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三夜後,天津衛,三岔河口。
大直沽,碼頭。
曹文詔被一艘快船接上,沿著海岸線一路疾馳二三十裡,進入一個頗為隱秘的大港灣,卻是另外一處真正的海上碼頭。
一進港灣,曹文詔就被震撼了。
高,太高了。
大,太大了!
太粗了,也太長了!
港灣裡,停泊著兩艘大船,猶如兩隻上古怪獸,趴在海面上‘呼哧呼哧’的喘著氣,不時的,還會發出一聲聲悠長而嘹亮的汽笛聲。
船身太高、太大了;
甲板上,三個鋼鐵鑄就的炮台,似乎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轉,以調整射擊角度;
每一座炮台上,直戳戳的挺著三根又粗又長的炮管,昂首向天,看上去、就十分威猛!
每一條巨船,長約五六十丈,寬十七八丈,而且,船身還不是那種常見的木頭製造,而是…鋼鐵?
曹文詔有些不太確定。
因為,整個船身被油漆成乳白色,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淡淡的寒光,顯得既漂亮大方,同時又不失端莊森嚴,宛如兩尊海上神明般的存在。
“這便是…鐵甲戰船?”
曹文詔雖然官職只是一名小小的遊擊,但出身名門,其眼界和見識,自然非同凡響。
可即便如此,一眼看見如此一個龐大的鋼鐵怪獸,心下還是一陣驚疑。
‘皇帝口中所說的鐵甲戰艦,就是這玩意?’
‘這種大鐵船,沒有風帆,又是如何驅動的?’
快船接近其中一艘‘鐵甲大船’,順著一條懸掛下來的軟梯,向上爬兩丈多高,便進入一個艙門。
曹文詔順手摸一把大船的外殼,終於確定,真是鐵的……
“陳寅見過侯爺!”
“杜平平見過侯爺!”
跟隨兩名身穿藍色輕甲的兵卒走上甲板,兩名年輕人快步迎上來,躬身施禮,卻是鎮海王鄭芝龍派來的兩位船長。
“二位是?”曹文詔拱手還禮,有些疑惑。
“我們是鎮海王爺麾下的船長。”兩位年輕船長客客氣氣的拱手笑道。
曹文詔瞅著兩位‘船長’,一臉的懵逼。
這二人身上的‘官服’有些奇怪,並非大明官員所穿那種長袍短衫,卻是衣服褲子完全分開,開襟在胸膛正中間,有一排瑪瑙扣子;
縫製衣服的料子,也不是綢緞,而是一種平展異常的毛呢面料,配上四隻帶蓋的口袋,和兩根皮帶、皮靴,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不過,顯得很精神。
另外,二人的‘官帽’也很怪異……
對了,是在西苑的畫舫上見過,那位紅柳姑娘,好像就是這套行頭,不過,她穿的是裙子……
不用說,這套海軍服,又是草包皇帝朱由檢捯飭出來的新玩意。
曹文詔早就聽說過,當今萬歲爺是個敗家子,喜歡玩,也很會玩,總能玩出點新花樣。
‘可是,讓那麽漂亮的紅柳姑娘穿一身製服,能有什麽好玩的?’
曹文詔對此,頗有些不以為然。
“侯爺,甲板上太冷,請到船艙裡面喝茶。”陳寅船長指著停靠在碼頭的幾艘大船,道:“等大明學堂的學子們登船,咱們就可以出發了。”
曹文詔有些灰心喪氣,他微微點頭,默默跟著兩位船長下到船艙……
……
在一間裝修豪奢、視野甚為開闊的艙室裡,曹文詔美美睡了一覺,
滿血復活。 最近一路奔波,從山海關疾馳京師之地,稍作停留後,有星夜兼程趕到天津衛,曹文詔的體力有些跟不上。
於是,在兩位船長的熱情招待下,他不免多吃了幾斤肉,多喝了七八碗烈酒,不知不覺中就鑽到桌子下面去了。
他躺在舒適柔軟的大床上,回想這幾日的事情,不禁搖頭苦笑:“陛下…可真是大方!”
