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希出得嚴青辦公室,直闖三樓去見楊會存。然而,楊會存的辦公室門緊鎖,虞希久敲不開,有人告訴她,楊會存和葛健審訊孔立強一夜沒合眼,已經回家睡覺去了。
虞希沒轍,唯能暗暗長歎,他們為難落實所謂的“人證、物證、書證”是煞費苦心啊!於是,虞希轉頭去了審訊室。
審訊室有人,有幾個打手坐在一邊正在吃早餐,見虞希闖了進來,馬上放下碗筷,站了起來大聲叫道:“虞組長早!”
虞希一眼瞧見,孔立強衣衫襤褸,滿身血汙,仰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下有一大攤水漬,便難過地問道:“死了嗎?”
其中一個打手報告說:“報告虞長官,嫌犯沒死,還有一口氣在。”
虞希疾步上前一看,孔立強的臉血肉模糊,已被打得失去了人樣,心裡不覺感到一陣刺痛,隨口說了聲:“你們下手夠狠哦!”
那人說:“楊站長親自監審,我們也是奉命行為。”
虞希知道他說得沒錯,自然不能斥責,蹲下來輕聲叫道:“孔立強、孔立強……”她連叫了幾聲,孔立強沒有一點反應,伸手一探鼻息,似乎微微有氣,眼睛忍不住一酸,輕聲說道:“弟弟,姐看你來了。你放心,姐不會讓你死得不明不白,一定會查出真相,給你和原一峰一個公道。”她抬手擦了擦孔立強臉上的血跡,繼續說下去,“嚴青說得對,你們就算死了,墓碑上也不能留下恥辱。”隨即轉頭吼道,“你們還楞著幹什麽?還不趕緊叫醫生?”
那人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虞希“騰”一下站起身來,衝著打手氣憤地說:“你們心裡沒點數嗎?刑訊得來的口供能信嗎?還不趕緊去叫醫生來!”
那人見虞希發怒,陪著小心說:“虞組長,活罪難熬,還不如他走……走,這個,也省得……”
虞希吼道:“省得什麽?這事沒完,我會接著查。現在人還沒死,必須留下活口。”
那人支吾道:“可是,楊站長……”
虞希威脅道:“放你狗屁!我們是調查局,不是殺人局,人犯死在這裡,你們擔當得起嗎?你們可以想想清楚,審訊夏靜琴的人為什麽被槍斃?他們就是下手不知輕重,沒有保全犯人的性命,所以才會被處死。”
葛健受楊會存之命,親自槍斃審訊夏靜琴的那幾個打手,真相乃絕密!無人得知真正的原因!那人被虞希的話嚇了一跳,連忙試著問道:“那、那怎麽辦?”
虞希果斷地說:“趕緊去叫醫生來,出了事我負責。人犯假如死了,上峰來追究……”她指指眾人,“上峰來追查,你們就是替罪羊,到時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那人連忙答應了一聲:“是!我這就去叫醫生來。”
虞希點了點頭,接著問道:“張玲花關在哪?”
那人說:“就在隔壁,可是……”
虞希問:“有什麽可是的?”
那人諾諾地說:“就在剛才,與你前腳後腳,張玲花已被葛健帶走了。”
“葛健不是回家了嘛!他把人帶去了哪裡?”
“不知道。”
“那兩個孩子呢?”
“我看見一塊被帶走了。具體我真的不知道。”
虞希問了這兩句,揮了揮手,那人不敢耽擱,立刻跑了出去,估計是親自請醫生去了。虞希看了一眼孔立強,對指指其他幾個打手,說:“他假如死在這裡,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說罷,她轉身疾步走出了審訊室。 此刻的虞希,隻想找到張玲花,親自去問張玲花那份口供的來龍去脈。
虞希自忖對查案沒有經驗,她徑直再次去找嚴青,劈頭就問:“張玲花被葛健帶走了,我要去找她核實口供,你去不去?”
嚴青一愣,反問道:“什麽?我怎麽不知道?”虞希斜睨一眼嚴青,似信非信的臉色。嚴青連忙接著說:“這事我真不知道。虞希,你究竟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你的心裡清楚。”
“虞姐!你聽我一句勸,核實口供,真沒這個必要了,你放手吧!這整件事的背後,水太深,背景太暗,不是你我……”
“嚴青,你怕事,那是你的事。老娘心底坦坦蕩蕩,我倒要看看,誰能奈何得了我。”
虞希說到這裡,再也無意跟嚴青多說一句話,反身走出辦公室,衝到樓下,開上她的車,直接朝張玲花家疾馳而去。
當虞希趕到張玲花家,只見她家大門鎖閉。她找街坊鄰居打聽,無不是一種回答:“張玲花可憐啊!她家男人在外惹出了人命,可把他們孤兒寡母給害慘了,好幾天沒見人影啦!估計也是被人給滅口了,可憐啊可憐,她家一兒一女還小,大的才8歲,小的才學會走路,作孽啊!作了孽啦……”說話之人,只會搖頭歎息。
虞希一時無計可施,她想找葛健和楊會存,但又不知楊會存家住何處,便找了一個公用電話,給楊會存的辦公室打電話。可惜,電話只聽鈴響,沒有人接。她一個激靈,想到了杜公館。
當年,為了請孔立強幫助送醫療器械去吳淞救原一峰,嚴青曾經安排虞希在杜公館等候過孔立強。虞希想到,殺手是青幫的人,何不直接去杜公館?去找他們打聽張玲花的去向?
在虞希的心裡,她相信刑訊室打手的話,葛健把張玲花帶走,無非是因為落實了口供,楊會存已經把張玲花釋放。
釋放!張玲花能去哪裡?無非是回家!青幫何嘗不是她的家?她的住家不見人,也許被安排在青幫養傷呢?
於是,虞希駕車去了杜公館,然而,她的待遇與孔立強一樣,虞希連杜公館的門也進不去,更別說要打聽張玲花的事了。
虞希無奈,隻得開車回站裡。她的車開至軍統上海站門口,一個轉念,跳下車來,走進了茂林飯店。
此刻已是上午,茂林飯店本該是午市前廚師、夥計忙碌的時間,然而,飯店門半開,店內冷冷清清,只有老板一個人接待了她。
老板畏畏縮縮地問:“您來啦!是、是想問什麽?我一定不敢隱瞞。”
虞希不解地問:“你這是幹什麽?好像有點怕我來?”
老板連忙彎腰低頭,一臉惶恐地說:“不不不,不是怕,是擔心我說錯話。”
“哦?”虞希忽然明白過來,“老板,你是怕受牽連啊!也是哦!昨天我們是把你們給嚇壞了吧!”
“沒有嚇壞沒有嚇壞!你們抓人的事我見得多了,只是從來沒有在本小店內抓過人,所以……所以……”老板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虞希強顏歡笑道:“沒事的!別怕!我們有我們的紀律,不會株連無辜的。”
“那就好那就好。長官,您請,您請坐。您是想吃點什麽?我親自下廚給您做。”
“我確實是肚子餓了,能夠充饑就好。”
“有有有!下面條?或者有現成的餛飩快一些,炒菜燒飯就得慢一些……”
“來碗餛飩吧!”
“好嘞!我這就去下餛飩。本店的薺菜餛飩啊!可是我們招牌點心……”
“你別囉嗦了,能填飽肚子就行。”
“是是是,您坐一會,保你十分鍾不到就能吃上我們的招牌餛飩。”老板說罷,走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