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安選擇性的忽視了自己給予威爾斯特商會的特殊許可，因為不論是他本人，還是佩特拉都能從中受益。

　　商隊的流動並沒有人們想象的那樣穩定，小到盜匪肆虐、大到瘟疫饑荒，甚至戰爭動亂都能直接斬斷脆弱的貿易路線。

　　而他給予威爾斯特優惠的特殊許可，在保證威爾斯特商會獲得利益的同時。

　　也要求在威爾斯特商會必須以佩特拉的需求為優先，即便有什麽不可抗力導致商路阻斷，威爾斯特商會也必須想辦法把貨物送到佩特拉。

　　但其他商人則沒有這項強製要求，來來往往全憑自願，伊安可不會因為一點錢財就把佩特拉重要的產出拱手送人。

　　不過即便卡蒂姆沒有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仍然選擇在佩特拉留下了兩位經理收購牧民的羊毛，成為佩特拉的第二支常駐商隊。

　　畢竟沒有貿易保護，也代表他們可以公平競爭，而且他們也可以從牧民的角度下手，卡蒂姆說服不了伊安，但說服牧民還是比較是容易的。

　　但伊安沒有等到卡蒂姆搬進商會派駐去區的那一天，就再次進入沙漠深處試圖找尋友善的沙漠部落。

　　不得不說，教廷的貪婪和貸款的壓力還是讓他停歇不得。

　　他必須盡快擴大佩特拉的市場，讓沙漠部落們加入進來為自己創收。

　　這次他們更是直接帶走了佩特拉所剩不多的駱駝，滿載著葡萄酒、蹄鐵、鐵劍、紡織品。

　　雖然已經很多年沒有帝國商人在沙漠中活動了，但伊安還是從其他人那裡了解到一些部落的需求。

　　沙漠部落對鐵器的需求較大，而且酒類的產量也非常有限，相信這兩件商品會是很好的外交禮物。

　　同時，帝國出產的紡織品雖然都是帝國風格的，但勝在產量大，製作多樣，相對於沙漠部落的家庭作坊製品還是有不少優勢的。

　　這次行動的向導是西敏，她和索伊爾籌備的煉鹽場已經初具形態，不需要她的參與，而伊安也希望從她這裡了解沙漠的歷史。

　　“最初，我們都是像現在一樣分散在各處，借用沙漠中的綠洲和草場牧羊，直到薩珊王朝統一部落，在斯帕罕河畔建立了波西斯城，我們才有一部分人定居下來耕種農田，像你們一樣。”

　　幸運的是西敏確實了解一些歷史。

　　即便在紙張和書籍已經廣泛傳播的帝國，認字讀書仍然是一種較為奢侈的行為，只有衣食無憂的食利階層才能深層次接觸。

　　更別說，知識一直是被教廷握著手中的權柄，即使到現在仍然是。

　　在發展相對落後且交流更加困難的沙漠，相應的情況應該更加嚴重。

　　相較於庫塔赫和珈藍，西敏顯然對沙漠的了解更深也更遠，在以遊牧為主的沙漠部族中非常罕見。

　　而聯想到西敏一直以來的表現，伊安甚至有些懷疑對方在被俘虜前的身份。

　　該不會是某個部落首領的女兒吧。

　　要真是如此，自己把她送回去豈不是撿大便宜了，再努力一下會不會直接綠臉呢。

　　“這樣的統治維持了三百多年，沙漠部落在沙漠中放牧，然後到波西斯交換彼此的貨物，再從波西斯購買自己需要的東西。”

　　“薩珊王朝的力量也愈發強大，從沙漠東端到沙漠西端都歸屬於他們，甚至能夠居中調停部落衝突使雙方握手言和，也能聯合部落討伐反對者，我們稱那段時間為黃金時代。沙漠之神也第一次收起了它的彎刀，

投出了仁慈的目光。”　　“可是薩珊王朝最終也因為部落而消亡。”伊安已經知道現在佔據波西斯的是喀瓦徳部。

　　西敏沉默了一段時間:

　　“部落原為薩珊王朝統屬，但在某年的覲見日中反叛，血洗了薩珊王朝的都城波西斯，混戰之後崛起了三個部族，而現在三個部族裂地封侯分別統治著沙漠的一片區域。”

　　西敏走在前方，蕭瑟的聲音透過伏地而過的風沙傳入伊安的耳朵，隨之後來的還有淡淡的鐵鏽氣。

　　“也就是說他們實際是背叛者，違背了沙漠的傳統。”伊安目仍然記著哈桑對采鹽工人們說的那些話:“但卻沒有遭到安度因人的反對。”

　　“當初部落如期到波西斯覲見薩珊皇帝，但不知怎麽雙方發生了混戰，有部落和部落的、有皇帝和部落的，他們從日出打到日落，又從日落打到日出，直至將波西斯打成廢墟。”西敏敏拂過被風沙吹散的頭髮:

　　“本來彼此和睦的皇帝和部落為什麽會大打出手，其中的前因後果已經無人知曉，但存在三百多年的薩珊王朝就此結束。”

　　伊安默默傾聽西敏述說沙漠中的往事，心情在無形中被西敏所感染。

　　“直到今天沙漠仍然沒有誕生新的統治者，部落之間的混戰也從未停止。”西敏回過頭用冰冷的眼神注視著伊安:

　　“你們視我們為野蠻人，不知耕種、不通鑄造、不曉文理，但你們看到的僅僅是沙漠中的一角，那是部族卻不是安度因人。”

　　“如果你有幸到達波西斯， 你就能看到河道兩旁連綿的稻田、宏偉的城牆和輝煌的宮殿，我們所擁有的不比帝國人少。”

　　伊安聽出了西敏的情緒但沒有反駁，而是平靜地訴說:“帝國內多河流平原和丘陵山地，我們信奉神靈、分封貴族、通行法令、建造城堡，隨之誕生的也是適應平原和丘陵的文化。”

　　“農耕、城市、宮殿只是我們的生存方式，而生於沙漠中的安度因人有遊牧，有血系部落，有綠洲不殺的傳統。這是你們的生存方式，其中沒有高低判別。”

　　“我從未將安度因視為野蠻人，只是將你們作為另外一種文化，值得學習的文化。你應該也看到了佩特拉內的帝國人，很多都在學習薩珊語和穿戴安度因人的服裝，因為它們確實適合沙漠的環境。”

　　“決定我們差異的不是文化，而是地理環境，以帝國的方式無法統治沙漠，以薩珊王朝的方式也無法統治帝國，而且文化是不能用戰爭決出勝負的。”

　　西敏輕哼一聲，伊安的不同是顯而易見的，他就像是一位旁觀者，不被任何情緒所束縛，以冷淡地目光注視著一切，他以戰勝者的身份給予安度因人尊重，也能枉顧帝國人的神靈，暫時皈依沙漠之神以祂的名義行事。

　　“我可是知道你在綠洲殺了不少人，以沙漠之神的名義。”

　　伊安知道她指的是什麽，並沒有否認:“這是我們的區別，我們格外喜歡在農田打仗。”

　　“因為敵人的血肉會讓來年的作物更加美味。我強力建議你們嘗試一下，說不定會將沙漠變成沃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