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官大叫“有……”有什麽?有情況?還是想呼叫有抗日分子?只有他知道,卻再也說不出了。因為,其身後站著一個警察,那警察的血管裡流淌著中華民族的血脈。
嚴青在燕雲樓暗中策劃投放炸藥,這不是一件小事,必須集青幫一個堂會的力量。幫會中也沒有秘密,嚴青意欲用炸藥對付日本人,對青幫來說,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他們與日本人的仇怨已深,誰都想出一把力,那個警察也不例外。
這人見嚴青的車停著不動,心裡早已起疑。他瞥見後座一躺一坐兩個渾身沾血的人,心裡悄然雪亮,在翻譯官俯身察看之際,已暗暗拔出了隨身匕首,聽見翻譯官一聲驚叫,孔立強只見那警察的匕首閃過一道銀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快,一刀割斷了翻譯官的脖子。
翻譯官“有……哼……”了一聲,一頭伏在了粟永盛的身上,頸動脈噴出了鮮血,頓時間噴了孔立強一臉。
不待嚴青與孔立強反應過來,警察悄聲低喝道:“還不快走!”
孔立強一愣,嚴青連忙爬到副駕駛座,邊問:“你怎麽辦?”
警察急促而低聲道:“快走!我有辦法應付。”
嚴青見孔立強楞在座位上,連忙說:“走呀!”說罷,他從副駕駛座上離開車子,再拉開後車門,把孔立強一把拽出,朝警察輕聲說:“謝了。”
警察說:“狗屁話!”朝車後一條小巷一指,“那邊!”
嚴青明白其意,拉著孔立強朝小巷逃去。
他們剛逃進巷口,只聽那警察吹起了警哨,並大聲叫道:“來人呐、來人啦……”
嚴青拉著孔立強朝深巷奔跑,把設卡進來奔襲過來那凌亂的呐喊聲、腳步聲甩在了身後。可是,孔立強才跑了幾步,胸口的槍傷似乎已經裂開,疼得他邁不開步子,說:“我不行了,跑不動了,你先跑。”
嚴青頭也不回:“不行,要跑一塊跑。”
“我提不上氣來。”
“我背你走!”
“那我們一個也跑不成。”
“能跑多遠就多遠。我們要死也得死在一塊。”
“你走……”
電石火光間,警察已追至巷口,其中依稀夾雜著日本人,嚴青和孔立強僥幸有夜幕的掩護,還能伏在牆角喘息,卻不敢說話了。
嚴青眼見,身旁有扇不知誰家的後門,似乎沒有關緊。嚴青輕手一推,小門應手而開。嚴青拉著孔立強的胳膊,深吸一口氣,一把拉進門去。小門剛剛被嚴青關上,雙雙大氣不敢抽,伏在門後,只聽大呼小叫的聲音,擦門而過。
孔立強再也支持不住,癱坐在地上,泄氣地說:“與其苟且,不如死了的好。”
嚴青掃視了一眼,是柴房,呵呵一樂:“嘻嘻,我們命不該絕。”
卻在這時,只聽一句話傳來:“總這麽偷偷摸摸幹什麽?外面這麽亂,就不能安心在家待著。”那是一個女人在說,聲音充滿了怨氣,孔立強聽來,卻是如此是耳熟。
與此同時,女人的話音剛落,“答”一聲響,頭頂上一盞點燈應聲亮起。
在這刹那,嚴青的反應敏捷,抬槍對準了女人。
女人一見,不覺叫了一聲“啊!”隨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驚恐地看著嚴青和躺在地上的孔立強。
好奇那熟悉的聲音,孔立強微微抬起頭,女人站在等下,燈光照亮了臉頰,本該是珠圓玉潤的臉,此刻是那麽的清瘦,忍不住脫口而又悄聲輕喚道:“英子!”
這一聲“英子”,
也是那麽那麽的熟悉又悅耳,那女人似乎走進的不是柴房,而是走進了夢中,連身子都激動到不聽使喚般地顫抖起來:“你、你、你們……我是在做夢嗎?” 孔立強微微歎了口氣,說:“英子,是我!”
