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萍在大門口望風,聽見屋內傳出了吵架聲,幾次猶豫後,跑進去一看,屈雙喜一臉怒色,臉漲得通紅,浦成一臉凝重地站著,而孔立強則神情萎靡地坐在凳子上,臉色如死灰,驚訝地問道:“你們在幹什麽?都小聲點。”
浦成點點頭,輕聲說:“現在沒事了。”
孔立強喃喃自語般的說:“對不起!我對不起所有人。”
許萍一臉疑惑地問孔立強:“你幹什麽呀?”轉而看看屈雙喜,再看看浦成,“浦成同志,我一直說,孔立強同志是可靠的,對組織是忠誠的。粟永盛同志沒有犧牲的話,也一定會同意我說的話,因為他一直工作在孔立強身邊,有問題早就回來跟我說啦!你們幹嘛這麽逼他?”
浦成說:“許萍同志,你可能誤會了,我們只是因為看事件的角度不同,有一些不同的看法而已。我們黨是允許黨內問題爭論的,始終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對事不對人,只是想查清楚事實真相。”
孔立強內心激動,卻語氣落寞,說:“是我做事考慮不周,是我犯了原則性錯誤。犧牲了那麽多同志,我願意承擔責任。”
屈雙喜生硬地叱問道:“責任!你承擔得起嗎?”
浦成看著屈雙喜,眼裡射出一道凜厲的目光,輕喝道:“住嘴!你別再添亂了。我們不能否認孔立強同志做事的初衷。我相信,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屈雙喜不再吱聲。
許萍看著孔立強安慰道:“你不用自責,我一直相信你。如果你變節了……”
浦成的眼裡閃過一道不可捉摸的光芒,迅即打斷道:“許萍!”
許萍看了一眼浦成,連忙改口說:“我能夠安全撤離,充分證明粟永盛同志失手被擒與你無關。孔立強同志,你別自責了,粟永盛同志的犧牲是光榮的。”
沉浸在哀默中不可自拔的孔立強,心思依舊快如一道閃電,“如果你變節了”這句話,以及浦成及時的阻止,像一把尖刀扎在了他的心上。
變節?浦成他們已經在設問自己是否變節的問題!孔立強心裡這麽想著,卻百口莫辯,正如浦成所說“看事件的角度不同!”假如站在特高課的角度看,自己突然把錢轉到了大進公司的帳戶,日本人怎會視而不見?不等於是把呂昌給出賣了嗎?
當時的倉促行事,鑄成如此大錯,孔立強悔之晚矣,就算明知浦成與屈雙喜在懷疑自己的居心,卻再也沒有的辯解的想法。他低頭而無生氣地說:“我接受組織的處分。”
浦成拍拍孔立強的肩膀,說:“處分的事將會有軍政部決定。孔立強同志,你不用氣餒,你在這幾年做的工作,為我們做的這麽多工作,每一件都是不容易的事,我們都知道。嗯,有些事嘛,我還要調查,你也不用著急,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來安心養傷……”
孔立強內心沮喪,雙目無神,但心思敏感,聽到浦成“為我們做的這麽多工作”這句,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說我們,分明是把我當成了外人,孔立強這麽一想,心理幾乎要崩潰了。然而,孔立強外柔內剛,他不願讓浦成看出自己的失落,盡力用平靜的語氣說:“我為我剛才的態度道歉,也為因我而犧牲的同志說一聲對不起。我會深刻反省我犯過的錯,聽候領導的處分意見。”
許萍的眼睛一酸,鼻子連續深抽了幾下,說:“孔立強同志,你不用這樣子。我們戰鬥在鬼子的槍口下,誰能夠做到萬無一失?除非他是神仙。
” 浦成說:“許萍同志說得對,是人都會犯錯,但我們不能犯重複的錯誤,一定要認真總結,深刻反省。我們走得是單行線,沒有回頭路可走,只能一腳一腳踏實了才能往前走。有時候啊,我們不能貪心,有些事啊,寧願不做也不能冒險。”
許萍說:“其實呀,不僅是說任務是單行線,我們人生就是單行線,只需失足一步就可能再也無路可走了。”說到這兒,她想起了粟永盛,忍不住抽泣起來。
屈雙喜說:“許萍同志,我們要堅強。流血也不流淚,我們一定會幫粟永盛同志報仇的。”
許萍說:“謝謝!謝謝同志們!要是粟永盛同志聽到,他一定安心了。”
孔立強急促地呼吸了幾口氣,調節著內心的波瀾,目光有些呆滯地看著地面,心痛地說:“當時,粟永盛同志中槍後倒在我的懷裡,血在不停地湧,我按都按不住,就這麽在我懷裡閉上了眼睛……後來、後來,後來實在是迫不得已,只能把他留在了車內……”
浦成再次拍拍孔立強的肩膀,說:“粟永盛同志的遺體被一個好心人入土為安了,我和許萍同志趁著夜色去上過一次墳。這事過去了,你不用自責,在危急關頭我們誰都會這麽做。”
許萍抽泣得更重了,重重地點著頭說:“是的,我找到他了。粟永盛同志最後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有!”
“說了什麽?有沒有提起我?”
孔立強的心頓時一酸,許萍既是粟永盛的同志,又是他的妻子,卻問得如此卑微,說明在同志們的心裡,工作任務始終放在了第一位。他抬起血絲充盈的眼神,看著許萍說:“他要你好好地,堅強地活下去。”他知道自己陷入了尷尬的境地,如實說粟永盛的臨終遺言已然不妥。
許萍一聽,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說:“我會的、我、我會的,我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
浦成與屈雙喜也是一臉悲容,低下了頭,以表默哀。
過了好一會,許萍的情緒才緩過來。
這時,浦成與屈雙喜對了個眼色,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得趕回去。”
孔立強說:“我這裡有飯。中午到現在我們都沒吃過飯,肯定都餓了……”
浦成搖搖頭說:“我們不能在這裡吃飯。”
孔立強說:“吃了再走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
浦成說:“不是時間的問題,是我們不能留下任何痕跡。”
孔立強說:“哦!我明白了,怕虞希發現你們來過。”
浦成說:“正是!虞希雖說是軍醫,但畢竟是軍統的特務,起碼的警惕性肯定有。一旦發現我們有來過的痕跡,就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屈雙喜插話道:“孔立強同志,你務必不能大意,非但不能留下我們來過的痕跡,還不能在女特務面前流出半分口風,否則後果會不堪設想。”
孔立強就算在心情極度低落的時刻,心思之敏捷非同凡響。他一下子把虞希被原一峰召回,浦成他們趁機來見,落在軍統之手的顧律,卻被肖醫生所救等事產生了聯想,不覺豁然頓悟,軍統內部果然有我們的人。他卻不動聲色,答應了一聲“是”後,把浦成他們三人送到門口,突然說道:“浦成同志,我有個疑問,不知方不方便問。”
浦成說:“你說說看。”
“顧律是我們的人嗎?”
浦成搖了搖頭:“不是!他是黃楚九黃老板的人,顧律這人忠心大義,受過黃老板滴水之恩便牢記心上。現在黃老板落難了,顧律是在等待機會,一心想著幫黃楚九東山再起。”
孔立強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難怪他對黑道上的事了如指掌。”
浦成伸手說:“好,你保重!我們就此別過!”
孔立強握住浦成的手說:“恕不遠送!”
許萍主動過來握手道別:“謝謝你孔老板!我們會再來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