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舍內,盧植頭戴高冠,正跪坐於案畔,翻閱簡牘,尋覓資料。
病愈之後,他有些清瘦之臉龐,經過兩月調養,已然恢復了往日模樣。
舍門輕扣聲響起,盧植收斂思緒,抬起頭來,聲音洪亮道:“進!”
瞬息間,劉備同高誘,一後一前而入。
入舍罷,面向上首案幾的盧植,同時揖首問安。
盧植正視面前兩名弟子,平時嚴肅的臉上,難得露出微笑。
高誘,比劉備早半月,來盧宅聽講,性情耿直,態度和學識,深得他之意,引以為親授弟子。
劉備,前番雖有頑劣,但知錯能改,以之仁厚誠懇,博聞強記,後來居上,為他越發重視起來。
這次他上書,請歸雒陽,同蔡邕等人,為國謀事,想帶著幾名弟子一同前往。
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高誘,再一個便是這些時日,表現亮眼之劉備。
二人起身罷,劉備忙將書籍送還,盧植則是趁機考教了劉備關於《尚書》中的個人見解,高誘一同作答。
師徒三人相談甚歡,而劉備在對盧植尊敬之外,每逢對言,保留著經歷一世中,那種言語魅力,便讓盧植這位大儒,也深感舒暢。
待仆從到來,言及飯食快好時,正聽到劉備肚子傳來叫聲,盧植不由得多看了眼劉備。
回首後,他保持著師者威嚴,隨即溫言:“你二人想必亦未吃晚食,稍後一同飲用罷!”
“諾!”
長者有邀,恰好劉備與高誘也都沒吃晚食,遂當即應下。
仆人得命,則忙讓食舍多準備兩份。
師徒三人繼續討論方才的問題,等仆從第二次相告後,才離開書舍。
來到食舍,早有仆從於各自小案上,備好了食物。
先等盧植坐於上首案後,劉備二人方落座。
低頭看去,案幾碗中盛放的吃食,乃是葵菜湯餅,上還有一個蒸煮雞子。
這等飯食,便是普通士人家庭,也不見得常食用。
一股香氣撲面而來,劉備肚子又不爭氣叫了兩聲。好在他心態夠穩,面不改色。反倒是年輕,閱歷尚淺的高誘顯得有些尷尬,燈火下,照映之臉龐,通紅無比。
盥去手垢。
後於盧植率先動箸(筷子)下,劉備與高誘,才拿起餐具進食。
兩刻鍾過去,在盧植帶領下,劉備、高誘二人,跟隨後方,借著月光,於宅院內散步。
“若無意外,我將於明春,奔赴雒陽,共修典籍。
玄德,可有想去雒陽?
如若願意,你與子美與我同去,便以入雒陽進學!”
雒陽多名士,更多盧植好友同窗故交,這等安排,正是對劉備和高誘非常看重,才能坦言。
於劉備之前,盧植顯然谘詢過高誘意見,高誘必是欣然願望。
可惜在面見盧植路上,劉備從高誘處獲知情況後。
考慮即將到來的黨錮之禍,還有家中前數日傳來母親生病之事,再及其本人,於先生盧植處,已然留下深刻印象,並結交了很多同窗,此番求學算是大有收獲。
劉備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雒陽他會去的,但絕非現在。
接下來,當以處在老家,照顧好母親,安心學習,於郡地養望,尋求出仕之機。而非卷入雒陽漩渦之內,尤其是在先生盧植,這個最大的仰仗人物,大概率不會長時間留於雒陽的情況下。
劉備上前兩步,
一禮道:“請先生見諒!學生家中五日前傳來消息,家母生疾。 學生本打算在這兩日,為先生請假,歸家看望。
往雒陽而去,學生有心與先生同行,服侍進學,只是家母一日未康復,學生一日不敢遠行。”
大漢以孝治天下。
子曰: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對於母親身體的擔憂,劉備發自真心,夢境預示中,含辛茹苦,將之撫養成人的母親,便因這次生疾,未有根治,而後日漸加重,最後不幸病逝。
在成大事之外,於家庭方面,尤其母親安危,更是劉備面對的重點。
考慮到劉備所言家境,盧植很是理解,而以劉備言語中表露的思念與孝悌,亦讓盧植讚歎。
盧植回頭頷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強求了!
你母生疾,我知你家境貧寒,花費必然巨大。
離開時,我便贈予你一些錢資。
此外,你能幡然醒悟,好生進學,殊為不易。
將來便是於郡地,更當刻苦,絕不可懈怠。”
劉備內心感動,除了母親之外,先生盧植,經過這段時間相處,他越能感受到其為赤誠之輩。只要得入其眼,必傾力相助, 更有些護短。
以之關心,大概是除了母親之外,真正為他好之人。
人之一生中,又能遇到幾個這樣的長輩?
他同樣有些慶幸,先祖所賜之夢,讓他在改變之後,能得盧師垂青。否則,便是盧師仁厚,又豈會在意一個不學無術的“劉備”?
這讓劉備想起了一句話,欲使旁人愛之,必以自愛耳!
在盧植話落後,劉備深深一揖道:“先生之言,備謹記!定不敢忘懷!
這次先生往雒陽,也請保重身體,勿要太過勞累!”
考慮到即將到來黨錮之禍下,因廬江叛亂再起,盧師受命完美錯開,加上前番有過言語後,未免生疑,劉備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言及盧師保重好身體。
在同高誘離開盧宅,回往住舍路上,劉備沉吟道:“高兄這次隨盧師往雒陽,亦要注意安全。
我知雒陽名門大儒眾多,但勢力亦算複雜,高兄以旁聽,且不妄自參與,左右天子腳下,是非不斷。
備以期待,我等下次重逢!”
畢竟相識一場,另崇敬高誘才學,加上劉備不確定是不是因他存在,同窗高誘才同盧師往雒陽,心中難安下,劉備以稍作提點。
只是能力所限,大勢所趨下,便是他能救得相識之人,也不能救得遭受牽連的所有無辜者。
唯有盡快佔據高位,才能造福百姓,改變更大的動亂。
而高誘對劉備之話,未有深入考量,老實巴交道:“多謝劉君關心,我相信,我們下一次還會重逢,並以互相探討儒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