一個“遼東侯”的爵位,二話不說直接封賞,一看就是假的。
都說大明的官帽不值錢,上面有人就行;當然,如果上面沒人,也沒關系,反正有錢就行。
看來,此言不虛啊!
‘兩條船,五百精兵,一千學生,這算什麽侯爺?’
曹文詔躺了一會兒,實在無聊,便從床上爬起來,打算洗把臉了。就去找兩位船長商量去苦兀島的事。
畢竟,就算只有五百精兵、以前學生,可要在茫茫大海上航行數千裡,前往一個未知的的島嶼,該做的準備,還是避免不了的。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糧食、淡水、兵械、藥品……
偶爾向窗外看一眼,他愣住了。
‘船已經入海航行了?’
船體的確在微微顫動,不知在什麽地方,發出沉悶而有力的‘咣當咣當’聲。
將額頭貼在安裝了透明玻璃的舷窗上,看著迅速向後滑行的蔚藍色水面,曹文詔確定,船已在大海上航行……
他簡單洗漱一下,快步出門。
穿過一個長長的走廊,曹侯爺便來到鐵甲戰艦的“指揮室”。
陳寅船長左手端了一杯咖啡,站在一張紅木大桌前,俯身查看地圖,右手捏著一根炭筆,還在不停的標注、演算。
“陳寅船長,咱們的船…什麽時候開的?”曹文詔有些不悅的問道。
他是陛下親口封的遼東侯,隊伍開拔這種大事,怎麽也不知道通報一聲……
“昨晚九點鍾就起航了,”陳寅船長笑了笑,隨手指了指大桌旁的椅子,道:“侯爺請坐。”
曹文詔愣了愣,心道:“怎麽也不給侯爺搬椅子?鄭芝龍手下的兵,也太沒禮貌了…”
“船上的所有家具,都要固定起來,”陳寅船長似乎知道曹文詔在想什麽,笑著解釋道:“否則,一旦遭遇颶風大浪天氣,或者與敵船發生炮戰,船體震動下,家具飛起來會傷人呢。”
曹文詔一呆,尷尬的笑道:“咱不懂海戰,誤會陳寅船長了。”
陳寅船長倒了一碗熱騰騰的咖啡端過來,笑道:“在茫茫大海上,整日枯寂乏味,各種繁文縟節有些生疏,侯爺莫要怪罪。
來,喝一碗咖啡提提神。”
順手接過咖啡,曹文詔聞著那股子奇怪的焦糊味,不免有些奇怪:‘這船上的日子果然清苦,喝一口好茶都不容易,竟然喝的是被炒糊了的茶葉……’
出於禮貌,曹文詔淺淺的喝了一口。
“我就…咳咳,好苦的茶!”
曹文詔臉色微變,被咖啡的苦味兒刺激,竟大聲咳嗽起來。
陳寅船長不好意思的笑道:“不知道侯爺的口味,沒放幾塊冰糖,實在不好意思。”
說著話,在一個精致的鐵盒裡,捏出三五塊糖塊放到咖啡裡,笑道:“侯爺用杓子攪一攪,等冰糖化開再喝,就不太苦了。”
“這是咖啡,不是茶啊…”曹文詔有些慚愧的笑道:“我聽說過南洋人的咖啡,卻從未品嘗過,今日實屬第一次,讓陳寅船長笑話了。”
“這是西洋貨,提神。”
二人相對,哈哈大笑。
氣氛漸漸融洽起來。
“陳寅船長,我的…兵呢?”
攀談好一陣子,曹文詔終於忍不住問道。
“兵?都在船上啊,”陳寅船長微微一愣,這才反應過來,笑道:“這兩艘鐵甲戰艦,以及上面的五百水手,暫時都歸侯爺節製。
等到侯爺在苦兀島和遼東之地站穩腳跟,有了自己的鐵騎,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自然會歸隊。”
曹文詔:“……”
得,所謂的五百精兵,直接成五百水手了!
這個陛下,簡直不是人啊……