追到前門,邱長生跟在人後,嘴裡不停地叫著:“警察大哥,你們一定幫我把奸夫**給抓起來……喬英子,你這個婊子,我看你今天再裝,膽敢把男人帶進家裡來,還拚了兩個男人,氣死我,真要氣死我了。我一定要讓人家知道,你、你在家偷男人,還一偷就是倆……”
喬英子冷冷地看著邱長生,喝道:“邱長生,你還要鬧,丟人還嫌沒丟夠!你到底想鬧到什麽時候?”
邱長生杖著有警察在場,倒也不怯,繼續罵罵咧咧。這時,睡在房間裡的邱成章大喝一聲:“長生,長生!你這個混帳東西,給老子滾進來。”喬英子剛嫁進來時,並不受邱成章待見,還處處刁難她。時間一長,邱成章見喬英子非但把作坊做得起死回生,且風生水起,擴大了經營,還幫自己尋醫問藥,照顧地妥妥當當,想到兒子邱長生不成器,喬英子卻始終沒有嫌棄自己,人心都是肉長的,邱成章漸漸地把心偏向了喬英子,對她早已另眼相看。
邱長生從小到大懼怕父親,聞言弱弱地走到門口,把房門推半開,告狀道:“爹!喬英子軋姘頭,千真萬確,被我給抓到了現行。”
邱成章臥在床上,側身拎起床邊的一個夜壺,朝邱長生扔了過去:“你這個畜生,人道是家醜不外揚,你居然有臉欺負你的媳婦。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你不要臉也得給我留點面孔見人啊。”夜壺落地,尿液飛濺,頓時間滿屋騷臭。
邱長生委屈得大叫:“爹!你睡在房間裡沒看著,我親眼看見的,喬英子偷了兩個男人……”
在邱長生說話之間,剛才拔刀割斷翻譯官喉嚨的警察,捏住自己的鼻子,附在另一警察的耳邊說:“我只看見一個凶手逃了,這家夥說兩個,這女老板厲害得很,可能真是在家吃野食……”
警察和憲兵,對所有當事人的話,隻作參考,免不了一番搜查。參考的價值在於,在搜查無果之後,他們有了“誤會”的借口,仿佛是看了一場捉奸鬧劇,紛紛偷笑著出了後門,繼續搜查其他人家去了。
孔立強與嚴青被喬英子送出大門,他們並沒有走遠。
馬路上鮮有人影,遠處的路口,有警察設的路障,明顯是實行的宵禁。他們不敢大模大樣走遠,孔立強胸口的傷口已經裂開,也走不遠。
原本是嚴青拉著孔立強走,才出了門,反而是孔立強引導著嚴青走到了馬路的斜對面。這是一家年久失修的小閣樓,嚴格來說,是修繕日久,卻一直沒有完工的小閣樓。孔立強來過這裡,站在無人發現的角落,只為了卻思念之苦。
他們隱匿其中。
嚴青悄聲說:“你對這裡似乎很熟嘛!”
孔立強豎起耳朵,一心聽著喬英子家的動靜,過了許久才回話,卻是說:“他們算是撕破臉了,將來的日子怎麽過呀!”
“看來你跟她真有一腿啊!”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你罵我是狗,那你是什麽?”
“我是遛狗的。你呀你,腦子裡就不會想些好的。”
“行呀!那你說,我們怎麽辦?總不能一直困在這裡等天亮吧?”
孔立強想了想,說:“我們在什麽地方!這裡是大上海的市中心!”馬路上偶爾有一輛車通過。
嚴青說:“市中心怎麽啦!市中心范圍小,正好可以被日本人圈成個鳥籠,我們插翅難逃。
” “對,鳥籠,你說到點上了。”
“什麽意思?”
“一隻鳥籠,總得有人提呀!”
“找路過此地的人幫忙離開?異想天開,誰敢呀?”
“我的車被截停在前面不遠的地方,原一峰他們應該是認識的。”
“他們輕裝簡從,脫身是容易。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發現我們的車,還敢不敢回來。就算他們知道我們被困,又怎麽知道我們躲在這裡?小巷不躲,我們躲在大馬路旁,我們是犯了大忌呐!”
孔立強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未嘗不可。”
嚴青輕聲呵呵一笑:“你寫小說呀!”
戰鬥在地下線上,想象與期盼,畢竟不是在寫小說,而是殘酷的現實。現實是,原一峰等幾個人直接撤回到了軍統聯絡站,並沒有去找嚴青和孔立強。而邵璽安、浦成、屈雙喜等回到了他們預先約定的匯合地,誰也不知道孔立強已經離開醫院,非但去了現場,還被困在了喬英子家附近。
孔立強與嚴青苦熬到凌晨時分,也不見有人來搭救,正在一籌莫展時,遠遠看見一輛卡車,接受檢查後從路的一頭開來。嚴青凝目一瞧,說:“好像是拉蔬菜的車。”
孔立強的眉頭一皺, 說:“這裡確實有個菜場。”
嚴青一怕大腿道:“你早說呀。”
“早說也沒用,菜場得天亮才開。”
“現在就是天亮前最好的時候,我們走得了啦。對了,你休息的大半夜,能正常走路嗎?”
孔立強試著深吸了口氣,直了直腰,依舊很疼,卻說:“試試看吧。”
嚴青把坐在地上的孔立強拉起來,問:“你應該知道我想幹什麽了吧?”
孔立強說:“去菜場,偷件衣服換了再說。”
嚴青說:“哪裡需要偷呀,我們夠狼狽的了,身上穿的衣裳早就與賣菜人沒兩樣啦,走!”
他們摸了一把灰,往臉上擦了擦,放開了膽子,走去了菜場。菜場還沒開張,只有十來個小菜販子,聚在運送蔬菜的卡車旁討價還價著,誰也沒有留意孔立強和嚴青的出現。
他們摸黑走進菜場,見攤位上有賣菜圍裙放著,相視一眼,順手取過穿在了自己的身上。相互間再一次對視,忍著暗笑,都翹了翹大拇指:像!活像一對菜販子。
運菜來的頭道菜販子待卸下半車蔬菜後,正準備發車去另外一個菜場。嚴青上前搭話道:“師傅幫幫忙,把我倆帶去局門路菜場。”他已從菜販子的閑扯中獲知,運菜車的下一個目的地是局門路菜場。
菜販子似乎見慣了搭便車的小菜販子,二話沒說,向車廂揮了揮手。
嚴青謝過,連忙把孔立強半推半抗送進車廂,他也翻身跳上,運菜車夾帶著他們,順利地通過了警察的盤查,就此脫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