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希一怔過後,疾步如飛,跑到了刑地。只見,現場亮著一盞汽油燈,把周圍照得透亮,嚴青與雷荃,還有葛健並排站著,幾名劊子手則站在他們的對面,呈半包圍之勢。虞希一眼瞧見,葛健的手裡握著槍,孔立強佝僂著身子,側臥於腳下,被汽油燈燈光籠罩在陰影裡。
墓地恢復了哀默一片,受驚的夜鳥,此刻正在回巢,成為了唯一的聲響。
虞希站到了嚴青的身旁,責怪道:“等我到了再行刑也不遲。”
嚴青輕聲說:“早一步、晚一步,又有何異。”
虞希的目光,落在孔立強的身上,不解地問:“啥意思?”
嚴青抬手一指,說:“等我來看到,孔立強已經被拖到這裡了,我叫了兩聲,一點回應也沒有。我還特地拍了拍他,就剩一口氣了。”嚴青有所不知的是,虞希在審訊室讓人找醫生,駐站醫生很快被叫了過來,見孔立強已不應人事,出於職責習慣,給孔立強打了一針嗎啡,意在減輕他的痛楚。到了晚上,那幾個打手見孔立強開始發出痛苦的呻吟,唯恐他熬不過去,無法向虞希交代,便又叫來醫生,給孔立強打了強心針和三倍劑量的嗎啡,意在讓孔立強撐到第二天天亮。
正因此,超劑量的藥物作用,令孔立強昏死了過去。葛健接到楊會存的槍決令,他才不管孔立強是死是活,直接命人把孔立強架上了囚車,拖到了彭浦公墓的行刑地。等嚴青驗看孔立強完畢,葛健見孔立強無法站立或擺出跪姿,不由分說,掏出手槍對準臥地不起的孔立強連開了兩槍。
葛健待嚴青說完,話中有話地說了一句:“是南京直接下來的命令,誰也救不了他,誰也拖不起。虞組長,抱歉了,我是執行命令。”邊說邊上前輕輕地踢了孔立強一腳,孔立強沒有反應,已經死去。
虞希轉頭看向葛健,目光中蘊含著一道凜厲肝火:“你……”
葛健見孔立強沒有反應,不願與虞希發生爭執,便一聲冷笑道:“嚴副站長,虞組長,我的任務完成了,得趕緊回去複命,恕不奉陪了!”說罷,也不等嚴青回話,一揮手轉身就走。
劊子手見狀,背起槍不敢多看嚴青和虞希一眼,緊跟著葛健,列隊而去。
虞希指著葛健的背影,對嚴青說:“你看看、你看看,還有沒有一點的尊卑?連你都不放在眼裡了。”
嚴青一臉無奈地勸道:“少說兩句吧!”
虞希恨恨地說:“狗仗人勢。”
嚴青歎了口氣,問道:“唉!說氣話有什麽用?後事要緊!”他微微地朝孔立強抬了一頭,“你準備怎麽做?”
虞希說:“棺材已經在路上了。”
嚴青說:“好!”他把視線看向孔立強,“畢竟是我把他叫來了上海,誰想得到會有今天。我陪你吧!我們一起把他收斂了,也算是盡最後的道義啦!”
虞希搖搖頭說:“不用了,你也走吧!”她頓了頓,“嚴青,假如我是孔立強,這輩子不會原諒你,下輩子不會認你為友。孔立強與你結交,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我也是身不由己!”嚴青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的歉意,砸了一下嘴巴,“如果站在這裡的不是我,是原副站長,我相信,憑他的個人之力,也擋不住葛健的槍。原因嘛!我就不說了……”他指指自己的心口,“我們都清楚,怪就怪在原副站長逮住了夏靜琴,不如在當時直接把她殺了,就什麽事都沒有啦!”
虞希沒好氣地說:“別裝無辜,
你不配與原一峰相提並論。你走吧,別讓孔立強死不瞑目。” 嚴青生氣地說:“虞希,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的話我可以不計較,讓人聽見……”
虞希提高了聲音說:“讓人聽見怎麽啦?懷疑我是共黨?還是日諜?來啊!要不你把我給綁了,邀功領賞去!”
“虞希,我們要對自己說的話負責。你跟我發發牢騷,跟楊會存發發脾氣,我們都能原諒你……體諒你的心情,但你膽敢嘲諷南京……你……你,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他們連我們的原副站長都不放在眼裡,連黃部長的面子也保不住孔立強,你再這麽一錯再錯,意氣用事。虞希,你危險了。”嚴青之所以這麽說,他怎知盡快處決孔立強的主意,恰是黃桂仁所出。
“甭用南京來嚇唬我,老娘就認一個理字。”虞希自然也不知道內情,她痛心疾首的卻是原一峰的死,因而話中有話,話中帶著刺。
“虞希啊!你太天真啦!還想講理呐!現在我們王法都沒有,強權治國,誰還會講理……”
就在他們爭執的同時,武善堂趕了過來。他先是開著虞希的車,風馳電掣一般趕到了浦成的居所。那一刻,浦成正在與邵璽安策劃營救孔立強的方案,突然見武善堂開著軍統的車闖了過來,無不是面面相覷,大吃了一驚,立即做出了應急的準備。
武善堂一舉架開門前放哨之人的糾纏,跌跌衝衝地倒地滾進了院子,反手把門關上,壓低聲音叫喚道:“浦成同志,十萬火急,我有事要報。”
浦成獨自一人迎了上來,壓低聲線喝問道:“你想幹什麽?”
武善堂說:“浦成同志,先別怪我無組織不講紀律。就在剛才,軍統的一個女特務給茂林飯店打來電話,指名道姓要我在十分鍾內趕到彭浦公墓。”他的話,思路清晰,簡明扼要,直達重點。
“你說清楚一些。”
“就這些,沒有多余的話。茂林飯店到彭浦公墓,開車也就十來分鍾。我不知道為什麽?所以沒約就來報告了。請您指示,怎麽辦?”
“彭浦公墓?難道是我那天的暴露連累了你?不可能連累你呀!”
“不知道!”
這時,大門被站崗放哨人推開。浦成趕緊問放哨人:“有跟蹤嗎?”
有人搖頭:“好像沒有!”
武善堂著急地問:“我去還是不去?”
浦成看穿了武善堂的用意,反問道:“你想去?”
武善堂說:“不管怎樣,他們的目標是我,我要去闖一闖。刀山火海也要去闖一闖。”
浦成一低頭,武善堂著急地說:“請你同意,趕緊決定。我沒有時間了。”
浦成果斷地說:“去吧!”
武善堂:“是!放心,假如是場陰謀,我絕對不會活著進軍統。”說罷,他轉身欲走。
浦成連忙說:“慢!讓蘇元跟你一塊去!”
武善堂一口拒絕道:“不行!我一個人去,免得上當多搭一人。”
浦成說:“你有所不知!駱爭鳴同志的身份應該還沒有暴露,蘇元是他的眼線,他有脫身的理由。你們必須兩人成行,那是我們鬥爭得來的經驗,有備無患。”他轉頭叫道:“蘇元!你出來。”
蘇元應聲而出,他還是一身小皮匠的打扮。
浦成交代道:“記住,有萬一的話,你務必要說,是去給原一峰上墳。”
蘇元答應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