這個女人,孔立強憑聲音就已認了出來,她是喬英子。
喬英子陡然見一個滿身滿臉是血的人躺在地上,還有一人端著槍對準自己,恍惚間,仍舊以為是在做夢,怯生生地問:“孔立強?”她每晚都做夢,經常夢見孔立強,盡管熟悉孔立強斯斯文文的聲音,卻不敢相信,面前所見是不是夢境,因而聲音平靜,毫無恐懼。
嚴青詫異地問:“你們認識?”
孔立強沒有回答嚴青的話,而是繼續對喬英子說:“我是孔立強。”
喬英子至此才陡然一驚,渾身打了個哆嗦,見孔立強滿臉是血,恢復了一些常態,走進一步問:“你當真是?我不是在做夢嗎?”
孔立強又說:“是我!”
喬英子鎮了鎮亂糟糟的心緒,倒像是自言自語般的呢喃:“怎麽會不是夢?怎麽可能不是夢?”
嚴青收起槍,一邊把孔立強拉起來,一邊說:“什麽做夢不做夢的,讓我們躲一躲,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喬英子聽而不聞嚴青的話,有走上一步,問:“孔立強?你真是孔立強?”
孔立強說:“是我……”
他的話,敢說出口,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緊接著隔門喊叫:“開門、開門!我們的警察,趕緊開門接受檢查。”其中還夾有日本人的叫囂。
喬英子迅速回到了現實,頓時有了主意,抬手朝一側一指,又把手指豎在了嘴邊“噓!”她現在畢竟是邱家的當家人,還是兩家作坊工廠的掌門人,已然練就了遇事不驚,沉穩應對突變狀況的個性。嚴青立即再一次拉起孔立強,把他拖到了柴堆邊。
喬英子不敢耽擱太久,上前打開了柴門,見敲門的警察中,果真夾有兩個日本憲兵裝束的人,靈機一動,直接用日語開腔,把這些人擋在了門外。
喬英子自牙牙學語時起,母親黃淑慧便教她講日語。所以,喬英子能說一口流利的日本話,在這時,終於派上了用處。
警察和憲兵聽喬英子的日本話說得如此流利,都一下子蒙了,誰也不敢踏進柴房半步。相互間對答了幾句,日本憲兵彎腰鞠躬,揮手而去。
喬英子關上柴門,把頭抵在門上喘了口氣,穩了穩神,這才走到孔立強面前,問道:“你怎麽會這樣?是受傷了嗎?”
不待孔立強回話,嚴青搶先反問道:“你剛才跟他們說了什麽?”
喬英子說:“他們要進來搜查,我說我是特高課壽谷夫的家眷。”
嚴青驚訝地問:“你這個謊也敢撒?”
喬英子說:“信不信是他們的事,要核實也是他們的事,能唬住他們就行。”
“你們還說了什麽?”
“我據實相告, 我男人出門喝酒去了,我一個人在家,不方便放他們進來搜查……”
喬英子說這話時,孔立強已心知肚明,難怪這扇柴門開著,原來是邱長生死性不改,又偷偷溜出去吸大煙了,留門是為了回來,也就忍不住歎了口氣。
喬英子話鋒一轉,對著孔立強問道:“你一臉的血,看上去很虛弱,要不要幫你叫醫生?”
孔立強搖搖頭:“不用了!我馬上就走。”
“你現在這樣怎麽走得了?你們這是招惹誰了?太太平平的日子不過,你到底在折騰什麽?”喬英子神色幽怨,遮蓋不住,流於言表。
孔立強說:“不是一句兩句話說得清的。”
喬英子冷冷地“哼”了一聲:“你們男人沒有一個靠譜的,總不會做讓人省心的事。誒,你到底有沒有傷著?”
孔立強說:“沒有!”
嚴青插話道:“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麽關系,但我不想連累你,我們馬上就走。”
喬英子沒好氣地說:“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
嚴青搖搖手道:“我沒興趣知道。嗯,我麻煩你最後一件事,那條毛巾給我……”他做了個擦臉的動作。
喬英子歎了口氣,說:“說實在話,我公公住在前屋,別讓我難做。我不方便請你們進去洗漱了。你們等會,我去去就來。”說罷,一步一回頭地走了出去。
孔立強看著喬英子的背影,卻問嚴青道:“你手臂上的傷怎麽樣?”他生怕嚴青多問,連忙岔開話題。
嚴青說:“沒打著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