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走進府衙,邁開左腿越過門檻,曹真攜手張郃一道走上前來,並將其引至右側主座先行坐下。
身後跟著的諸多將領也紛紛踏進衙內,分左右兩隊同時來到他們彼此應該站定的位置駐足於此。
郭淮與郝昭同站一排,費曜站在了郭淮的身後,還有魯芝、魏平、戴陵等將領也都挺直身子站在後面。
曹真坐在案前,那雙深邃的眼睛掃過眼前參與街亭之戰的將領,不知怎麽,總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縈繞心頭。
那些將領的表情此刻變得極其沉重,倒也不是說戰敗如何,而是傷亡太多的弟兄,使他們的軍心都有些渙散了。
“諸君。”片刻過後,曹真終於張開嘴說了第一句話,“此戰乃我之過,未察覺箕谷蜀軍實為疑兵……”
站在左側前頭的郭淮聽到這番話,他臉色凝重,左手緊緊扶住腰間佩刀,右手也不禁握起了拳頭。
這不是在怪曹真,而是怪他們五萬多人,居然連一座小小的街亭要塞都拿不下來,並且他的心中對於此次作戰仍有極深芥蒂。
緊接著,曹真長長歎了一口氣,眉頭緊鎖,那紅潤的嘴唇這時也變得乾燥,可依舊沒有停下他的發言。
“……右將軍此戰率軍街亭,乃糧草不足所致,非彼眾消極怠戰而引起之過。然此戰雖敗,但卻使我等清楚,蜀賊實力仍強,至少十年內,他國將會成為我大魏最為強勁之敵。”
這不可置否,也是不可能去編纂的故事。
諸葛亮在猇亭之戰後,率領全國軍民進入休養生息的時期。
南入蠻荒,收服蠻人,使得南中地區成為季漢王朝在大後方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鞏固益州東部防線,使宿將陳到率軍鎮守永安提防吳國,避免對方在大漢北伐時背後捅刀。
在西部地區,諸葛亮對當地羌胡部族施行懷柔政策,漢朝廷給他們分配技術人員種地,羌人則是用馬來交換。
這樣一來,益州的騎兵力量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得到緩解,但畢竟益州地區羌人稀少,戰馬不足萬匹。
而對方北伐的目的不僅僅是打下長安,向中原縱深。還要奪下雍涼馬場,為大軍日後入關攻打中原打下騎兵基礎。
“現如今,蜀寇接連奪下天水、南安、隴西三郡,廣魏郡半部亦淪於敵手,若放任彼眾在此處立足……”
郭淮沉默許久,他終於把這件事情的根源給說了出來,雍州郡縣被奪一半,自己身為刺史卻無可奈何。
這放在誰的身上誰也不好受,自己的地盤讓敵人給佔了去,還不能發脾氣教訓對方一頓,都能把人給憋死。
此言一出,也引起了諸多將領們的注意,這些人的眼神紛紛都投向郭淮,想要聽他繼續說下去。
就連站在門口處的校尉、裨將這些低級將領也都豎起耳朵認認真真地聽郭淮是如何說這件事情的。
“大將軍,蜀賊經此一戰傷亡慘重,而我大魏則不然,西北軍力無非傷筋動骨,百天之日即可恢復。”
能聽得出來,郭淮的意思很簡單,先放過對方一馬,但絕對不會就這樣放棄了的,等到合適的時機一到,再起兵擊之。
而坐在他右側的張郃表情微動,但卻從表象中看不出任何狀態,郭淮注意到了他的臉色,於是對其抱拳拜道:
“右將軍有何看法?”
“伯濟此言有理。”老張郃點了點頭,然後扶案而起,那充滿皺紋與蒼老的臉龐顯得滄桑至極,
“但卻有一點未被道出。” 眾人的胃口在不知不覺中被張郃的話給吊了起來,他們很好奇,是哪一點是郭淮剛才沒有提到的呢?
而聽到他這番話的曹真也不禁饒有興趣地豎起耳朵,雙眼間緊盯張郃,想要看看他的想法究竟是什麽樣的。
緊接著,張郃將腰間佩刀解下放在案上,而後又把頭盔摘下與刀放在同處,自己則是走在中間過道上開始分析道:
“伯濟此言說得不錯,蜀賊長期佔據隴右三郡,必會成為我大魏之眼中釘,欲拔出此根鐵釘,易哉?
因此,此舉斷然不可行,這只會使蜀賊更為猖狂,隴右反覆拉鋸將會越發強烈,直至無法平衡為止。
最壞結果,當屬兩敗俱傷;最有利的結果,當屬雙方“自損八百,傷敵一千”,因此無論用那種方法,於我等皆不利。
那該當如何?或許有人言道:借助鮮卑之力,用彼眾之騎由北向南進軍,與我大魏兩方夾擊,如何可能?”
眾人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眼神的精光在這一刻變得無神,甚至一度喪失了魂魄。
而坐在案前的曹真也很讚成這個說法,如果出兵奪回隴右三郡,可對方依舊以死反撲該怎麽辦?
打仗打的不是純粹的血肉,是兵法智謀的角逐。若認為戰爭是殺人的產物,那只能說明他是個蠢才。
所以,這些人要想的不止是收回隴右三郡,而且還要思考他們該如何收服隴右三郡,且傷亡能降到最低。
“儁乂有何計策,且說上一說罷!”
聽曹真起哄,這些將領們也都紛紛隨著他的聲音向張郃高呼,如果這樣打不行,那該怎麽打?
但這要是孫權,他可不會去管那麽多事情,只要是能把城池奪回來的招數,他是不會放棄的。
“我意:請奏陛下與河西鮮卑、拓跋鮮卑建立聯系,若能與其友好,大魏與涼州尚可互通有無,如若不然……諸君心中自知。”
當然了,答案終究還是回到實際上來,天水被奪,涼州如果想要向朝廷傳達消息就只有從陰山道快馬趕向太原了。
而拓跋鮮卑部的駐地就在陰山北部,河西鮮卑在西北部不足三百裡,若要開戰,河西鮮卑必會增援。
“若此事成……”
還沒等張郃繼續說下去,忽然府衙外傳來頗為壓抑且不自在的聲音,那正是曹叡的貼身宦官黃越所喊。
“聖駕至此,眾將速來跪駕!”
此話由府衙院外傳至府衙門內,曹真瞬間從疲憊的狀態當中清醒過來,他貌似忘掉曹叡要親臨此地的事情了。
眾將沒有過多耽擱,趁著燈火通明,他們紛紛讓出道路給曹真與張郃率先前行,主次尊卑絕對不能差。
騰騰騰——
曹真與張郃走在最前面,經過各個燈柱都有種別樣的心情——那是緊張且混亂的心情。
他們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曹叡,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曹叡,這場仗為什麽打得這麽慘烈且一敗塗地?
“末將等,參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