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立強一交代完雷荃查車牌之事,放下電話,立即把茶錢拍在了櫃台上,轉身即走。不過,他沒有去看虞希,而是直接去了飯店。
孔立強在打電話時就已想好,乾脆趁黃桂仁與隨從副官外出之際,直接去他的房間看個究竟。
他沒敢直闖黃桂仁的房間,而是進了剛剛所開的房間,探頭見街道上的人都在低頭走路,沒有閑心抬頭看風景,便悄然鑽出了窗口,翻窗爬進了黃桂仁的房間。
房間是套房,裡裡外外收拾得很乾淨,書桌、床頭櫃等大小抽屜空空如也,沙發、茶幾、床鋪上、被子下,也沒見有私人物品。
孔立強翻了個遍,一無所獲,不覺有些失望,忍不住暗想,黃桂仁老奸巨猾,不折不扣是王牌特工出身,他做事不謹慎反倒是件怪事。
突然,孔立強想到,黃桂仁的副官畢竟年輕。於是,他一眼分出,裡間必定是住黃桂仁,外間一定是睡副官。他隨即重新仔細檢查副官的房間,果然有了發現。
在副官的床頭,擺放著飯店一遝空白的記事紙。孔立強取過最上面的一張白紙,放在台燈下一照,雪白而光滑。他看不出異端,便把白紙放歸遠處。為了紙張整齊,輕手歸整了一下。正是這麽一下輕觸,依稀察覺記事紙中間夾有小紙片。
孔立強輕輕一翻,赫然是一張名片——和記會館祁令福。
祁令福?孔立強一下子想起,這不是鄔達榮的小舅子嗎?和記會館又是什麽玩意?
這張名片,既是發現,又是疑問,也是孔立強唯一的收獲。他不敢久待,一切恢復原樣後,仍然從窗口翻出,準備攀爬進自己借嚴青之名所開的房間。就在他剛剛爬上樓,正欲跨進窗門之時,只聽身下有人在喊:“小偷!啊呀不好啦!有小偷爬牆偷東西啦……快來人呐……大白天有小偷啊……”
孔立強扭頭一看,街道上有個婦人,正手指自己,撕開喉嚨大呼小叫著。他管不了許多,硬著頭皮翻進房間,窗也沒來得及關,搶到房門口,伏在門上聽不見門外有響動。一不做二不休,迅即打開房門,見走道上沒人,便朝樓下跑去。
飯店內有人聽到了婦人的嚎叫,紛紛跑到街上察看,等他們得知是有人在爬自己飯店房間的窗,連忙叫嚷著跑回飯店內察看。因此,飯店內部頓時亂了起來。
孔立強趁亂跑出了飯店,叫上一輛黃包車,說了聲“陸軍醫院”,便把亂成一團的飯店拋在了身後。
他趕到醫院,掏出證件給哨兵看,同時說:“找虞希。”
哨兵一聽是找虞希,又見孔立強的軍統證件,怎疑有他?連忙抬手一指說:“就在那棟樓,進樓右轉第一個辦公室。”
孔立強謝了,順利找到虞希的辦公室,卻只見辦公室的門沒鎖,而虞希不在。一時彷徨的孔立強,瞅見有護士走過來,便打聽道:“請問您看見虞希了嗎?”
護士打量了一眼孔立強,說:“您找虞希姐?她上午就出去了。嗯……應該要回來了吧!您在辦公室等會吧!”
孔立強又謝了,不再猶豫,徑直坐進了辦公室,等待虞希回來。
等了約莫半個多小時,虞希回來了。見孔立強等在辦公室打盹,倒也沒覺得意外,只是冷冷地問:“你怎麽來了?”
孔立強見她的臉色很差,渾身沒精打采的樣子,連忙叫道:“虞姐!你可回來了!”
“等了很久了嗎?唉……”虞希微微歎著氣,神情疲憊之極。
“嗯!差不多一個多小時了。”孔立強抬腕看了看手表,故意提前了一個小時,“三點左右就來了。你去哪啦?”
“你還記得我這個姐呀?來幹什麽?”
“虞姐!生我氣啦?”
“我殺了你的心都有!孔立強,我上次見你,跟你說什麽來著?今天來想幹什麽?解釋還是懺悔?”
虞希咄咄逼人的語氣和眼神,令孔立強感覺到她的火氣旺盛,當即直說道:“我知道你在懷疑我!原副站長出事當時的情況,你應該聽說了。沒錯,是我約了他,但我發誓,殺手與我無關。我這幾天一直與嚴青在追查凶手……”
“說得好聽!像真的一樣。哼……”虞希冷冷一笑。
“虞姐,你聽我說,我聽你的話,已經與原副站長摒棄前嫌,雖沒和好如初,但我們觀念一致。”
“什麽叫觀念一致?”
“可能是我用詞不準確!我和原副站長正在追查日本間諜,就在這檔口,是有人不想讓我們查下去。我這麽說你聽明白了嗎?”
“不明白!”
“行!我簡單明言,我和嚴青懷疑,是我們內部的人在阻止我和原副站長調查。我們的人,我們內部的自己人……軍統……”孔立強雙手比劃著,“現在聽明白了嗎?只有自己人才防不勝防。”
“照你這麽說,你把你自己和嚴青排除了?憑什麽?”
“虞姐,我會用事實來證明我的話。”孔立強說得斬釘截鐵,臉上非常真誠。
虞希歎了口氣說:“其實,我也在查!昨天,搶手的屍體被他家屬領走了,今天落葬亂墳崗。我去找了他的老婆,她說什麽都不知道,就說是有天晚上,突然有個自稱姓孔的家夥送去了一筆錢。唉,我知道不是你,你怎麽可能自報家門呢!明顯是故意為之嘛!”
“對了,嚴青也知道這事,他估計查到一些眉目了。虞姐,相信我,給我一點時間,我們一定把真凶找出來。”孔立強頓了頓,“虞姐,我想去看看原副站長。”
虞希的眼光,擦著孔立強看向窗外,說:“我給他買了一副楠木棺材,昨晚已經落棺,送去彭浦公墓了。”說話間,她的眼珠奪眶而出,楠楠自語一般,“我親自給他換了衣服。他活著的時候,我們從來沒有靠得這麽近,更別說更衣這種親密的事了。想不到,我得到他人時,我們已經陰陽兩隔。一場空啊……”
孔立強一直沒有插話,直到虞希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一會,幾乎是把壓抑在心一輩子的話,都給說了出來。
等虞希說累了,坐上了椅子,孔立強才說:“虞姐,我也難過。我請你吃飯去吧!順便給原大哥敬杯酒。”
虞希搖搖頭,說:“我沒有胃口!你有此心意,我替他謝謝你。我累了,你走吧!我想靜一靜,梳理一下今天發生的事。”
孔立強猶豫了一下,終究這麽說了一句:“虞姐,別太難過了,保重身子才有精力找出真凶,給原大哥最後的告慰。”
虞希揮了揮手,說:“你走吧!明天早點來,來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