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成收到了蘇元送回來的紙團,展開一看,三張皺巴巴的紙,寫著兩條協商紀要。其一,松井石根等四人已被送上回日本的貨輪,日方答應的回報條件為擇日移交在華生化實驗室,在日期上有塗改的痕跡;其二,岡村寧次已抵滬,雙方約定,一待生化實驗室移交完畢,便確定岡村寧次等返回日本的歸期,還有要求聘請岡村寧次為軍事顧問等字樣……
這些戰犯將不受任何審判,非但完好無損地返回了日本,還有戰犯將被聘用為軍事顧問,當真是滑了天下之大稽。
浦成恍然大悟,這便是所謂的特赦陰謀!
浦成立即叫來邵璽安,開始商量如何把這樣一個陰謀揭露出去。然而,他們很快看出了問題,僅憑這幾張沒有落款、沒有印章的草稿紙,如何證明這場陰謀的真假?就在陷入沉思的時候,武善堂不約而來,心急火燎地匯報了孔立強的遭遇。
如何營救孔立強?因此成為了浦成和邵璽安商量的重點。他們在商量營救方案時,浦成對武善堂說:“孔立強既然暴露了,你立即轉移!”
浦成此語,不言自明!武善堂卻堅決地說:“他明知暴露了還回去。他不是沒有機會走!而是沒有選擇走!”他搖搖頭,“我不能做縮頭烏龜,尤其是在這個時刻。嗯……我相信孔立強,我要回茂林飯店!”
就在浦成與邵璽安在商量的同時,楊會存針對孔立強的刑訊已經開始了。
嚴青與虞希畢竟心中存疑,一步不離孔立強左右,卻也不干涉楊會存的審訊。此刻,鄔達榮已經被通知前來與孔立強對質,孔立強始終不改口,一口咬定自己去和記會館是為了赴鄔達榮的約定,為此,鄔達榮氣得暴跳如雷:“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孔立強,我幾時跟你聯系過?我又怎麽跟你約定的?你拿出證據來!”
證據?他們誰也沒有!孔立強和鄔達榮似乎誰也無法證明,到底是誰在說謊!楊會存卻並不在乎,他的用意有兩個。其一:離間孔立強與嚴青、虞希之間的關系,讓嚴青和虞希明白,孔立強此人大有嫌疑!其二:追問“聽風榭”內失蹤的廢稿是否與孔立強有關。
對質無效,大刑伺候!
孔立強被一頓鞭打之後,楊會存問道:“孔立強,你知道我們的手段,可別怪我啊,也別怪他們……”他指了指嚴青和虞希,“他們誰也救不了你。孔立強,現在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如果你想少吃些苦頭,就把該說的都說了吧!”
孔立強口吐血沫,已經有氣無力,垂著頭說:“你想聽什麽我就說什麽,這樣滿意了嗎?”他早已聽懂了楊會存問話的弦外之音,當著嚴青和虞希的面,楊會存想聽的是,那幾個丟在垃圾桶中的紙團去向。可是,孔立強不能說,只要他一提,等同於不打自招!
楊會存恨恨地說:“孔立強,到了現在你還嘴硬!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來人呐!給我打!打到他開口為止。”
鞭打聲、慘叫聲、潑水聲,聲聲不息,彼此起伏……
嚴青與虞希不忍目睹,相視一眼,默契地轉身走出了刑房。他們選擇眼不見為淨,一起去了嚴青的辦公室。這時,楊會存吩咐道:“去把葛健給我放出來。”
自有人得令而去!
在嚴青的辦公室,嚴青給虞希倒了杯水,虞希接過問:“你相信誰?”
嚴青反問道:“孔立強和鄔達榮?”
虞希點點頭,說:“他們當中肯定有一個人撒了謊。
我與孔立強在青浦相處過幾個月,孔立強的為人,我信得過。” 嚴青歎了口氣,幽幽地說:“信得過、信不過是一回事,現在的問題與人品無關。”
虞希盯著嚴青問道:“你的意思是……”
嚴青回敬虞希的眼神顯得有些狡黠,反問道:“虞希,你逢人都會說真話嗎?從來沒有說過假話?”
虞希說:“明白了!你懷疑孔立強在撒謊!”
嚴青把目光移向窗外,看著黑無天色的夜空,長歎一聲說:“唉!我們乾這一行的,都心知肚明,誰的話作得了真哦!我們誰沒撒過謊言!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是我們慣用的手段。”
虞希說:“孔立強是你從南京要來上海的,他為什麽要去和記會館?你肯定知道,我想聽你一句真話。”
嚴青走到窗口,背對著虞希說:“他是為了查找一個叫池田介的日本人!”
虞希轉身,看著嚴青的背影問:“池田介?”
嚴青頓了頓,轉身與虞希直面相對,說:“池田介這個名字,是原一峰生前透露出去的。接下來我的話句句屬實,虞希,我查過原一峰審訊夏靜琴的記錄,我們站裡沒有存檔,你不覺得奇怪嗎?”
“不可能吧?”
“千真萬確!而且,我查了夏靜琴的死因,無解!”
“什麽叫無解?”
“死因不明!但有報告備案!這就叫無解,明白了嗎?”
虞希點點頭。
嚴青接著說:“參與審訊夏靜琴的人先後死於非命,連原一峰都沒躲過這場宿命。我原本不信這個邪,可是,中田矢天居然死在了北平,現在孔立強牽涉其中,看來是朝不保夕了。”他頓了頓,接著說了一句:“他應該是發現了什麽,有人坐不住了。”
虞希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抬手指了指,一臉惶恐地說:“居然有這麽回事!我的天呐,原一峰是堂堂上校副站長,也會落得這樣的、這樣的地步!看來……看來……”
嚴青壓下虞希抬起的手臂,說:“我們不要猜了,心裡明白就好!現在你還會糾結孔立強是不是在撒謊?為什麽會撒謊了嗎?”
虞希的臉, 一下子變得蒼白,鼻梁間冒出一層細珠,說:“由此看來,行刺原一峰的幕後凶手,我是查不出來了。他的、他的仇是再難、再難……唉!可惜了孔立強,他跟原一峰之間的心結,還是我幫著解開的,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讓他們倆和好,那麽,原一峰也就不會與孔立強再有聯系,孔立強也就不會、不會這樣子了。”
嚴青想了想,說:“虞希,我想跟你說句不該說的話。”
“你說。”
“你也放手吧!趁你現在知道得不多!”
虞希已然黯淡的眼神,瞬間閃出一道精光,毅然說道:“原一峰死了,我還怕什麽!”
嚴青輕輕地歎了口氣,沒有再言相勸,過了一會,他才說:“中田矢天在北平遭遇車禍身亡的事,是楊站長來告訴我的。”
“你直說!”
“楊站長對我說,嚴青啊,協查中田矢天的報告,是你轉去北平的,現在他死了。楊站長看著我,見我沒有反應,接著又說,中田矢天死了,原一峰和他的副官死了,參與審訊日諜一案的人,也都死了。嚴青,你是聰明人,該怎麽做,你應該明白了吧!”
虞希說:“他在威脅你!”
嚴青呵呵一笑,說:“我沒當是威脅,也許是善意的提醒。虞希,我今天把楊站長對我說的原話都說給你聽了。你是不是聽得進,那就是你的事啦!”
虞希問:“你是意思是,不要插手孔立強的事?”
嚴青說:“隨你怎麽去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